020 失望之源

  清晨的街道彌漫著秋天後的清冷,堆放垃圾桶的角落一股子難聞的氣味。


  蔣小瀾聞見就吐的一塌糊塗,隻好讓戴葙去扔垃圾。


  戴葙拎著沉重的垃圾袋過來,正要往垃圾桶裏扔,發現自己矮了,夠不著。


  易易來扔垃圾,看到垃圾桶旁邊的小女孩踮腳都夠不著垃圾桶。


  覺得背影很眼熟,快步走上來,把自己手裏的垃圾扔進去,順帶把那個小手裏的垃圾袋也往裏麵扔了。


  戴葙還踮著腳呢,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看到手裏的垃圾袋沒了。


  她隻好回頭,看到了易易,道謝時一臉黑線,“謝謝!”


  易易看到她轉身,有些詫異,“是你啊!”


  戴葙“嗯”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易易看了手腕上的手表一眼,“我要去學校了,你呢?”


  戴葙撒了個謊,“我也是,走了!”


  蔣小瀾在路口等著戴葙,街道上的氣味仍舊是不好聞,她捂著鼻子。


  戴葙跑過來,看到蔣小瀾的鞋帶散開了,就喊了一聲“媽媽,你停下!”


  蔣小瀾看她一眼,準備拉著她就要過紅綠燈,見她蹲下去要做什麽時,愣住了。


  戴葙給蔣小瀾係了個蝴蝶結,站起來拉著蔣小瀾衣角,仰頭看著她,“媽媽,我們去哪?”


  蔣小瀾要去拉的她的手的,可感覺到了戴葙慢慢在排斥與她牽手,換去了拉住了衣角。


  蔣小瀾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結什麽,隻好走在了旁邊的街道。


  “去看看小孩子的衣服和尿不濕,”蔣小瀾說。


  戴葙不言語,挨著蔣小瀾走在這清冷的街道。


  入秋很久了,涼意也在旁邊的白樺樹梢中飄過來。


  戴葙打了噴嚏,胳膊也因起了風起了些雞皮疙瘩。


  一家連鎖嬰兒店,蔣小瀾在外麵看了一眼,就領著戴葙走進去。


  蔣小瀾不喜歡在挑選所需之物時有售貨員跟前跟後,喋喋不休的推薦這個那個,她自己推了個推車,把需要的都放進了車子裏。


  戴葙就在旁邊跟著,看到了小孩子的鞋子,隻有她的巴掌大小,就連那個襪子也是小的可愛。


  戴葙覺著好奇,就去碰了旁邊擺放的不倒翁,她就戳了一下,那個不倒翁也跟著往後倒了,不一會兒又彈回來。


  “葙葙,你過來。”


  這時,蔣小瀾喊她。


  戴葙循著聲音前去,看到了蔣小瀾拿著一件淡藍色的外套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


  蔣小瀾看了戴葙一眼,把衣服在她身上比劃了一下,想著自己不能蹲下去給她穿衣服,就憑著感覺買下來了。


  戴葙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要這樣,但看到媽媽的臉上有微笑,就沒有問,乖乖的在旁邊等著。


  蔣小瀾又拿了兩套衣服,買了大童的襪子,拿了一雙鞋,放在了車子裏,推著去結賬了。


  買的東西多錢,店長說了可以送貨上門,便讓蔣小瀾帶路,她騎著小電三輪載著東西跟著。


  蔣小瀾路過了菜市場,又詢問了店長能不能等一下。


  店長很好心的點點頭,把車停在旁邊,等她買菜回來。


  蔣小瀾一手領著戴葙,一手在挑菜,多買了些,就不用經常下樓了。


  小電三輪在旁邊等著,店長看不下去了,過來把蔣小瀾手裏的蔬菜水果接了過來,問的話很普通,卻很心酸。


  店長問“小孩爸爸呢?”


  簡簡單單幾個字,蔣小瀾微微一笑蓋過去,隻是輕輕地說,“今天謝謝你了,不然我還真提不了那麽多,又想著有你幫忙,我多買些,這樣我就不用下樓了。”


  店長愣了愣,也笑了回她,“嗯,行,還有什麽沒買嗎?”


  “沒了,走吧,”蔣小瀾一直把戴葙的手抓的緊緊的。


  店長笑笑,和她們一起來到電三輪這邊,把東西都放在了裏麵。


  回到了家,付了相應的用費,店長離開。


  蔣小瀾在廚房裏準備午飯,可顯得有些疲累,就回了客廳坐在沙發裏,仰頭看著天花板發呆。


  在剝大蒜的戴葙見她如此,把蒜頭放下,洗了洗手,邊擦手邊跑過去挨在她旁邊。


  沉吟了好久,戴葙才說“媽媽,你怎麽了?”


  蔣小瀾看了她一眼,指了旁邊的手機,“你把手機遞給我!”


  戴葙照做,把手機給了蔣小瀾,就看到她拿著手機發了會呆,便知趣的往廚房裏剝蒜,擇菜了。


  蔣小瀾拿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看了屋子裏空空蕩蕩,便按了戴招的電話,失望的聽著那邊響了好幾次,打了兩次電話都沒有人接。


  正要打第三次時,那邊打電話過來了。


  “怎麽,還不回來?”蔣小瀾的聲音低到深淵裏。


  戴招有些猶豫不決,站在院子裏隨意看了看,才回答蔣小瀾的問題,“嗯,我媽不讓我回去。”


  “我快到日子了,”蔣小瀾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眼眶裏是倔強的淚水。


  “我媽不讓我回去也沒辦法啊,她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把小弦帶去玩,我找到了……”


  蔣小瀾打斷了他的話,氣鼓鼓的問,“你就給一句準話,回來還是不回來?”


  戴招是真心要回來,可他的現在的處境也不好,“我肯定要回來啊!”


  “那三天之後我要見不到你,就民政局見。”撂下這句話,蔣小瀾把手機一扔,聽到了戴招的話接連不斷,至於說了什麽,已無心去聽。


  蔣小瀾托著沉重的身子來到廚房,看到了戴葙安安靜靜的剝蒜,擇菜,還把菜也洗好了。


  心裏一顫,眼淚又下來了。


  戴葙望著她,看她這樣子,趕忙站起來,把紙巾抽了一張遞給她,沒有說話。


  蔣小瀾接過來擦了淚水,望了戴葙一兩秒鍾,努力擠出一個笑來,“出去吧,媽媽做飯了。”


  戴葙“嗯”了一聲,轉身去把調料架挪過來蔣小瀾夠得著的位置,就在旁邊的小條縫隙裏出去了。


  現在倒垃圾成了戴葙的職責,蔣小瀾快到日子了,戴葙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蔣小瀾的腰椎疼得厲害,隻得給戴葙開了門。


  戴葙跑去扔垃圾,蔣小瀾就在後麵慢慢跟著,權當散步了。


  戴葙換上了蔣小瀾買的衣服,高馬尾也紮起來了,先前俏皮可愛的齊劉海也長長了,把劉海用細細的黑發卡著,露出飽滿漂亮的額頭。


  三天之約,沒有如期而至,來的是失望透頂的心情,來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蔣小瀾白天強撐著自己的怒氣,深夜裏嚎啕大哭。


  即使關著門,戴葙還是聽到了。


  她怕黑,仍舊來到蔣小瀾房門口,有了之前的教訓,她就在旁邊站著,靜靜的等她哭完,再去給她倒杯溫水。


  夜裏很冷,秋風從沒有關實的窗戶那裏吹進來,戴葙冷得瑟瑟發抖,努力的搓著胳膊,試圖有些暖意。


  蔣小瀾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一直哭一直哭,顫抖的拿著手機給戴招打電話。


  電話剛響對方就接了,沒等蔣小瀾問,那邊就破口大罵,說話的是戴招的母親。


  戴招的母親要是在麵前破口大罵,鐵定能濺一身的唾沫星子。


  “你是有多大的排場,我兒子在家過得好好的,你老是打擾他做什麽?”


  “同樣是女人,別人能自己去醫院,你就不能了?”


  “還有,你把那個小孤兒扔進我戴家幾個意思,趁早給我弄出去,否則你就別見到了小弦!”


  “不就懷個孕嘛,至於那麽矯情?”


  “你要是在打電話來,我就告你騷,擾!”


  手機就放在枕頭上,蔣小瀾有氣無力的聽著那些話,錐心刺骨的頭疼痛在身上一遍遍的提醒著她。


  蔣小瀾沒說話,就想知道婆婆在罵她的時候,戴招在旁邊做什麽呢,有沒有為她說句話,或者是戴婆婆語氣激烈時有沒有去扯衣袖示意別說了。


  蔣小瀾不敢去想,甚至淚水奪眶而出,都成了無聲,抹掉了眼淚,手機那邊也沒有什麽響動和讓人寒心的話傳過來。


  慢慢的坐起來,蔣小瀾哭久了,頭昏眼花的,她撐著床沿慢慢的恢複神智。


  門開了,開了燈,刺眼的光芒讓戴葙有些不適應,下意識的閉眼睛,過了一會兒就看著出來的人。


  胖胖的小腳丫在地板上跑到廚房裏,倒了一杯溫水出來遞給蔣小瀾,“媽媽,喝水。”


  這下,蔣小瀾破涕為笑,接了杯子過來喝了半杯,看到戴葙沒穿鞋,眉頭一皺,“快去穿鞋。”


  “……”戴葙看了胖胖的腳丫子,這個時候她才感到了腳底的冰涼,她“噢”了一聲,就去穿鞋。


  杯子放在了餐桌上,蔣小瀾毫無睡意,坐在沙發裏,拿了遙控器,隨意找了個台,慢慢的播放。


  邊上獨立的小沙發也坐了個小小的人兒,戴葙的兩隻大眼睛直視著蔣小瀾。


  夜深人靜了。


  想了很久,蔣小瀾發了短信給戴招,提出離婚,戴葙和腹中孩子自己養,不要撫養費,不許探視。


  看著手機發呆了很久,蔣小瀾眼睛有些酸澀,哭了很久,加上孕期各種不適,她忙一個起身前往衛生間嘔吐。


  戴招這邊早已心急如焚,被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一番舉動讓他失去了耐心,他奪回手機,氣的連戴弦都沒有帶走,自己深夜摸黑來了車站。


  在車站裏買了票,剛進車裏等候就收到了這一則短信。


  靠在窗邊呆傻了許久,回想起這幾天,或者說是這半個月裏,天天受父母的叨擾,謾罵小瀾,腦海裏也一直全是戴葙那個丫頭,他心裏終究是過不了那個坎。


  最早的一班車,車輛裏沒什麽人,算上司機,就隻有七八個。


  戴招想給蔣小瀾打電話,可是他怕情緒失控,索性僵硬的手指在鍵盤上輕輕地摁下了幾個字小瀾,等我回來

  老家到新家,一眼望去隻是一條直線,都以為眨眼間的功夫就能抵達。


  但,整整六個小時,在戴招這裏卻是度日如年。


  戴招沒有再接到電話,也沒有短信的回複,他焦急的看著窗外是不是快到了目的地,是不是會在某個街巷遇到妻子和那個不入眼的小女孩。


  戴葙仍舊是一個人去扔垃圾,還是因為個子嬌小,依然踮起腳尖去把垃圾袋往桶裏扔。


  易易輕而易舉的接過來,隨同他的一起扔進了桶裏。


  戴葙看著他,他穿著藍白相接的校服,看著他身上的書包,眸子暗了暗,也不知道哥哥怎麽樣了?


  易易看她這個淡然的樣子,摸不著頭腦的問她,“戴葙,你怎麽了?”


  戴葙沒有回答他的話,從他身邊繞過,徑直回了家。


  易易的話在身後響起來,戴葙不想去聽,一路小跑拐回了家,為什麽次次遇到他?


  易易看著她的背影,漾漾也是小女孩,天天都是沒心沒肺的歡樂的,也很少看到她鬱鬱寡歡,悶悶不樂,怎麽這小姑娘才四歲,就和一個老太婆一樣憂鬱。


  小區大門進來一個人,風風火火的與易易擦肩而過,險些碰到了易易。


  易易忙側身躲開,看著那個男人三步並兩步跑走。


  在清晨的秋風裏,都能聞到了一股臭汗兒。


  易易搖搖頭,這都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人?

  樓道裏,聲控燈壞了,不管戴葙怎麽跺腳,一點反應都沒有。


  樓道裏漆黑一片,戴葙伸手不見五指,隻隱隱約約的感覺身邊有人大步上樓,帶著些急促的喘息聲。


  路過時,因跑得快,衣角揚起來,掃到了戴葙的臉,因黑暗,看不到人是誰。


  但是戴葙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她忍痛撫著牆壁,憑著記憶回家。


  來到了四樓,聲控燈才亮了起來,她加快了步伐,跑向了六樓。


  戴葙在門口沒有看到媽媽在等她,隻看見大門緊閉,門裏傳來哭聲和一直在道歉的聲音。


  戴葙抱膝坐在門口,腦袋靠著冰冷的牆,耳朵裏全是父母談話間的哭泣,吵嚷,道歉……


  一道光影從門口出來,戴葙趕忙起來去看,看到了臉色鐵青的媽媽出來。


  蔣小瀾把戴葙帶進來,都一起坐在沙發裏,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目目相對,卻是無言的結局。


  戴招看著戴葙,姓著他的姓,長著和他死去的孩子一樣的麵孔,看到了隻會響起她在手術裏沒出來。


  戴招壓低聲音了,他的目光看向了戴葙,“你……”


  你了半天,還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戴葙是怕他的,怕他喊她哈巴狗兒,怕他揚起手來又狠狠的落下,怕他說你趕緊滾出這個家,這不是你的家……


  戴葙害怕到一個勁兒的往沙發裏縮,盡量縮成一團,至少在危難來時她能及時抱住頭。


  蔣小瀾見了,鼻子一酸,加上這些天的委屈,她的眼淚撲撲索索的又滾了下來,落在無力的手背上。


  氣氛過分尬尷,偌大的房子裏透著一股秋天的淒涼,透著家人不和的悲涼。


  蔣小瀾從沒有想過,她想要彌補的這一切,會有朝一日毀在戴招手裏,毀在了戴家的人惡言惡語裏。


  戴葙不敢待在這裏了,一下子就鑽進自己的房間,把門緊緊地關著,不讓他們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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