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自求多福

  王杳冉來縣醫院時已是兩日後的中午,她急三火四的往醫院趕。


  她拿著手機顫抖的給薑秋打電話,來到了icu這邊。


  她把一張卡,一個存折都遞到了薑秋的手裏。


  薑秋拿著卡與存折,含淚看了王杳冉,哽咽的“媽,謝謝您!”


  王杳冉搓搓手背,自責道“謝什麽呀,是我沒帶好他。”


  話未落,淚先流。


  王杳冉的目光注視著icu。


  薑秋去交費處把欠下的繳齊,走回來看了王杳冉一眼“不是您的錯。”


  王杳冉搖頭歎息,輕輕地擦了眼角,問“葙葙呢?”


  薑秋答“在旅館裏,這兩天精神不錯。”


  王杳冉鬆了口氣,眼睛有些疼,這兩天熬過頭了,頭昏腦漲的。


  王杳冉把身上的小布包抱在懷裏,揉了揉眉心,看著薑秋“我去看看她。”


  “嗯,我帶您去。”薑秋掀開了出入口的簾子,走出了寒冷的走廊來到熾熱的院外。


  正值中午,悶熱的風襲來,不少的怪氣味都到了鼻尖裏。


  綠燈亮起時,過了斑馬線。


  走過了一個花壇,與花草樹木插肩而過時,薑秋看到了個極其熟悉的人從棋牌室裏出來。


  薑秋的瞳孔無限放大,落在那個婦人的身上,不等與王杳冉打招呼,直接走上去。


  攔住了她。


  陸曇曇眼皮抬了抬,遮陽帽取下來,拿掉了眼鏡,聞到了股酸臭味,嫌棄的遮住口鼻。


  薑秋直接問,聲音低沉,帶著不滿“媽,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也打不通,你為什麽關機?”


  陸曇曇眼皮低了低,把遮掩帽往頭上戴,也戴上了眼鏡,不屑於與他談論,抬抬腳就要走。


  薑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臉色鐵青“媽,你說話!”


  “說什麽?”陸曇曇反問,眼神毒辣的望著薑秋。


  薑秋從頭冷到腳,一身寒意,與陸曇曇毒辣的目光對視。


  “媽,你……”薑秋無話,目視著陸曇曇毒辣的眼神嘲諷的微笑。


  “你什麽?”陸曇曇反問。


  陸曇曇被毒辣的太陽曬得煩悶,抬腳就要走。


  薑秋再次攔住她,放軟了語氣“媽,我隻想知道,小寞出事的時候,你在哪?為什麽對他不管不顧?”


  陸曇曇再次以毒辣的目光看向薑秋,拿下遮陽帽當扇子扇風祛熱,冷冷的一句“我不知道!”


  薑秋望著冷漠的陸曇曇,她的毒辣眼神,嘲諷的微笑,冷漠的語氣。


  讓他掉進了寒酷的冰窖,他不相信這麽淡定的人是他的母親。


  薑秋再次放軟語氣,問“媽,你能不能不要這個這樣子?”


  陸曇曇收起遮陽帽,目光直視薑秋,一副不知情的模樣“你到底要我說什麽?”


  僵持不下的場麵著實尷尬與憤懣,薑秋看著眼前的婦人,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陌生人的態度。


  薑秋也換了冷漠的臉色“小寞腦震蕩,骨折。”


  陸曇曇反問“與我何幹?”


  一股腥味兒從喉間滾到口腔,薑秋氣的倒退了一步,不可思議的看著陸曇曇,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了。”


  陸曇曇扭起腰身,抬腳走到了綠植灌木叢林,樹影婆娑起舞時,她的身影也漸漸消失。


  王杳冉聽的真切,一字不落的都入了她的耳朵,同樣不可思議的看著陸曇曇離開的方向。


  正要和薑秋說話,隻見薑秋追了上去。


  薑秋不甘心,特想知道真相!


  “媽,你等等,”薑秋站在陸曇曇麵前,看著她的冷漠臉“媽,他是您孫子,您都在縣裏了,為什麽不去看望他一眼?”


  陸曇曇眼皮微抬,不屑的嗤笑一聲,繞過了薑秋,走進了一條鵝卵石鋪得小路。


  薑秋看著她的背影,弱弱的喊了一聲“所以,您這是把對小荔的怨氣都撒在了小寞身上對不對?”


  這話,確實把陸曇曇鎮住,她回過頭看薑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陸曇曇眼皮子輕蔑的掀了掀,餘光落在不遠處的王杳冉身上,又轉過頭來看薑秋“我不喜歡的兒媳婦,她的孩子我自然也不喜歡。”


  薑秋的頭腦有些燥熱,仍舊極力的壓製著內心的怒火,語氣低沉“那隨你便,愛來不來。”


  “還有,”他攥緊了拳頭,“我會查清楚。”


  陸曇曇心一揪,回頭看了麵色鐵青且平靜的薑秋,看著他的拳頭也鬆開,有一個不好的念頭直衝腦門兒。


  “薑秋,”陸曇曇喊,“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那麽偏袒她們母子,她都死了,你為什麽不聽我的,娶元瑤瑤進門,讓我多開心幾年,多活幾年呢?”


  “唰”一下,薑秋的眼皮猛地一抬,直直的看著陸曇曇,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


  陸曇曇被他看得發毛,有些害怕的退了兩步。


  薑秋見陸曇曇提起陳年舊事,那些酸澀的事跡是他這輩子的痛。


  他也沒了什麽奢求,低沉的聲音響起“你要誰當你兒媳婦也好,當你孫子也罷,你記住了,小荔的死你有份,小寞的傷要是再跟你有半點關係,你的後半輩子自求多福!”


  “還有,小寞在家裏,什麽都是自己做,錢沒花您一分,沒敢勞您大駕,你好好斟酌斟酌,別到時人財兩空。”薑秋目光停留在陸曇曇氤氳的臉上,冷冷的話似能刺破她的瞳孔。


  陸曇曇頸間一陣燥熱,臉上也悄悄染了層熱氣。


  薑秋話落不久,人就走出了老遠。


  在馬路牙子邊上,癱軟在路邊的椅子裏坐下,曬著灼熱的太陽,眼睛裏的淚水都能煮開了。


  午間的溫度達到了三十度左右,隻在太陽底下站一兩秒鍾都難受至極,別說坐在太陽底下有三五分鍾。


  王杳冉把布包裏的傘打開,站在他身後,給他遮陽。


  灼熱的陽光被傘沿遮去大半,微風正好吹來,些許涼意鑽進了衣襟裏。


  薑秋用力的搓了把臉,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才站起來,看著王杳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薑秋憶起往事,字字都是心酸“媽,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小荔。”


  薑秋個子高大,他一起來,王杳冉傘就趕緊拿回來,她邊收了傘,邊說“是小荔沒福氣。”


  薑秋站在樹蔭底下,看著王杳冉的紅腫眼眶,心裏有愧於她。


  “別多想了,”王杳冉抬頭看他,抿抿嘴唇,擦了額頭的汗。


  可她自己卻把陸曇曇說的話記在心裏,烙印在心裏。


  “媽,我……”薑秋話才自口中說出,就見王杳冉在等綠燈了。


  白色的被子裏,一個黑黝黝的腦殼歪在枕頭中間,聽到了門口的腳步聲。


  戴葙直接掀開了被子,鞋也不穿,亂蓬蓬的頭發糊在臉上,跳下了床。


  看到門一開,她就撲了過去,小手抱著瘦瘦的小腿,仰頭嘻嘻一笑“外婆。”


  王杳冉看到她,彎腰掐起她的胳肢窩,然後抱在懷裏,與她額頭抵額頭,親昵一陣。


  王杳冉望著小臉紅撲撲的戴葙,給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溫柔道“葙葙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戴葙摟著王杳冉的脖子,藏在她的肩頭,微微搖頭,甕聲甕氣的說“沒有!”


  戴葙退燒以後,流清鼻涕和咳嗽,現在開始流黃鼻涕,堵的鼻子不透氣,說話都甕聲甕氣的。


  路鋥從衛生間出來,擦了擦頭發上的水,望著王杳冉笑“奶奶。”


  王杳冉對路鋥感激不盡,把兜裏的手機還給他,“多虧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麽找到這裏來!”


  路鋥把手機握在掌心裏,微微一笑“奶奶,我們是朋友,要互相照顧的,葙葙她鼻子不透氣,也沒睡好,一天幾覺呢!”


  王杳冉低頭去看了還在肩頭上趴著的戴葙,輕輕地撫摸了她的後腦勺,心疼不已。


  蔣湛撫著床沿下來,腿腳打顫顫,臉上堆著笑,看向了王杳冉“累了吧,快坐下休息。”


  王杳冉見他這般,莞爾一笑,坐在床邊,把戴葙放在腿上坐好,抱著她都能感覺到身上還是很燙。


  王杳冉輕輕地對戴葙說“葙葙,你要是不舒服就跟外婆說好不好?”


  戴葙眼皮子都重得抬不起來,歪在王杳冉懷裏睡著了。


  薑秋拿體溫計過來遞給王杳冉,聲音有些沙啞“葙葙的體溫忽高忽低,吃了藥降下去,睡一覺起來又高。”


  王杳冉忙把體溫計往戴葙的胳肢窩輕輕地一放,調整好了,才抬頭看薑秋。


  他臉上的陰鬱未散,勉強的微笑著,目光混沌。


  小小的客房裏,桌子上放了一個礦泉水瓶子,裏麵灌滿了自來水,還放了一枝別人扔掉的紅玫瑰。


  玫瑰還是花骨朵,隻是少了幾瓣花瓣而已。


  很快五分鍾一到,王杳冉拿體溫計看了,40°。


  手一抖,體溫計掉在地板磚上,王杳冉抱著戴葙站起來。


  路鋥早就把書包背好了,在王杳冉身邊時刻準備著。


  薑秋拿來了拐杖,一手去攙扶了蔣湛。


  前前後後,陸陸續續的下樓梯。


  王杳冉心裏苦楚愈發多了起來,她拚了命的跑到醫院。


  直接去掛了兒科急診,拿著掛號單,走到了兒科急診室。


  看著排隊的人多,王杳冉心急如焚,低頭看了懷裏的戴葙。


  暗自責怪自己,連個孩子都帶不好。


  蔣湛拄著拐杖站在旁邊看著,心裏不是滋味兒。


  薑秋一直記得戴葙前幾次的高燒都是在38°,吃藥很快就退燒。


  現在上升到40°,薑秋害怕了。


  兒科急診室這邊的發高燒的小孩很多。


  有的試個體溫都嗷嗷直叫,涕淚四流。


  醫生壓舌板看喉嚨時,也是哭的稀裏嘩啦,撕心裂肺的。


  看到這裏,路鋥想到了前幾天戴葙的無名指的血跡。


  等會兒要是真的要化驗,要有壓舌板,葙葙是不是也哭得厲害?

  戴葙重新量了體溫,醫生讓去先化驗。


  拿著單子的王杳冉失魂一樣的看著薑秋,她緊緊抱著戴葙,不敢放開手。


  化驗結果出來,感染了肺炎,因戴葙的情況不穩定,安排了住院。


  喧鬧嘈雜的病房裏,都是孩子的哭鬧,紮針時哭,取針時哭。


  其他孩子的哭鬧,擾亂了王杳冉的思緒,明明裝作很淡定的,可一看見躺在床上輸液的戴葙,她坐在床邊捂著臉哭了。


  頭一次啊,發到40°。


  戴葙的額角剃了一塊,針眼和膠帶都在上麵,透明的細管流淌著透明的液體,一點點的往身體裏送。


  她麵色還是很紅潤,小臉上一點汗漬都沒有,就連呼吸都是沉重的。


  路鋥守著她,半個小時之前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子躺在這病床上安安靜靜,實在是有點諷刺啊!

  路鋥正要說些什麽,就看見抽泣的王杳冉走向了薑秋。


  王杳冉低低的說“小薑,你有小瀾的電話吧?”


  薑秋點頭,把手機拿出來,找到了蔣小瀾的號碼,遞給了王杳冉。


  王杳冉揩了眼淚,對薑秋說“你看一下,我一會兒回來!”


  薑秋明白。


  他拉開了陪護的椅子,讓靠著牆壁的蔣湛坐下歇息。


  蔣湛坐下後,蒼老的手去揉了臉,目光直視著躺著的戴葙。


  一個在icu,一個高燒不退。


  瞬間眼淚模糊了雙眼,蔣湛別過臉去看了別處,他不敢看現在的戴葙。


  越看越心疼,心裏有了一種信念,那就是連生病都要一起嗎?


  走廊外有一個花壇,種了一些綠植與花草,有的花敗了,枯萎的花朵正落在了王杳冉的腳下。


  王杳冉坐在水泥地上,無奈的把電話聽筒舉在耳邊,聽著那邊傳來的聲音。


  響了好久,蔣小瀾才接。


  蔣小瀾擦了手上的水珠,往圍裙裏擦了擦,把臉上的頭發撥到了耳後。


  “喂,姐夫?”蔣小瀾以為是薑秋“什麽事?”


  “小瀾,”王杳冉哽咽著“葙葙病了,你回來看她不?”


  蔣小瀾愣了愣,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電話號碼,又去聽了聲音,才恍然大悟。


  蔣小瀾輕手輕腳的走到了陽台,把手遮著自己的嘴,輕輕地問“媽,你說葙葙病了?”


  “嗯,高燒不退,”王杳冉捏著眉心,目光看向了萬裏晴空,可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夜晚。


  “我……”蔣小瀾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就已經被人搶走了。


  戴招拿起手機對那邊說“戴弦也在高燒不退,我要加班,沒空。”


  王杳冉從頭涼到腳,一陣陣炎熱的風吹過來,隻感覺全身涼颼颼的。


  王杳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問“小瀾,戴招,你們為什麽這麽冷漠無情?”


  蔣小瀾聽見了,想要解釋,但是戴招惡狠狠的瞪她一眼,脊背緊貼著牆壁,不敢說話。


  戴招邊瞪蔣小瀾,邊對王杳冉說“媽,我們都在忙,又不是閑著,再說了,她發高燒不是有你嗎?”


  王杳冉一口氣堵在喉間,對戴招的好感度瞬間為零,直接吼道“你讓小瀾接電話。”


  戴招一愣,直接把手機丟給了蔣小瀾,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就又歡歡喜喜的去抱他兒子戴弦了。


  蔣小瀾心驚膽戰的拿著手機“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啊?”王杳冉反問,可反問時她已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哭著說“葙葙平時好端端的,你們不來看我也忍了,這高燒不退,你們再不來,我心寒啊!”


  蔣小瀾拿著手機站在陽台上,目光看向了遠處,壓低聲音“媽,我想回去,可是……我們要加班啊,我還要帶孩子,還要上夜班,有那麽的債要還!”


  “總有那麽多借口,”王杳冉拿著手機憤怒的站起來,狠狠的揩了把眼淚,直接罵蔣小瀾“要是一開始就丟在孤兒院多好,這樣就不會有什麽念想,還不會有那麽難以割舍的情愫,我真的確定,葙葙不是你的孩子,那你帶她回來幹什麽,受盡你們的冷言冷語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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