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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運氣

  沈蘊庭他們在村子裏逗留了足足一周,這裏的山很大,路線複雜,一周過去,他們隻搜尋了一小片地方。


  沒有音訊。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傅姿也在,連著幾天吃不好住不好,她整個人顯了幾分憔悴。


  傅敏兒得了消息也趕過來,到的時候,正巧碰到沈蘊庭發火,掀翻了桌子,砸了一地的地瓜。


  傅姿仍坐著,沒什麽大的反應。


  傅敏兒站在門口,並沒有立刻進去,周遭安靜了一瞬,沒有人說話。


  即便是沈蘊庭也沒有說話,隻是生氣。


  現在這個情況,說什麽都多餘,那些搜尋的人,已經不止一次的表示,這深山裏有猛獸。


  也就是說,這人活著的機率很小。


  沈蘊庭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他一直在這裏待著也不是辦法,公司裏還有很多事兒需要他去處理。


  這會傅姿倒是難得的講道理,“你先回去,這裏我會看著,有任何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現在這個情況,你耗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公司裏還有那麽多事兒需要你處理。”


  “我的事兒用你管。”沈蘊庭現在聽不得她講話,聽到她的聲音都覺得刺耳的很。


  事情到了今天,她倒是屁事沒有,好端端的坐在這裏。


  沈蘊庭不耐煩,也不想跟她費口舌,自顧往出走。


  這會才看到傅敏兒站在門口,也沒理她,直接出去了。


  傅敏兒進去,把桌子扶起來,“二姐會沒事吧。”


  “不知道。”傅姿仍坐著,“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死了,你會坐牢麽?”


  傅姿側過頭,“什麽?”


  傅敏兒把地瓜一一撿起來,在她對麵坐下來,“沒什麽。”


  又過了一周,倒是有了一點線索,有人在後山那邊找到了一件被撕破的衣服,沿著那個方向找過去,找到好幾塊破布,卻怎麽都不見人。


  沈蘊庭坐不住,這天跟著他們一塊去山裏找人。


  還是在這個範圍,找了幾圈後,他們一行人分開。


  找著找著,沈蘊庭落了單。


  一回頭,那些人不知道竄什麽地方去了。


  正好,他在地上發現了傅芝毓的飾品,嵌在泥土裏。


  他拿起來,擦幹淨,是個戒指。


  當然不是他們的結婚戒指。


  他喊了一聲,這戒指對她來說意義不同,除非死了,否則她怎麽也不可能弄丟。


  半個月了,其實他心裏報的希望不大,隻不過把她丟在這山裏,他於心不忍。


  他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喊,然後安靜的聽一會,也許會有回應。


  她可能是受傷了,被困在這裏了。


  他一直往前走,一直喊。


  直到暮色降下,他也不願意停下來。


  但再繼續走下去,他就要在這裏過夜,他身上裝備不全,在這裏過夜非常危險。


  然而,有那麽一瞬,他突然想知道,到底有多危險。


  他繼續往前,與隊伍越行越遠。


  天色完全暗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他有些累了,從包裏拿出手電和幾包壓縮餅幹吃了起來。


  夜裏的山林多少顯得陰森可怖,這種地方就算天亮的時候,同樣讓人不寒而栗。


  他找了一塊還算寬敞的空地,坐在一塊石頭上。


  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吃東西,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沒信號,七點多。


  周圍安靜,有不知名的蟲子,吱吱叫著。


  壓縮餅幹很幹,他喊了一聲,有鳥驚起。


  他笑了一下,罵自己有毛病,這種自己找死的蠢貨,有什麽必要親自來救?有病。


  說不定人都已經死了,萬一他今晚運氣不好,有個好歹,他到了地下,也是個外人。


  人家要跟易川相聚,他算什麽?就是一個替代品。


  他覺得自己有病了。


  但現在想回去,顯然沒那麽容易。


  他想到之前那些人告訴他的幾個基本的野外求生小技巧,包裏該有的裝備,倒是給他準備的齊全。


  就是怕萬一走散了,到時候可以自己回去。


  山很大,走散不是難事兒。


  他拿出打火機,少了點火,接著火光在周圍撿了些樹枝過來。


  盡量讓持續的時間長一點。


  他的衣服是防水防蟲的,褲腳袖口都紮緊了。他看著火苗發愣,這種時候,他回想自己這幾年幹的事兒。好事沒少做,當然缺德事兒也沒少幹。


  女人換過很多個,自認為好像對每一個都不錯,但也都沒什麽真心。


  自當是各取所需,拿錢消災。


  他現在回憶起來,為他流淚,為他要死要活的女人,還真是不少。


  似乎有一個是真的為了他死了,忘記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問心無愧,給了錢,還有什麽愧疚的。


  如今他想要安定,身邊卻沒有真心人了,是他傷了太多真心,所以罪有應得。


  他掏出根煙,正預備點上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人砸了石頭過來,他停下動作,仔細的聽。


  然後聽到了輕微的救命聲,聽起來是快死了的樣子。


  男女都分辨不出來了。


  沈蘊庭再顧不上抽煙,立刻起身,又仔細聽了一會。


  聲音很弱,斷斷續續,他隻能憑著感覺,盲目的尋找。


  他拿電筒仔仔細細的照過去,最後在一塊巨石背後看到了一個人。


  衣服破爛不堪,蓬頭垢麵,根本認不出來是誰。


  她倒在地上,她的手機械的抓地上的石頭,不停的往前扔。


  他們距離很近,沈蘊庭看到她的瞬間,心裏說不上來的感受,甚至熱淚盈眶。


  他原以為她死了。


  他都已經認定她已經死了!

  他停頓數秒,才快步過去,將人從地上拉起來,掃開她的頭發,臉很髒,但也能看出來是傅芝毓。


  她沒力氣睜眼,好幾天沒吃東西,她覺得自己隻剩下一口氣,這口氣咽下去,她也就死了。


  沈蘊庭先拿了水,給她潤了潤嘴唇,隨後,她自己張嘴喝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傅芝毓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她勉強的睜開眼睛,視線模糊,怎麽也看不清楚,像瞎子一樣,白蒙蒙的一片。


  沈蘊庭抱起她,回到原來那個地方,從包裏拿出濕巾,給她把臉擦幹淨,又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傷勢,包裏有個小藥包,他隻能簡單的處理一下。


  傅芝毓的樣子看起來,就隻有一口氣,而這一口氣,能不能讓她繼續活下去,不得而知。


  她好一會,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弱弱的說:“我看不見,你是誰?”


  沈蘊庭沒好氣,可話說出來,又溫柔了幾分,“沈蘊庭。”


  “你怎麽在這裏?”


  她氣若遊絲,沈蘊庭真怕她再多說幾句,人就要嗝屁。


  想了一下,便罵罵咧咧的說:“你力氣多呢?就說什麽屁話。”


  傅芝毓沒再說話,她確實沒什麽力氣,講話喉嚨也疼。


  沈蘊庭將壓縮餅幹用水泡的軟趴趴,味到她嘴巴裏,這麽多天,在這深山老林裏,也沒什麽東西吃,倒是沒餓死她。


  她一點點的吞下去,因為沒力氣,也吃不了太快,她已經餓到一定程度,感覺自己是個沒有胃的神仙。


  沈蘊庭沒有胃太多,怕她一下子受不住。


  喂完以後,又給她喝了點水,看了看時間,他等不到第二天早上了,他怕多等一會,這人要沒命。


  他一路過來,也做了一些標記,又拿出指南針,看了一下方位。


  思索片刻,他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背著她往回走。


  他跟隊伍走丟,那些人應該也會找他,畢竟他是老板,他要是出了事兒,他們跟誰要錢呢?


  估計一會能碰頭。


  他簡單準備了一下,問:“你現在還好麽?我得背著你走了。”


  傅芝毓沒什麽反應,沈蘊庭輕輕推了她兩下,還是沒反應,隨即,他伸手探了探鼻息,還有呼吸。他平複好狀態,背上他往來路走。


  這一路晃來晃去,樹木叢生,沈蘊庭顧不了太多,傅芝毓中間清醒過兩次,她聽到沉重的呼吸,聽到沈蘊庭念念叨叨,好像在說對不起,又好像說了喜歡你。


  她聽的並不是很真切,她甚至覺得,趴在他背上,隻是一個夢。


  也許醒過來,她還在那塊石頭後麵,等著自己的生命,慢慢的消失,看著死亡來臨。


  沈蘊庭走了幾個小時,累的夠嗆,又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走偏了位置,走來走去,路都沒什麽區別,也沒找到自己坐下的標記。可本來天黑就不怎麽好走,也許不該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萬一走錯了位置,越走越遠,到時候就更麻煩。


  沈蘊庭把人先安置好,又找了樹枝過來,點火。


  他不準備走了,等天亮起來再走,看傅芝毓應該還能熬一熬。


  他也累的不行,準備睡一小會,他把人抱在懷裏,靠著樹幹,眯眼休息。


  不敢深睡,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聲音。


  第一次感到時間難熬,這一夜過的十分煎熬,所幸沒遇上什麽奇怪的動物襲擊。


  山裏樹木茂盛,一直到六點多,林子裏的光線才好一點,今個大概是個陰天,山上霧氣很重。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運氣背到家。


  清晨,傅芝毓清醒過來,狀態比之前好一點,可能是吃了東西,人有了點體力。


  但她的眼睛還是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瞎了。


  她跑到山裏,甩掉了那些人,可惜遇上了野豬,搏鬥的時候,可能傷到了眼睛,沒死算不錯了。身上沒有特別致命的傷口,就是被拖行,被拱了幾下,很痛。


  命也是真大,沒死,可能是上天看她有點可憐,給她這條命,讓她重新好好的生活。


  不要再沉靜於過去,從而放逐自己。


  傅芝毓啞著嗓子,“你找了我多久?”


  “半個月吧,以為你死了,沒成全你命還挺大。”


  “是有點命大。”


  沈蘊庭看她一眼,她垂著眼簾,雙目沒有神采,說看不見應該是真的。


  她眼角有血,估計是幹了什麽傷到了眼睛。


  傅芝毓一直側耳聽著他說話,見安靜了許久,不由的伸出手,碰到了他的腿。


  “幹嘛?”他問。


  “你怎麽不說話了?”


  “你想讓我說什麽?要誇誇你麽?”


  傅芝毓:“那到不用。我姐呢?”


  “也在。可能是良心發現,一直等著你的屍體。”


  他嘴巴忍不住刻薄。


  傅芝毓默了一會,說:“我本來確實挺想死,沒想著回去,我就想知道,如果我死在她手裏了,她會不會產生一點愧疚感。但我碰到野豬的時候,我竟然很怕,我怕被它拱死,它衝過來的時候,我爆發了求生欲。還算幸運,總算是把它打跑了,甚至我還活了下來。”


  沈蘊庭看著她,可能因為她看不見,他臉上的眼神格外的溫柔,流露出來的情緒,毫無保留。


  “我決定回去以後,重新開始。公司我要拿回來了,對於傅姿,易川的死,這次的綁架,我會按照法律程序來走。法律給什麽結果,就是什麽結果。”


  沈蘊庭沒出聲,等著她繼續往下說,除了這些,還有一件事她沒提到,就是他們兩個。


  他們兩個要怎麽樣,離婚還是繼續。


  傅芝毓:“關於公司,你會跟我搶麽?”


  沈蘊庭低笑,“看吧。”


  沒有給確定的答案。


  時間差不多,沈蘊庭背著她開始走,白天果然比晚上有方向感,他很快就找回了正路,沒多久,便碰上了找他的隊伍。


  幾個小時候,他們回到村裏,有醫生隨時候著,先做了個簡單的檢查。


  都是些外傷,具體還要到醫院裏,做過仔細檢查才能進一步確定,至於她的眼睛,很難說。


  醫生並沒有立刻表態。


  傅敏兒和傅姿都在旁邊看著,並沒有出聲,傅芝毓也看不到他們,所以並不知道她們在身側。


  他們沒有多逗留,連夜下山,把人送去了醫院,做了詳細的檢查。


  有內傷,眼睛傷的很重,恢複的機率不高。


  這事兒還沒跟傅芝毓說,沈蘊庭先知道,他聯係了北城最好了眼科醫生,等第二天安排好車子和飛機,先把人弄回去再做打算。


  傅芝毓自己也沒問,進了醫院以後,她神經放鬆,就一直在睡覺,醒的時間不多。


  她應該是累極,被綁後,到今天,她應該是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那樣的地方,想睡也睡不好。


  傅姿和傅敏兒一直在旁邊守著,沈蘊庭見著她們,也懶得理會,本來想趕人走,但想了想,自己身份,好像也沒什麽立場去趕人。


  回到北城,袁鹿和盛驍過來探視了一次,聽說眼睛治不好,也感到惋惜。


  沈蘊庭把國內外最好的眼科醫生都找來了,但這種不可逆的創傷,就基本治不好。


  這天,傅芝毓總算是睡飽了,醒過來的時候,精神很好。


  她睜開眼,依然是什麽也看不到,她這會,心裏已經有了底,這眼睛,大概率是好不了了。


  有人喂她吃東西,對方沒有說話,她便以為是護工之類的。


  “沈蘊庭呢?”她問。


  傅姿坐在旁邊,沒有出聲,又喂了她一口粥。


  傅芝毓等了一會,見對方一直沒出聲,等人又喂一口粥過來的時候,她沒再吃,隻是伸手握住對方的手腕,“你是誰?”


  傅姿沒動,抿了下唇,一時難以開口。


  “是傅姿?”


  她隨便猜測。


  “是。”


  傅芝毓眉頭微的皺了一下,鬆開手,“你在這裏做什麽?”


  “來看看你。”


  她默然不語,沒什麽好說。


  傅姿看著她的眼睛,突然眼眶一熱,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下來,她咽了口口水,沒讓她聽出來異常,說:“我知道你現在應該是不想見我,但我也就這幾天的時間,稍後我會去巡捕局自首,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你會見不到我。小妹不怎麽懂事,很多事兒,她是被我慫恿,你不要怪她。”


  傅芝毓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傅姿說:“你好好的吧,沈蘊庭挺緊張你的,看樣子對你還算認真。易川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你就別惦記著了。其實你要是早放下,也不會有今天。畢竟,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對手,在爺爺眼裏,你也是最優秀的那個。”


  傅芝毓始終沒有說話,直到傅姿要走,她才開口問:“你後悔麽?”


  後悔做的那些事兒。


  傅姿想了想,“後悔沒用,所以我不後悔。不過我現在挺高興的。”


  傅姿走後沒多久,傅敏兒就來了,在她跟前哭哭啼啼的說著對不起,哭的好像她要死了似得。


  她等了一天,也沒等到沈蘊庭來。


  之前睡的多,如今一下子倒是不想睡覺。眼睛看不見,也不知道白天黑夜,隻護士來查房的時候,看到她還睜著眼睛,便提醒她,天黑了,該休息了。


  傅芝毓點點頭,想了下,又叫住護士,“我有個事兒想麻煩你,你能不能幫我把沈蘊庭找過來?”


  護士:“挺晚了,現在住院部不讓進。明天吧。”


  “那你能不能幫我那一下手機,幫我撥一下號碼?”


  眼睛看不見真的很麻煩,她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一直沒用過。


  護士幫她找到沈蘊庭的號碼,撥了過去,然後遞給她。


  “謝謝。”


  “不客氣,有事兒按鈴,鈴在這邊。”護士抓著她的手,在按鈴的位置碰了一下。


  “好的。”


  隨後,她拿過手機,放在耳側,等待電話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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