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撕票
盛韜光站在焦黑的屋子前,隻覺一陣陣的暈眩,想吐。
消防員還在滅火,屋內還時不時的竄起火苗,消防員進去搜查,在二樓房間裏找到兩具屍體。
盛韜光看著他們把屍體抬出來,用白布蓋著。這一幕出現的瞬間,盛韜光隻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他從未想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也從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那麽輕易就喪命。
那樣的衝擊,讓他一下子難以接受。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人在醫院,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就他自己。
一切仿佛隻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梁雲月的聲音在外麵響起,過了一會,人就進來。
“你醒了。”
果然是她。
盛韜光坐起來,“你怎麽在這裏?”
“你睡了一天一夜。”她走到床邊,給他拿了杯水,“我讓老關去給你買吃的了,過會就到。”
盛韜光坐起來,隻覺頭重腳輕,突而想到盛驍的事兒,“那什麽,盛驍呢?”
梁雲月沒說話,隻是臉色難看了一點。
“我暈倒之前,看到他們從裏麵弄了兩具屍體出來,應該不是阿盛吧?”他渴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可是梁雲月好像沒有聽到他說話,隻是很平靜的坐在旁邊。
盛韜光等了一會,見她一直不回答,心裏大致有了猜想,他麵色沉下來,病房裏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以後,梁雲月眼中生了淚,嘴唇死死抿著,唇色泛白。
安靜的空間裏,響起她輕微的啜泣聲。
這哭聲,仿佛像是針紮進盛韜光神經裏,他忍不住嗬斥,“你哭什麽哭?人還沒死就哭喪!我盛韜光,就不可能發生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兒!我盛韜光的兒子,絕不可能就那麽輕易死掉!”
他聲音很大,但梁雲月知道,他這人嗓門越大,就代表著心裏越沒有底。
她說:“閉嘴吧。”
“閉什麽嘴!”
“都是因為你!做事不留德行,現在報應都報在了兒子身上!”
“你胡說八道什麽!哼,你就咒兒子死,怎麽?你這把年紀,準備跟那姓關的再生一個?我跟你的兒子不能善終,你跟關育成的就可以麽?”
梁雲月眼神一冷,下一秒,就揚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你別在我跟前發瘋!你以為誰都跟你們一樣,年紀那麽大還要拚一胎!”
“哈,你倒是提醒我了,對你來說,死了一個兒子家裏還有一個!所以你現在還有這個心思,跟我爭論這些有的沒的!我坐在這裏跟你說話,真是浪費我的時間!”
她站起來。
盛韜光衝著她離開的背景吼道:“在我心裏眼裏,就隻有盛驍一個兒子!”
梁雲月步子停了停,緊跟著,就聽到他低低的啜泣聲,很壓抑,但還是清晰的傳到她耳朵裏。
他說:“他不可能死,不可能的……”
梁雲月沒說話,自顧自的出去了。
她迅速關上門,人靠在門上,眼淚克製不住的落下來。
關育成買了東西回來,就看到她蹲在門口淚如雨下。
他趕忙過去,扶著她到旁邊椅子上坐下來,並拿出手巾給她擦眼淚。
這種事兒,沒辦法安慰,什麽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關育成隻無聲的坐在旁邊,輕拍她的背,等她自己情緒穩定了,才開口說話,“現在這種時候,你更是要堅強起來,不管是怎麽樣的結果,都要積極麵對。任何時候,我都在你身邊。”
“國內都等著消息,接下去要怎麽辦,還需要你去麵對。”
梁雲月擦掉眼淚,轉頭看他一眼,隻是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警方那邊做了DNA比對,驗證了兩具屍體,一個是盛驍,一個是李晨。
這邊的警方準備就此結案,並不準備再繼續追蹤綁匪的下落,盛韜光為此大鬧了一通,國內警力介入後,不得不繼續追蹤下去,一定要把這幫劫匪繩之於法。
梁雲月收拾了屍骨,先回了國。
消息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袁鹿,去盛宅的路上,梁雲月給袁鹿打了電話,讓她先回來。
聽到她的語氣,袁鹿大抵能猜到結果。
她應下後,沒有第一時間回去,照舊在公司做事。
等到事情處理完,才回去。
暮色將至,她坐在車裏,看著落山的太陽,心情十分沉重。
車子到盛宅大門口時,她有那麽一秒十分抗拒,她不想進去麵對接下去要麵對的一切。
車子停下,她提著手袋下車。
傭人已經開門,在門口侯著。
鄒顏也回來了,她看到她的車。
她進去,屋子裏沉悶的氣氛,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梁雲月和袁美華他們就坐在客廳裏,神色凝重,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悲傷。
不用說話,都能猜到結果。
她走過去,說:“對不起,公司事情很多,好幾份文件必須盡快簽字,盛驍不在,隻有我來簽字。所以耽擱到現在。”
她坐下來。
鄒顏無聲走到她身邊坐下,袁美華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會,終究是沒說出口。
也是不忍心說。
他們領證也不過半年時間,這會發生這種事兒,任誰都無法承受。
更何況,這小兩口還是感情最好的時候。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她不敢給裴麗他們打電話。
梁雲月抬了眼簾,看向她,說:“我知道你大抵是不想麵對。確實,這件事要麵對不容易,你們結婚沒多久,這就要承受喪夫之痛,真不知道是你運氣不好,還是我兒子運氣不好。”
她這話有幾分刻薄。
袁鹿垂著眼,一點也不生氣,她想是盛驍運氣不好。
她說:“綁匪撕票,巡捕找出兩具屍體,經過DNA比對,證實是阿盛和李橙。等明天我還要親自去一趟李橙的父母家,你是否要跟我一塊去?”
梁雲月此時極鎮定,麵無表情的,仿佛是一個機器人說出這番話。
鄒顏抓住袁鹿的胳膊。
她低著頭,良久後才點頭說:“我跟您一起去。”
梁雲月看她一眼,見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她想了想,說:“我谘詢了阿盛的律師,他之前把自己保險所有的受益人都改成了你,手裏資產第一繼承人也選擇是你。這是在你們結婚之前,他就做的決定。可以看出來,他是真的愛你。”
“這件事你知道麽?”
袁鹿點頭,“我知道,他跟我說過,我本來不想讓他這麽做,但他執意如此,我也阻止不了。”
梁雲月:“我記得你們還有個協議,對吧?其中還有關於公司事務的問題。”
袁鹿點頭,“是。”
“你簽了。”
“是,這份協議是婚後生效,我可以把協議書拿給你看。”
“不用,現在看來這協議多此一舉。”
不等袁鹿說什麽,袁美華先開了口,她並不想撕破臉,但從她的話語裏,袁美華聽著感覺很不舒服。
她說:“這都是他們小兩口之間的事兒,不能因為現在一方出了事兒,就來問罪。在錢財方麵,也不是盛驍單方麵的在付出。袁鹿也把自己公司的全部給了盛驍,雖然資產上不敵盛驍,但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她的心血。”
“更何況他們已經登記,是合法夫妻,隻是還沒有辦婚禮而已。可能是我心思敏感,你說的這些話到我耳朵裏就是另一個意思。若是我理解錯了,那我給你道歉,若是沒有,那我還是希望,大家好好說,都是一家人,出了事也應該同心協力。”
梁雲月看著袁鹿,閉了閉眼,壓下心裏翻騰的情緒,“我隻是覺得她看起來很鎮定,這些財產問題最後還是會拿到台麵上來說。我現在說的這些話,日後也會有人說,想不被人嚼舌根,最好的辦法就是做好自己。”
“跟一些不必要的人劃清界限,比如說那個姓江的。我聽說你去找過他,你們還一起吃了飯,對吧?”
袁鹿抬了下眼簾,與她對視一眼。
梁雲月的眼神裏透著對她的質疑,她說:“現在不說這些,但我希望你之後能給我一個交代。我希望我兒子喜歡的是他值得喜歡的人。”
說完,她就走了,還帶走了盛驍的遺體。
人走後,鄒顏抱住了袁鹿,說:“不用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想讓你給盛驍守寡。”
袁鹿閉著眼,沒有什麽反應。
袁美華說:“你跟你爸媽說了沒有?發生這麽大的事兒,其實也該讓他們過來一趟,要是一直不露麵也說不過去。”
袁鹿哪裏敢說她爸媽現在根本來不了。
“要不,我親自去接他們。”
“不用,我會說的。”
“你有什麽事不要憋在心裏,一定要跟我們說,我跟顏顏會幫你的。你想哭就哭吧,別忍著。”
袁鹿深吸一口氣,說:“放心吧,我沒事。我先回房休息,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必須要休息好,保重自己的身體,絕對不能垮掉。他們會回來的。”
她說著,便自顧自的上樓。
袁美華和鄒顏對視一眼,袁美華說:“你上去陪陪她。”
“她現在這個樣子,我估計她隻想自己待著,一般不願意麵對現實的人,都不會想有人在身邊說些有的沒的。更何況這事兒,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鄒顏也很愁。
她們了解袁鹿的性格,就怕她會做傻事。
袁美華突然驚叫,“糟糕,我忘了把她房間的窗戶上鎖,萬一……”
“不會的,起碼暫時不會的。”
袁美華歎氣,“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好端端的,怎麽會出這樣的意外。”
房間內,袁鹿洗了把臉,冷靜下來後,給江韌打了個電話。
手機響了好一會,才接通。
他那邊挺鬧,應該是在飯局上。
袁鹿聽著隻覺得腦子疼,忍不住嗬斥,“你就不能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聽電話麽?”
江韌沒出聲,但過了一會,電話那邊的逐漸安靜下來,“好了?”
她用力咬了下唇,讓自己言語緩和下來,“盛驍被撕票是什麽意思?”
他笑了下,“就為這個?”
“說清楚!他人呢!”
然而,她的激動並沒有換來江韌的回答,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
“喂?喂!江韌!”
她再打過去,對方倒是接的很快,但不等他說話,江韌就警告,“別問我關於盛驍的任何事,我不想聽。”
袁鹿默了許久,最後,自己掛掉了電話。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雙手捂住臉,倒是沒有哭,欲哭無淚,更讓人難受。
卓彥馨的電話進來,她盯著看了一會,才接起來。
她不說話,卓彥馨一下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現在在外麵拍電影的最後一場戲,盛驍的事兒是在新聞上看到,謝可嫚給她說了說。
她知道情況嚴重,斟酌了半小時,還是打過來問候。
可這電話一通,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原本該是最幸福的人,現在卻遇上這種事。
“怎麽樣?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有的話就直接說,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袁鹿閉著眼,穩了穩情緒,說:“不用,我自己能應對。”
“那情況怎麽樣?”
盛驍被撕票的事兒,還沒有對外透露,袁鹿說:“我不知道,他爸爸在尼國,還沒有消息。”
“肯定不會有事,你別太憂心。盛驍這種人,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
“嗯。”
袁鹿沒什麽說話的興致,卓彥馨在那頭說了許多,她也隻是很敷衍的應著,聽了多少進去也不一定。
卓彥馨歎氣,說:“你好好休息,不管遇上多大的事兒,都要保護好自己,這才是最重要的,明白麽?”
“嗯,你也是。”
“過兩天我拍完就回去看你。”
“好。”
第二天,袁鹿跟著梁雲月一塊去了李橙家,路上袁鹿瞧著她捧在手裏的骨灰盒,說:“您說,有沒有可能,這裏麵的根本就不是他們,警方弄錯了。都被燒成那樣,怎麽說都行。”
梁雲月:“我也這麽想,可DNA對比都出來了,我還能怎麽想?我隻是沒有想到,這些人那麽狠,我以為他們隻是要錢而已,隻要錢給足了,他們就絕對不會傷人。”
她一邊說一邊流下眼淚,她迅速擦掉,閉了閉眼,沒再繼續說。
到了李橙家裏,李家父母情緒都很激動,出口的話自然也不好聽,她們隻能寬慰,被打被罵也隻有承受著。
袁鹿擋在梁雲月的跟前,承受了全部的攻擊。
等他們冷靜後,才仔細商量了之後的問題,比如說撫恤金什麽的。加上這屬於工作裏出現的事故,要賠償的更多。
最後,互相達成共識,李家父母一直在哭,梁雲月他們寬慰兩句就先走了。
出門的時候,二老對自己開始的過激行為道歉,不管怎麽樣這件事是意外,誰都不想,更何況盛驍也沒能活著回來,大家都是父母,能感同身受。
回去後,梁雲月給盛韜光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人竟然一根筋,非要找到劫匪,大有找不到就不回來的架勢。梁雲月想罵他,但最後還是忍住。
“國內有很多事,也需要你回來坐鎮,公司你不管了麽?”
他說:“公司有你在,我放心。”
梁雲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隨便你。”
拋下這句,她就直接掛了電話。
她不想公布盛驍的事兒,好像一旦公布,一切就都坐實,她的兒子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心裏難受。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卻有媒體直接公布了消息,報道了尼國警方最新消息。
這新聞一出,公司股東紛紛打來電話求證,一下子就亂了套,股價也隨著這消息一落千丈。
如此,就逼著梁雲月他們不得不站出來,將事情說清楚。
袁鹿出麵接了個電話采訪,把事情簡單交代了一下。
這迫使盛家,不得不開始準備葬禮。
一切從簡,但還是累人,袁鹿三天沒合眼,一直在忙,事情多的叫人喘不過氣,但這樣的忙碌,讓她不容易沉浸到悲傷煩惱的情緒裏。
落葬那天,袁鹿哭暈了過去。
她瞧著那骨灰盒放進墓地裏,墓碑合上,在看墓碑上的照片,讓她終於繃不住情緒。
醒來時,病房裏除了鄒顏之外,還有江韌和沈蘊庭。
盛驍下葬,他也來送行。
圈內的人來了許多,明明一切從簡,結果出殯的時候,聲勢浩大。
她麵色蒼白如紙,房間裏看起來氣氛嚴峻,沈蘊庭和江韌之間有很重的火藥味。
鄒顏表情有些嚴肅,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麽。
袁鹿坐起來,“你們能不能出去?我想靜靜。”
沈蘊庭說:“那你好好休息,別累壞身子,盛驍不在,以後我會罩著你,誰敢對你怎麽樣,我一定不會放過。”
這話明顯是說給江韌聽,他不為所動,隻當沒聽到。
轉頭自顧自的走了。
兩人走後,鄒顏給她倒水,“你,你懷孕了。”
話音剛落,梁雲月推開門進來,她像是抓到了一顆救命稻草一般,幾步走到床邊,眼眶通紅的看著她,微微張著嘴,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她悲痛的眼神中,夾雜了一絲絲的喜悅。
鄒顏的話,在袁鹿耳邊回蕩,不像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