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我想和解
程江笠的狀態很差,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部輪廓更加分明,濃重的黑眼圈,蓄滿的胡渣,雙眼布滿血絲,充滿了無助,整個人都在發臭。
他掐著她的手,很用力,顯示著他內心的渴求。
袁鹿微的皺了下眉,並沒有掙開他,隻道:“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先洗個澡,把自己洗幹淨,然後吃點東西,睡一覺。等你醒來,我們再仔細聊聊。你知道你現在有多臭麽?”
程江笠耳朵嗡嗡響,他看到她嘴巴在動,卻聽不進去她在說什麽,他隻覺得頭很痛,心很痛,身體也很痛。他的生活,他的人生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所認知的家庭,突然成了見不得人,遭人唾棄的存在,他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他不能推翻這麽多年,他自認為的家庭幸福,他的父親是個好男人,他的媽媽心眼雖多,但也是個心地善良之人。
他的父母都是好人。
憑什麽那江韌三兩句話,就給他們扣上了十惡不赦的帽子。
他眼裏逐漸聚起了恨,“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在說話,他是故意那麽說的!”
他突然鬆開手,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跑去廚房找酒。
袁鹿瞧著他這般瘋癲,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兒,她看向站在一邊的杜席淩,“這兩天你一直在這裏陪著?”
他點頭,“我怕他想不開,就一直守著。”
“他到底什麽情況?”
杜席淩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問了很久,他都不肯說,喝醉說胡話的時候,倒是吐露兩句,但我也聽不明白。他家裏頭也不是普通人家,我翻了翻新聞,也找人打聽了一下,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兒。”
“也可能是打聽不出來,很多事兒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打聽到的。”
話音剛落,廚房裏就傳來轟隆一聲,兩人趕緊過去,打翻了一套杯子,腳邊全是碎片,程江笠倒是站著沒動,袁鹿立刻道:“你站著別動,不管發生什麽事兒,你自殘是沒用的,什麽都解決不了。你想讓我幫你去求江韌,那你就聽我的話,明白麽?”
這自然是緩兵之計,果不其然,程江笠聽到這話,還算聽話的沒再動。
等著袁鹿和杜席淩打掃幹淨,給他拿了一雙拖鞋穿上。
袁鹿叫他去洗澡,他也乖乖的去了,袁鹿叫杜席淩一起進去幫忙,兩人進去,她著手收拾了一下屋子。
等人幹幹淨淨的出來,客廳裏的垃圾也都收拾幹淨,她把垃圾先放在門口,關上門,去洗手間洗了洗手,回到客廳坐下。
程江笠佝僂著背脊,像一隻喪家之犬,曾經大少爺的風采全無,眼神黯淡無光,連自信都湮滅了。
袁鹿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不管發生了什麽,一定跟江韌有關。
若是跟江韌有關,她真怕這事兒跟她也間接有關。
她想到之前在萬歲生日宴上見到江韌,他帶著病態,可眼神裏蘊藏著的銳利,倒是讓他不輸於在場的任何一個,顯得那麽堅不可摧,仿佛無能人將他打倒。袁鹿當時並沒怎麽看他,隻與他對上了一眼。
那眼神令她有些不安。
所幸,整場下來,他並沒有多餘的一句話,自行安靜的用餐,做好他該做的事兒。什麽位置就做什麽樣的事兒,說什麽樣的話。
當時有景祥天在場,他們這些小輩自是不必說那麽多,連盛驍都沒怎麽開口,隻景祥天點他的時候,他會應承兩句。
不過生意場上,是不講究輩分的,講的是實力和手段。
袁鹿是不願跟他再有交集。
袁鹿說:“你是否需要心理醫生?我可以給你介紹。”
程江笠自顧自的說:“你剛才說會幫我,是真的麽?”
“那你可能要先跟我說清楚是什麽事兒,我才能決定是否真的要幫你,我不一定能幫到你。我跟江韌之間什麽情況,你也知道,連坐下來聊天的交情都沒有,我能說上什麽話。”
他垂著眼,似是不敢看她,低低一笑,說:“你知道你可以。”
“他已經跟景菲結婚了,我可以什麽?”
他抿了唇,沒有說話,但他心裏知道,就算江韌跟景菲結婚了又如何,她袁鹿照舊說得上話,隻要她願意。
袁鹿沒有追問。
杜席淩站在旁邊,左右看了一眼,想了下,說:“這廚房裏也沒吃的東西,我出去買點吃的回來。你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這次鹿姐在,你就勉強吃一點。”
他說著,拿了車鑰匙和家門鑰匙就出去了,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
袁鹿:“你想不想說?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要說,但你讓我去找江韌,我沒這個立場去找他,也不合適去找他。他要是真的做了過分的事兒,倒不如報警,還管用一些。”
程江笠哼笑一聲,用嘶啞的嗓音說:“你以為我沒有做過麽?我把能想到的一切辦法都想了,可是沒有用啊,一點用都沒有。”他的語氣是無力的,那種深深的無力感,袁鹿聽得出來。
他慢慢抬眼,深深望著她,“我其實沒想過讓你幫忙,隻是這會看到你,就好像讓我看到了希望,我控製不住,控製不住就求你了。這世界上,可能真的沒有人能說服他,但你真的可以。我看得出來。”
袁鹿笑了起來,搖搖頭,說:“既然你看過我曾經的微博,就應該知道我在他眼裏,比塵埃還微小,他怎麽可能會聽我說話。”
“你帶我去樾城吧。”他沒有回應她的話,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
十分鍾後,袁鹿給程江笠拿了兩件衣服,提了包,就帶著他出門。
她買了動車票,跟杜席淩說了一聲,就帶著程江笠去了樾城。
他帶著漁夫帽和口罩,雙手插在口袋裏,緊跟在袁鹿身上。
他眼睛盯著袁鹿的腳後跟,行走在或車站內,人很多,但他跟的極緊,袁鹿催促他兩聲,便拉住他的衣服,讓他走到身側,抬眼低眸,兩人視線對上一瞬。
他的眼睛仍是紅紅的,像一隻可憐的,奄奄一息的兔子。
袁鹿在心裏歎氣,有些心軟,卻又很堅定自我。
兩人上了車,找到位置坐下,她遞給他水,他拉下口罩喝了一口。
“餓麽?”
他默了一會,點點頭。
袁鹿從包裏拿了巧克力,“先墊墊肚子,也就兩個小時,到了樾城我帶你去吃飯。”
他吃掉了,雙手插在口袋,默默無聲的看著窗外。
樾城距離杭城不過一小時的車程,是個小卻經濟發展不錯的十八線城市。
袁鹿見他安靜無聲,就拿手機處理工作上的事兒,跟阮子銘說了一聲,可能要晚幾天過去,他表示沒事兒,到時候先發個視頻給她,讓她現在家裏有空學習。
程江笠看了一會窗外的風景,扭頭看向袁鹿,隻見她拿著手機,神色認真,眉心微微皺著,時而發信息,時而發語音,可以看出來忙碌。
他沒有說話,突然格外的依賴她,好似自己隻剩下她,他靠過去,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袁鹿動作一頓,稍稍側過頭,聽到他低聲說:“借我靠靠。”
她放下手機,拍拍他的頭,說:“你可以睡一會,瞧你的臉色就知道你都沒怎麽睡覺,到了我叫你,睡吧。”
“我睡不著。”
她猜到,家裏發生事兒,一般都睡不著,她想到她自己以前,也是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睜著眼睛到天亮,那種感覺真是糟糕透頂。她又伸手摸摸他的頭,說:“聽點音樂。”
她從包裏拿了耳機,插在手機上,塞進他耳朵,選了以前心理醫生推薦她聽的那些歌。
程江笠睡著了,短暫的睡了一個小時,還沒到他就醒了,大概是做了噩夢,嚇醒的。猛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極大,呼吸也很急促。
袁鹿立刻扭身,輕撫他的背脊,握住他的手,“噩夢而已,都不是真的。”
他不停的呼吸,好一會之後,說:“江韌是我哥。”
袁鹿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也沒聽清楚,“什麽?”
他扭過頭,“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袁鹿眨了下眼睛,說不出什麽感受,隻是覺得這世上的事兒,真是奇妙。世界這麽大,怎麽偏偏她還能碰上江韌同父異母的弟弟。
她笑了下,“別開玩笑。”
程江笠沒有回答,似乎還沉靜在剛才的夢境裏,眼眶濕潤,雙目無神。
袁鹿遞給他水,他喝下一口,穩住了心神,他放下水瓶,說:“我夢到我媽瘋了,被他逼瘋了。”
他目光落在某一處,默了一會後繼續說:“我沒想到,原來我是個私生子。”
袁鹿寬慰他,“這跟你沒關係,沒人能選擇出生和父母。”
“我爸死了。”
這個袁鹿知道,他們既然是同父異母,江韌的爸爸就是他的爸爸,她知道江韌的爸爸是跳樓死的。
家裏還破了產,但顯然程江笠跟江韌,完全兩種境遇。
一個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少爺,錦衣玉食,沒受到半天苦,而另一位,從衣食無憂的少爺,跌入煉獄,每一日都苦苦熬著,到今天才算借著女人翻身。
想到之前程江笠嘴賤諷刺江韌的那些話。
這老天爺,是真愛開玩笑。
程江笠又陷入了沉默,到了樾城時間不早,袁鹿帶他吃了碗麵,然後找了酒店落腳。
袁鹿瞧著時間晚,就沒回家,也沒驚動家裏。
第二天,袁鹿帶著他去了禦江灣,有保安守著,兩人進不去,隻能在外麵轉一圈。
保安見著兩人在門口晃悠,但瞧著這兩人非普通人之色,就上前與之攀談,“你們找誰啊?”
袁鹿想了下,說:“姓江的。”
保安沉默了會,“不會是之前出事的哪一家吧?”
“什麽事兒?”
保安:“你們不知道啊?不久前,有個瘋子入室傷人,兩死三傷,主人家死了,不過據說也是個瘋子。”
程江笠在旁邊聽著沒有說話,正說著,應秀鳳從裏麵出來,耳尖聽到瘋子兩字,她幾步過去,嗬斥了保安,“這麽閑在這裏嚼舌根,怪不得能讓瘋子溜進去,就是有你們這些人,才會發生這件事,你還有臉在這裏講是非!”
保安垂了頭,小聲說:“他們就是來找江先生的。”
應秀鳳聽到,目光轉向袁鹿他們,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而後落在袁鹿身上。對她有幾分印象,她上前,緩和了語氣,耐心詢問:“是找江韌?”
袁鹿拉了程江笠過來,他卻什麽也沒講,轉頭就走。
袁鹿趕忙跟過去,“你做什麽?”
他不說話,步子更快。
等上了車,離開了禦江灣,程江笠才開口,說:“帶我去殯儀館。”
他們這邊就一家殯儀館,兩人到的時候,這邊有人舉行葬禮,也有人在等待火化。袁鹿找了這邊的管理員,詢問了一下,就帶著他們去了遺體安放處。
“叫什麽?”
程江笠低著頭,片刻後,說:“江一海。”
對方聞言,不由的抬眸看了眼,默了一會後,帶著他進去,袁鹿沒跟著,去外麵等著。
程江笠跟著工作人員,裏麵的溫度很低,是那種沁人心骨的冷,程江笠抖了一下,緊跟著人。
冰櫃拉出來,拉鏈拉開,露出那不怎麽完整的臉。
程江笠心頭顫動,下一秒,他就跑了出去,跑到花壇邊上,瘋狂的嘔吐起來。袁鹿打完電話,回頭就看到他蹲在那邊吐,她沒過去,等他平穩下來才過去,遞了紙巾。
他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情緒很崩潰。
袁鹿站在他後側,默了一會,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一種無聲的安慰。
程江笠始終沒有勇氣再進去一次,那畫麵深刻印在他腦子裏,如噩夢一般。
他臉色慘白,嘴唇都沒有血色,就那麽站著。頭頂陽光很足,可這地方,卻陰冷的很。
袁鹿勸了兩句,他不為所動,到了中午,袁鹿出去買了點吃的,他也不吃,沉默的叫人頭疼。
不哭不鬧不說,更叫人擔心。
袁鹿喝了口水,吃了快幹澀難咽下的麵包。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視野裏多了一道身影,而後那人款款而來,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步子很慢,顯得很悠閑自得。在這殯儀館內,走出這樣的步伐,顯然不那麽合適。
她站穩,緊握了水瓶,很快那人就到了跟前,涼颼颼的風吹過,袁鹿踢了一下程江笠,他沒什麽反應。
江韌站在她跟前,餘光瞥了蹲在地上的人,冷笑一聲,“起來。”
程江笠沒動。
袁鹿覺得這是他們兩人的事兒,便打算默默走開,然而,她剛走開幾步,就覺得有人跟過來,她回頭,便瞧見江韌跟著她過來。
程江笠仍然蹲在那邊,袁鹿停下,表情冷淡,“有事兒?”
江韌:“沒事。”
袁鹿抿了下唇,想了下,說:“大人的過錯,不要牽扯到下一代的身上。沒辦法做兄弟,那就做陌生人。”
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突然如此好說話,讓袁鹿沒想到,“你不要太為難程江笠。”
他說:“他是我弟弟,我自是不會為難他。如今,在這世界上,他是我唯一的血親,我怎麽會為難他,寶貝他還來不及。”
袁鹿撥了一下吹拂我臉上的發絲,正好這會手機響起,她低頭看了眼,是盛驍打過來的。
她拿著手機走開幾步,接起來,壓著嗓子,“喂。”
江韌朝著她走近了兩步,並沒有打擾她打電話,隻是側耳聽著她輕聲細語的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
盛驍明天回海市。
兩人又簡單說了兩句,袁鹿就掛了電話。
她回頭,江韌與她隻三步之遙,她下意識退後兩步,拉開更大的距離,臉上甜蜜的笑容落下來,又換成了標準的笑容,餘光瞄了一眼程江笠,心中歎口氣,說:“你是不是抓了程江笠的媽媽?”
江韌否認,“我沒有。”
不等袁鹿說話,他又問了一句,“你相信我麽?”
袁鹿笑了下,說:“我不過順嘴問一句,你怎麽回答我,我就怎麽聽。我也順便勸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大人的恩怨就讓大人自己解決。”
江韌搖搖頭,“我媽死了,就算沒死,她自己也沒辦法解決。我身邊已經沒大人了。”他說的風輕雲淡,聽不出來任何情緒,他的麵上一直維持著一種笑,雙目鎖在她的臉上,從頭至尾沒有移開過半分,倒也沒有越矩的行為。
他朝前走了一步,用真誠的語氣說;“我沒有關他媽媽,是他媽媽密謀想要致我於死地,被警方控製了。你若是想知道我家的事兒,我可以跟你說。”
“不必,那是你們的家事,我隻是一個外的不能再外的人,總歸是與我與關。隻不過,程江笠算是我朋友,我拿他當弟弟看待,見他現在這樣,就沒忍住多說了兩句。但最終你們要怎麽解決問題,那是你們的事兒。我不打擾你們說話。”
說完,轉身走開。
可江韌仍跟著她,她瞧見落在地上的他的影子,她走了幾步,又停下來,不等她說話,江韌就自己開口,“他現在的樣子,沒什麽可說的,我等他自己過來跟我說。”
說完,從她身側過去,進了後麵的遮陽亭,在休息椅上坐下來。
袁鹿瞧了眼,想了下,扭身回到了程江笠的身邊。
江韌沒動,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了煙,點上,坐在這邊能瞧見他們,他一邊抽煙,一邊眯著眼看著袁鹿。
她站一會,就會蹲下來跟程江笠說話,很有耐心。
是啊,她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韌性很足,總是要被傷到遍體鱗傷時,才會放手。
過了這麽多年,她似乎還是跟以前一樣,從未改變。
煙沒滋沒味,越抽越煩。
在他要抽第三根的時候,程江笠站起來了,同袁鹿一塊朝著他過來。
他把煙放了回去,把煙盒和打火機放在一側,沒有起身,隻麵目平靜等著他們過來,但他心裏實則翻了天地。
很快,袁鹿和程江笠就走到他跟前,在他對麵的座椅上坐下來,兩人並肩坐著。江韌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程江笠的臉上,他微笑著,態度溫和,但眼神是冷的,“說吧。”
“我來給我爸爸安排喪事,可以麽?”
江韌淡淡一笑,說:“他本就等著你來給他安排喪事,你是他最喜歡的兒子,這件事理應是由你來做。我就是知道他不喜歡我和我媽,所以我沒有給他安排喪禮,就讓他在這裏等著他喜歡的兒子和老婆回來給他安排身後事。這算是我對他最後的一點孝道,你若是需要幫忙,盡管跟我說。”
他語氣清冷,似乎對這個事兒已經看的很淡。
程江笠也笑了一下,紅彤彤的眼看了他一眼,“那真是謝謝你了。”
“客氣了,無論如何,你也是我弟弟。”
程江笠:“你手裏還有爸爸生前的遺物麽?”
江韌:“你想要什麽?”
“什麽都行,隻要是關於他的。”
江韌想了一下,說:“好像還剩一個相冊,你要看的話,我可以帶你家裏去看看。”
程江笠說;“如果可以,請你拿給我,我還要在這裏安排喪禮。”
“你需要照片,所以你最終還是要跟著我回去一趟。”
最後,袁鹿跟著程江笠一塊上了江韌的車,兩人坐在後座,江韌開的車,開的比較慢,半小時後才入了禦江灣。
這棟別墅已經空了,應悅蘭一死,這家就等於沒有了。
江韌開門進去,袁鹿走在最後,聽到江韌輕描淡寫的說他媽死了,被個瘋子砍死的,身上被紮了幾十刀,心肝脾肺腎都給紮成了篩子。
這屋沒了人,就顯得極冷清,即便幹淨,可還是感覺到蕭條。
他把丟在櫃子上,帶著他們上樓,屋內都已經清理過,但牆壁上的血跡清理不幹淨,應秀鳳叫的人還沒開始動工。
袁鹿瞧見,覺得有些駭人,她慌張的表情正好落到江韌眼裏,他停了停,說:“不用怕。”
她聞言抬眸看過去,幹笑,“沒怕。”
他繼續上樓梯,而後進了書房,他找到那本塵封的相冊,遞給程江笠。
他站在桌子邊上翻開來看,袁鹿去上廁所,這會就他們兩個。
程江笠說:“你還真能裝。”
江韌靠著書桌站著,手裏玩著香煙,餘光冷冷瞥他眼,沒理他的話。
程江笠翻開相冊,第一張就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裏麵江韌還很小,三個人一塊照的,看起來很幸福。
江韌沒看,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到這個,程江笠再不願意承認,也隻能承認,他媽是小三,他是私生子,他們見不得光。
什麽幸福美滿的家庭都是假的。
這本相冊裏,還有江一海年輕時候的照片,單人的,也有跟應悅蘭的合照。
江一海年輕時候很帥,應悅蘭很漂亮,長相甜美溫婉。小巧玲瓏,站在江一海身邊,笑的很甜。
他看的仔細,每一張都看一會。
袁鹿上完廁所沒有去書房,這地方她不愛待著,上完就下樓。
剛要出去,就被江韌喊住,“要去哪兒?”
袁鹿回頭看了眼,“你怎麽下來了?”
“他自己看,我下來倒水,有點餓,想看看有沒有吃的。”
“哦。我出去打電話,你慢慢找。”
“你要吃麽?”
“不了,我吃過了。”
江韌:“你還在意以前的事兒?”
袁鹿微的挑了下眉,以前的事兒,她大概是很難忘記,但對他的憎惡比以前少了些,不會再膈應的難受,也可以很平靜的跟他坐在一起說話。
要說一點感覺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畢竟太過轟烈,太過痛苦,恢複了還會有疤。
如今他娶了景菲,她亦有了盛驍,往事就沒有必要再提。
“你想說什麽?”
江韌說:“我想和解。我曾經年少無知,做了愚蠢的事兒,傷害了你,我很後悔。我現在看到你跟盛驍在一起,看起來很開心,隻要你好,我就放心了,我真怕因為我,影響了你的人生。”
袁鹿聞言,不由的轉過身,看向他。
他臉上掛著淺淡的笑,目光真誠。袁鹿愣了幾秒,低低笑了一聲,“看到你跟景菲結婚,我也很高興。說實話,我也該說一聲抱歉,當初若不是我,你們兩個應該早就在一起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是我執著了些,思想老套了點,才攪和的你們不得安生。當然,你也錯的很離譜。可能都年輕,年輕總是會犯很多錯。”
江韌:“可以一起吃飯麽?”
“吃飯就算了。盛驍可能不會介意什麽,但景菲一定會介意,都是女人,我明白她的心理。所以,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當個陌生人,這樣對大家都好。”
江韌點點頭,“說的也對。我是男人,男人也很小氣,盛驍應該也不會喜歡你跟我有所聯係。”
“與前任保持距離,是對現任負責吧。”
“好。”
袁鹿出去,江韌轉身走向廚房,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落下去,眸色冰冷。
袁鹿在外麵等著,來回渡步。
江韌在廚房裏找到兩個雞蛋,煮熟,端著走到餐廳坐下來,剝了蛋殼,抬眼看向窗外,能看到袁鹿等待的身影。
程江笠拿著相冊下來,他走路很輕,江韌沒注意到。
他走近了,便瞧見江韌如鷹般的眼神,他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就看到外麵的袁鹿。
程江笠咳了聲,說:“相冊我拿走了,你應該不想要了。喪禮的事兒不用你幫忙,我自己可以弄,其實你也不會幫忙,對吧?不過是在袁鹿麵前演戲。”
江韌把吃了一半的煮雞蛋放下,笑了笑,說:“你話可真多。”
“我走了。”
他也不多言,扭身就走。
江韌仍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托著下巴,看著程江笠跟袁鹿說了兩句話,兩人朝著這邊看了眼,而後一塊離開。
江韌垂了眼,周圍陷入無邊的寂靜,這種寂靜不斷拉扯著他,仿佛有一雙手要將他拉入地獄深處,永遠不見天日。
她仿佛還能聞到血腥味,聽到瘮人的尖叫聲。
手機打斷了他的思緒,來電是應秀鳳。
今天是應悅蘭的五七。
景菲生病,沒跟著來,留在北城家裏修養,順便準備婚禮的事兒。
他要進景氏集團,所以暫時要留在北城,他自己的公司則交給了顏嫚打理。
……
袁鹿沒留下來幫程江笠安排喪禮,她回了一趟家,順便問了一下辦理喪事的事兒,而後把一些細枝末節上容易忽略的事兒,告訴程江笠,還專門寫了備忘,直接發給他。
她在家裏睡了一晚,就回了海市,
盛驍的行程改變,沒回海市,去了港城,為了排排汙工程的事兒。
袁鹿看了新聞,好像是政府把要求提高,這一提,他們原先的計劃案就被打了回來,要抬高成本,成本抬上去,收益就縮水,吃力不討好,要虧本。
程江笠三天後回來,利利索索的回了公司,幫袁鹿鎮守公司。
他精氣神不如從前,可他眼裏的幹勁,讓袁鹿還是放心把公司交給他。
他回來,袁鹿便鬆口氣,安排好後,就帶著團隊飛了北城。阮子銘都幫她找好了臨時住所,也給安排了他們團隊辦公的地方。
袁鹿安頓下來,給盛驍去了個電話,告知他這一個月都會在北城。
之後,她的時間每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兩點一線。
阮子銘對舞蹈的要求,可以說是苛刻,袁鹿去練了一天,差點被搞死,她如今也不是以前了,平日又不怎麽鍛煉身體,體力就沒那麽好。
阮子銘就要求她每天早上跑步,晚上健身,增強體力。
訓練地點在舞蹈學校,她暫時住所也在學校宿舍,所以早上跑步還挺方便。
阮子銘找人陪跑。
本該是挺累的,可人到了學校,袁鹿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心也跟著回到了學生時代。
這日子,比無盡的工作應酬,要舒服充實的多。
早上會有其他學生跑步,袁鹿覺得自己混在裏麵,也能假裝一回學生。
還真有男生過來搭訕,陪她一塊跑的。
她要是不化妝,素著臉,還是有些嫩的。
她跑到第三天,就有男生過來搭訕,一個個都陽光燦爛,說話也特別有趣。
袁鹿打發了搭訕的男生,掛在耳朵上的耳機內,傳出盛驍的聲音,“日子過的不錯。”
語氣可是酸溜溜的。
袁鹿呼哧呼哧的喘氣,笑說:“還不錯。”
她已經在這裏一周了。
盛驍站在洗手池前刷牙,戴著藍牙耳機,他哼了聲,沒告訴她,他明天回去。
每天早上,她跑步就會給他打電話,她起的早,她起來的時候,盛驍還睡著,就聽她跑步,喘息聲能把他的睡眠徹底驅散。袁鹿不知道,他起床氣大到,李特助已經不敢在早上跟他說一句話。
他這起床氣有一半是被袁鹿勾的。
她一般跑了三十到四十分鍾,然後會宿舍洗澡,弄完以後,去吃早餐,然後去辦公樓做方案。到下午三點,就去排練室練習。
她這一周都沒出過學校的門。
所幸,她在學校裏,盛驍也放心,起碼不會有什麽意外。
“你自己合理安排時間,別太累了。”他吐了嘴裏的泡沫,漱了漱口。
袁鹿聽到他在刷牙,慢慢走回宿舍,笑說:“你比我累多了,還沒談完麽?什麽時候回來?我可是想你了。”
他拿毛巾擦了擦嘴,“想哪方麵?”
她抿著唇笑,“大早上腦子裏就涉黃。”
“我說什麽了?”
“不跟你講,我洗澡。”
“開始視頻,我看看。”
“看你個頭。”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把手機丟到床上,拿了換洗衣服,就去洗澡。
盛驍洗漱完,穿戴整齊後出門,李特助已經等在電梯口,餐廳已經準備好了早餐。用完餐,兩人去了一趟排汙廠,然後去了機場,走了一趟港城,跟大賀先生吃了頓午餐,這才回北城。
袁鹿三點去排練室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了鄒顏,她正要上來。
“表姐?”
她朝著她笑,“忙麽?”
“還行。”
“那走走唄?”
“好。”
兩人一路去排練室,鄒顏問了她近況,寒暄一陣後,才入了主題,“我要結婚了,下周六兩家人吃飯,敲定結婚時間,估摸著六月份,到時候給我當伴娘啊。”
“那什麽時候單獨請我跟未來姐夫吃個飯唄。”
“看你什麽時候有空,要不今天?他今天有時間,我們晚上約了吃飯看電影。”
“你們約會,我去不合適吧。”
“沒什麽不合適的。你要有空,就一起吃飯,我跟他說一聲。”
袁鹿見她眼神平靜,一點喜悅和興奮之情都沒有,想來這婚姻也不過是形勢所迫,“那好吧,我晚上請個假,出去跟你們一塊吃個飯。見見我這個未來姐夫。”
“當官的,以後我的日子枯燥了。”
袁鹿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總會找到樂趣的,能經營好一段婚姻,也需要花費精力下去,跟做生意一樣嘛。也算是一件樂趣的事兒,對吧?”
鄒顏笑起來,“說的挺有道理。”
鄒顏看袁鹿排練了一下午,她如今沒工作,一天到晚都沒什麽事兒,閑得很。
瞧著袁鹿酣暢淋漓的跳舞,她都有些心動。
傍晚,袁鹿請了假,回宿舍洗澡,換了身衣服,就跟著鄒顏一塊出去吃飯。
等了二十分鍾,林軼傅才到。
人還是挺英俊的,就是時間觀念不行,遲到那麽久。
他看到袁鹿的時候,才稍稍收斂了對鄒顏的不滿,禮貌的跟袁鹿打招呼,並做了自我介紹。
鄒顏才不管他對她什麽態度,敲定結婚就行,不過感情還是要稍微培養一下,出來吃飯看電影,也是要做給記者看看。
不然就太生硬了。
林軼傅還是挺健談的,鄒顏告知袁鹿是開廣告公司,他就主動要了名片,說到時候給她介紹生意。
這頓飯吃的有點商業,後半段林軼傅一直在跟袁鹿聊工作的事兒,聊她的廣告公司。鄒顏偶爾說兩句話,林軼傅總是不冷不熱的暗暗懟她。
這兩人互相不對盤,很明顯。
一頓飯結束,袁鹿準備回去,林軼傅非要帶她一塊去看,鄒顏順著他的意思,說:“那就一起吧,人多熱鬧,挺好的。你也休息休息。”
袁鹿硬著頭皮坐在兩人之間看了一場電影。
結束後,鄒顏送袁鹿回去。
袁鹿說:“我怎麽覺得你兩有仇。”
鄒顏噗嗤笑出來,說:“說好聽點,這叫做歡喜冤家,你不懂的。我現在最大的樂趣,就是讓他不爽,他越不爽,我就越開心。結婚以後,有得鬧。他那點嘴皮子,在我這裏都不夠看,還以為自己很厲害。”
鄒顏直接開車到宿舍樓底下。
“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個信息。”
“好。”
袁鹿下車,看著她車子開出去,才回身上樓。
她跟學生住一塊,住在五樓,這一層除了她還有兩個老師。袁鹿一個人住宿舍其實挺怕的,宿舍內放著三張上下鋪,她一個人住其他床都空著。
學校,女生宿舍,是鬼故事裏出現頻率最多的。
每天回來睡覺,睡著之前都是煎熬。
她拿著鑰匙上樓,樓梯感應燈亮起。到五層前的平台,一個聲音從上傳來。
“回來那麽晚。”
她抬頭,便瞧見盛驍站在樓梯口上,手裏還提著行李,似乎是下了飛機就來這邊了。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眉心微微蹙著,不知道等了多久,有點不耐煩。
但袁鹿挺高興,兩人快一月未見。
她壓下衝上去抱他的衝動,不能每次都如此熱情,要收著點,她笑著走上台階,領他進宿舍。
盛驍把行李放在一側,掃了一圈,“這阮子銘不講究,你來幫忙還給你安排這樣的宿舍。”
“這裏方便,他原本讓我住校外的套房,我嫌棄路遠,還是在這裏舒服,早上還能多睡一會。要不是因為不方便,我就住你那兒了。”她倒了熱水,遞給他,哼了聲,說:“你又騙我,還說要兩天才回來,今天就回來了。不然,我可以去你家等你。你上這兒,怎麽睡?”
盛驍掃了眼那張床,說:“試試。”
說著,他就拉著她躺下來。
很擠,但可以靠得很近,盛驍說:“挺好,我很久沒睡這種床了,今晚就在這裏睡吧。我也累了,不想跑來跑去。”
袁鹿知道他心懷不軌,“這裏膈應不好,我隔壁有老師住著。”
他親吻她耳朵,“那就輕點,你別不高興就行。”
袁鹿踢他一腳。
正說著,袁鹿手機驟響,是鄒顏的電話。
她接起來,那頭聲音嘈雜,鄒顏的聲音冷靜又壓抑,“鹿鹿,我出車禍了,你能來一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