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三 壟間的鮮血

  ‘嗚！’


  隨著一陣烈風吹過，天空中的銀月被一塊烏雲遮擋，洋洋灑灑的月光瞬間消失，四周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在玉米地裏摸黑走了差不多十幾米的距離後，也沒聽到四周有什麽動靜，我無奈之下，隻能冒著暴露的危險，扯著嗓子開嚎：“老黃，你在哪呢？！”


  “小兄弟……！”我喊話不到五秒鍾後，在我的右前方，頓時傳來了老黃的回應，聽起來，最多也就是二十米左右的樣子。


  ‘嘩啦！’


  聽見老黃的回應，我懸著的心頓時落地，扒拉著麵前的莊稼就開始向他那邊趟：“你站在那別動，我過來找你！”


  “……”


  我推著身前的玉米杆，走了大約三十秒，就趕到了老黃剛剛喊話的位置，跟著壓低了音量：“老黃！老黃！”


  “我在這。”這時候，老黃在我右側回應了一聲。


  ‘刷！’


  聽見老黃的聲音，我本能轉了過去，隨後一陣強光手電的光芒，直接照射在了我臉上，強光先是讓我眼睛一痛，隨後眼淚嘩嘩往下淌，徹底致盲，直勾勾的站在原地。


  ‘踏踏！’


  我被強光手電晃了一下之後，老黃說話的那個方向，頓時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後一個男人開口道：“你們倆，扶著受傷的人，先撤吧！”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我頓時呆愣，隨後使勁揉了揉淚流不止的眼睛，順著那邊望了過去，漆黑的夜色下，我也看不清對麵人的麵孔，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出兩個人影，但仍舊嘴唇哆嗦的開口：“三葫蘆？！”


  “嗬嗬，最近還好吧。”三葫蘆聽見我叫出他的名字，毫不意外地笑著開口，他一隻手勒著老黃的脖子，老黃哼哼了半天，但是脖子被三葫蘆勒的很緊，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他媽的，你這個叛徒！”我確認對麵的人真是三葫蘆之後，攥著手裏的軍.刺，作勢就要上前。


  “別動！”三葫蘆抬起手，將手槍的槍口對準了我，微微搖頭：“小飛，今天晚上的事，與你無關，你沒必要做出額外的犧牲，也別逼我對你動手！”


  “放你媽的屁！你告訴我，什麽叫與我無關？！”看見三葫蘆的動作，我胸口開始劇烈起伏：“從你出賣了我，放走房鬼子那一刻起，你我早就他媽的恩斷義絕了，那天晚上，你都能看著我去死，那麽今天你對我動手，難道還用我逼你嗎，啊？！”


  “放你媽的屁！那天要不是老子把你送到老馬的私人醫院，你早就死在果園的山上了，哪還有命在這恩將仇報的對我反咬一口，早知道這樣，我都多餘救你這條白眼狼！”黑暗中，我也看不清三葫蘆的表情，但是聽起來，他的語氣還是挺生氣的。


  “三葫蘆，你他媽的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那天晚上，你不是已經跟我說好了，等收拾完房鬼子，你就會離開安壤嗎，那你現在告訴我，為什麽你不僅放走了房鬼子，還他媽的選擇了與我們為敵，我就不明白，房鬼子到底他媽的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了？！”見到三葫蘆以後，我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怒和不解，仿佛在一瞬之間，全部都爆發了。


  “我與你們為敵，嗬嗬。”三葫蘆聽完我的話，笑了笑：“也許吧，可是到了現在，這些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


  “三葫蘆，你別再犯傻了！跟我回去，把事情跟東哥解釋清楚。”我說著話，再次打算邁步上前。


  “別動！”三葫蘆看見我的動作，再次舉槍：“小飛，我一直拿你當自己的親弟弟，你別逼我！”


  “滾你大爺的！你他媽要是真把我當弟弟，那天就應該陪我一起幹了房鬼子，而不是選擇做一個叛徒！”對於三葫蘆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變的有些暴躁：“三葫蘆，你別再瞎JB折騰了，跟我回家，行不行？”


  “那裏已經不是我的家了！！！！”三葫蘆聽完我的話，情緒十分激動的吼了一嗓子，這還是我們認識這麽久，我第一次聽見他能吼出這麽大的聲音，一下就沉默了。


  半晌後，三葫蘆微微歎息了一聲：“小飛，我知道，我離開的事，對你的打擊很大，也辜負了你的信任，可是你要知道，我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聽完三葫蘆的話，我自嘲的笑了笑：“你的苦衷，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應該有了？”


  “你為什麽這麽說？”


  “我為什麽這麽說？！”我看著三葫蘆的身影：“那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解釋一下，高金為什麽沒有死？”


  “……你、你都知道了？”三葫蘆聽見我問起這件事，語氣竟然有些結巴，隨後沉默了半天，點頭：“高金的確沒死，可是他沒死的原因，我不能告訴你，我是為你好，真的。”


  “嗬嗬，那小妍呢？高金沒死，白鬆沒死，李學樂也沒死，那也就是說，小妍所經曆的一切，從頭至尾，除了我，就他媽沒有人付出過真正的代價，對嗎？”


  三葫蘆聽完我的話，語氣有些落寞：“知道這件事以後，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我呀。”


  “如果我說，我從頭至尾，都沒恨過你，你信嗎？”


  “……”三葫蘆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我看著三葫蘆的身影，眼淚順著臉龐無聲滑落，聲音也變得哽咽：“葫蘆哥，我真的很怕，我怕這樣下去，你會把自己玩沒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比活著還重要。”三葫蘆用手槍的槍口撓了撓頭，做了個深呼吸：“小飛，這裏沒你的事了，你走吧，如果咱們倆還有機會，可以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喝頓酒，我會慢慢的跟你說這些事，也會給你個合理的解釋，但是絕對不是現在。”


  “你他媽綁了我的人，跟我說沒我的事了？！”聽見三葫蘆宛若憐憫一般的讓我離開，我瞬間急眼。


  “小飛，其實你們接人的事，我們提前就已經知道了，按照本來的計劃，我們是應該把奔馳車裏的人弄死，然後喬裝成來接人的那夥人，直接把這個人給按住，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弄出了拖拉機堵路這麽一出嗎，就是因為我很清楚，盛東的孩子們，已經都JB進去了，外麵能辦事的人，隻剩下了你和史一剛，所以來接人的，也一定是你們，但是我想了很久，都狠不下心去傷害你們……如果不是我改變了計劃，那你連站在這質問我的機會都沒有，明白嗎？”


  “你別廢話，先他媽把人給我放了！”我看著三葫蘆，脖子上青筋暴起：“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在幫著外人禍害盛東！”


  “嗬嗬，我並沒跟盛東作對，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為了任何人，隻是很單純的為了我自己，僅此而已。”三葫蘆聞言，對我笑了笑，隨後用槍口戳了一下那個人的太陽穴：“你過來接他之前，甘楚東是不是跟你說過，千萬不能讓這個人知道你的身份？”


  “……！”聽完三葫蘆的話，我頓時一愣，隨後嘴角抽搐：“你什麽意思？”


  “我既然能當著他的麵，跟你毫無障礙的交流，還敢說出你的名字，你說我是什麽意思？”三葫蘆話音落，手裏的槍口微抬，緩緩向老黃頭部移去。


  “別！”看見三葫蘆的動作，我本能上前打算阻攔。


  ‘砰！’


  隨著一聲槍響在莊稼地裏泛起，在周圍的樹林子裏‘撲棱棱’的驚起了一大片飛鳥，緊跟著一陣清風拂過，天空中的烏雲被緩緩播散，大片潔白的月光，再次順著葉子的縫隙，洋洋灑灑的照進了玉米地間的土地中。


  我麵前的地壟溝內，老黃直愣愣的栽倒在地上，左太陽血的彈洞呲呲冒血，後腦上更是被轟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裏麵的涓涓血流順著地表的縫隙，向外滾動著流淌開去。


  “三葫蘆，你他媽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看著已經死透的老黃，我站在原地，感覺視線天旋地轉，徹底懵了。


  “我沒得選擇。”三葫蘆抬起腿，踢了踢老黃的屍體，確認他徹底死透了之後，言語冰冷的回應道。


  我借著月光，看了看神情憔悴，並且臉上胡子拉碴，整個人至少瘦了好幾圈，宛若皮包骨一般的三葫蘆，忽然感覺很陌生：“你和你，究竟哪個是真的？”


  “什麽？”三葫蘆聽完我的話，有些沒反應過來。


  “以前的你，那個被我從大興安嶺接出來，帶著我們一路吃喝玩樂，但是不管遇見什麽事情，都會護著我們，那個當初我被堵在金皇後，身纏炸.藥去救我的你，還有如今這個暗中放走高金，在這裏拿槍殺了老黃的你，究竟哪個是真實的你？”我看著三葫蘆，臉上滿是淚水，毫無語言邏輯的問道。


  “哪個是我？”三葫蘆聽完我的問題，皺眉想了一下，隨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在你問我這個問題之前，我也照著鏡子，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可是就連我自己，都沒能給出我自己答案，活到現在，連我也不知道，自己他媽的究竟是誰了，可是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答案，就把現在的我，當成真實的吧，至少這樣一來，你心裏還能好接受一點，不是嗎？”


  三葫蘆一句話說完，莊稼地裏除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一切都安靜的出奇。


  我聞著空氣中鮮血的腥味，嘴角抽動了一下：“你說，你殺這個人，是為了自己。”


  “沒錯，就是為了我自己。”三葫蘆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想了想：“你也別胡思亂想了，今天晚上的消息，是房鬼子遞給我的，你回去交差吧。”


  “房鬼子，你果然還是跟他勾結在一起了……”我看著眼前這個曾經數次舍命救我，也是我最信任的男人，頭腦中一片空白。


  “以後，自己保重吧。”三葫蘆笑了笑，也沒有解釋，隨後抬起頭，十分仔細的看了我一眼，仿佛要把我的模樣印在腦海中一般，等他看清楚了，轉身，步伐穩健的消失在了大片的莊稼裏。


  幾年前。


  剛下校門的我，夢想很簡單，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混子，因為我覺得做一個混子，可以保護身邊的一切，這就夠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路越走越偏，人生的經曆也越來越瘋狂。


  直到現在，我的生活，已經徹底脫離了我的掌控，卻仍舊沒能留住自己想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