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八 一個人回去

  診所，單人病房內。


  我們幾個身上的傷口都被處理完了之後，我獨自坐在一張病床上，看著從手術室走出來，剛剛給阿虎做完手術的馬醫生：“老馬，裏麵那個人，沒事吧？”


  “不太樂觀。”馬醫生微微搖頭：“他的左眉骨斷了，刺破了眼球，這隻眼睛肯定是保不住了，而這種高端的手術我也做不了，已經給市裏一個醫院的外科醫生打了電話，他會過來幫忙……”


  “這麽嚴重？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倒不至於。”馬醫生掏出煙撥給了我一支：“他除了左眼的傷，其餘的倒是沒什麽大礙，皮肉傷多一點，我已經幫他簡單處理了，縫針的時候打了麻醉，他還沒醒。”


  “辛苦了。”我聽說阿虎沒什麽大礙之後，接過煙抽了兩口，心情總算安定了一些，目光也開始有意無意的瞄向窗外，此時距離我們回到診所，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仍舊沒有葫蘆哥的消息，這期間我還給東哥打過兩次電話，但是全被掛斷了。


  “我賺的是錢，談不上辛苦。”馬醫生站起身打算離開，忽然想起了什麽，話鋒一轉：“對了，還有個事得通知你一下，毛毛的手，恢複的情況很差，以後要盡可能的少做一些劇烈運動，如果再次受傷，很可能會連知覺都沒有。”


  “放心吧，這件事我心裏有數。”我點點頭：“麻煩你幫我叫他一聲。”


  “好！”馬醫生點點頭，轉身離開。


  ……


  幾分鍾後。


  毛毛推開門，端著個一次性紙杯，擺在了我麵前的桌子上：“飛哥，喝水。”


  “嗯。”我微微點頭：“你的手，恢複的怎麽樣了？”


  毛毛咧嘴一笑：“還湊合吧，已經不怎麽疼了，但端飯碗的時候，還是不太靈活，嗬嗬。”


  “好好養著，會好的。”我向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坐！”


  “咋滴，要潛規則我啊？”毛毛呲牙一笑坐在了我身邊：“我現在是殘疾人了，你打算蹂躪我一下，找找變態的小快感，是不？”


  “滾，看見你這張臉，我吃藥都不一定能硬起來。”我跟毛毛開了一句玩笑之後，正色的看著他：“毛毛，跟你商量個事。”


  “有啥指示，你直接說就行了唄，怎麽還整的這麽客氣呢。”毛毛笑了笑，想都沒想的回了一句。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開口：“那個，是這樣的，前兩天的時候，我跟明傑通過話，他說一品城那邊，現在缺一個負責采購的經理，每個月固定薪酬四千多，公司給配車和司機，雖然工資不算很高，但是幹這個活的人，其實也沒有誰指著這些死工資，因為這個職位的空間性很大，相對的，油水也豐厚……”


  毛毛聽著我的話，變的一頭霧水的：“飛哥，你怎麽忽然跟我嘮上公司的事了呢？我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選手，你跟我談這些幹啥？”


  我笑了笑：“我跟明傑提過了，讓他把采購經理的位置留給你，東哥也同意了！”


  “飛哥，你這是要攆我走啊？”我話還沒等說完，毛毛就把我的話打斷了，隨後有些無措的看著我：“飛哥，我這個手雖然受傷了，但是還沒到一無是處的程度，而且隻是一隻左手而已，什麽都不影響，真的，你現在給我一把刀，我還能衝在最前麵，這個手真的不影響什麽的…！”


  看見毛毛越說越著急的樣子，我笑了笑，很理解的點點頭：“毛毛，你誤會了，我之所以讓你回龍城，並不是要趕你走，而是要把你提起來，因為你現在所付出的一切，已經有資格，回去享受你所拚搏回來的生活了，我記著年前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過，讓你們留在龍城那邊，但是當時我能給你們安排的職位，撐死了說，也就是個保安隊長什麽的，因為再高一點的位置，我說了不算，而你們上去，也無法服眾，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就憑你丟在蒙古的這隻手，上任之後，誰要是不服你，我他媽大嘴巴子抽他！”


  毛毛執拗的搖頭，急的麵紅耳赤的：“飛哥，我不稀罕什麽采購經理的職位，也不打算走，我隻想留在你身邊，留在大家身邊，而且我當初擋那一槍的時候，也根本不是為了這些來的。”


  “我知道。”我笑著點頭：“你可以選擇不爭不搶不要，但是我們不能選擇視而不見，既然你付出了，那我就得給你回報，所以你才能坐上這個經理的位置，其一是為了給你保障，其二也是在告訴其他人，公司不會拿大家當猴耍，也正是因為公司有很多像你一樣付出的人，所以咱們才會越來越壯大，你現在為公司所付出的一切，已經足夠你滿帶功勳回到龍城了，毛毛，你做的夠多了，付出的也夠多了，我知道你想留在安壤，繼續扶著我們走下去，可你也得把位置讓出來，給別人一點表現的機會，你說呢？”話音落，我笑著拍了拍毛毛的肩膀：“你知道為了這個職位，得有多少人腦袋被擠成狗腦袋嗎？毛毛，聽哥一句勸，出來混一次社會，別總想著什麽兄弟義氣，也得為自己的以後著想，你已經老大不小了，難道還打算混一輩子啊？就算你能接受，可你爹媽能接受嗎？你現在手已經殘疾了，如果有一天，盛東倒了，你拖著一隻殘手，怎麽生存？怎麽成家立業？”


  “不會的，盛東不會倒的！”毛毛笑了笑：“我最近跟別的混子聊天的時候，他們聽說咱們是張康一係的人，都特別羨慕我，而且咱們盛東也強大了這麽多，我相信，隻要收拾了房鬼子，咱們就會越來越好的！”


  “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啊？”我看著天真的毛毛，有些無奈：“毛毛，實話告訴你，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看重錢財那些身外之物，但是經曆的多了，我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這些身外之物，對人的影響還是挺大的，這次你能坐上這個經理的位置，我費了不少心思，如果你現在不去，以後，我就沒法再張嘴了，懂麽。”


  毛毛看著我，堅定地搖頭：“飛哥，你別說了，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走的！當年大樂、淮陽我們三個人，是一起出來混社會的，現在大樂傻了，我殘了，如果我走了，就隻剩下一個淮陽，我不放心。”


  “現在的局勢，不是你不放心趙淮陽，而是我們放心不下你，你看看你的手，已經連刀都拿不穩了，你說，如果大家出去辦事，你出現了失誤，我們是棄你，還是保你？”


  “……”毛毛頓時一愣。


  “我今天過來，是通知你回去赴任的，不是來跟你商量的。”我收起笑容，言語冰冷的看著毛毛：“這件事情已經決定了，等這幾天淮陽忙完公司的事情，我會讓他送你回龍城赴任，你準備一下吧。”


  “我必須得走嗎？”毛毛看著我，眼眶噙淚，言語間滿帶情緒。


  我點頭：“你沒有選擇。”


  “如果你拿我當個弟弟，我今天肯定不會走，但如果你把我當成了累贅，那我無話可說。”毛毛自嘲的一笑，隨後起身就走。


  ‘咣當！’


  毛毛前腳剛走出病房，楊濤就推門進了房間，遞給了我一支煙，伸手給我點上了：“是不是心裏不好受？”


  我看著楊濤：“你都聽見了？”


  楊濤笑了笑：“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會說出這麽現實和傷人的話。”


  我笑了一下：“現實嗎？”


  “你明明是為了毛毛好，幹嘛還要逼他呢，你這樣弄，他不恨你啊？”


  “我了解這群孩子，如果跟他們用感情對話，就算我動手，他都不會走的，今天的事，他會有情緒，但絕對不會恨我。”我猛嘬了一口手中的煙：“過年那天，我回家到家，本想安安穩穩的是個團圓飯，但年還沒等過完，我就把家混沒了，你說，連我親叔叔都他媽的能對我一點人味沒有，在這個狗艸的社會上，我不現實點，能行嗎？我可以讓自己被人瞧不起，但是這群孩子還小呢，既然他們跟著我瞎混一回，還管我叫過一聲哥，那我就得替他們的以後著想，我不能讓他們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出來拚了一次，最後回到家裏，還得像我一樣，被親戚狗眼看人。”


  楊濤有些意外的看著我：“你跟家裏鬧矛盾了？怎麽沒聽你跟我提過？”


  我伸手，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我在這個世界上，有奶奶一個親人，但沒有家，更談不上什麽家裏。”


  我和楊濤正聊天的時候，史一剛推開門，對我點了下頭：“葫蘆哥回來了！”


  ‘刷！’


  聽說葫蘆哥平安歸來，我從床上站起身，快步向外麵走去。


  我出門的時候，葫蘆哥正在診所的櫃台前麵坐著呢，看見他沒事，我頓時輕鬆了不少，葫蘆哥看見我，也笑了：“讓我拖著一副傷軀替你解圍，是不是有點不要臉了，我的飛哥？”


  “這話說的，咱們倆什麽關係啊，今天如果把出事的人換成你，那我就算死了，也能從墳裏蹦出來，你信不！”我呲牙一笑，無恥的看著葫蘆哥：“什麽叫兄弟，不就是得互相幫助麽！”


  “嗬嗬，你能不能從墳裏蹦出來，我暫時不清楚，但是你今天估計能蹦到墳裏去。”葫蘆哥看著我，瞥了下嘴：“你大哥來電話，讓你馬上回首席，對了，他還說，讓自己一個人過去。”


  “一個人？啥好事啊，還單獨宣我？”我有些迷茫的問了一句。


  “今天為了把你領出來，本來已經被楚東和康哥他們扣住的幾個毛躍進舊部，又全被放了，你說他們找你幹嗎？”葫蘆哥呲牙一笑：“給你開慶功會唄！”


  葫蘆哥話音落，我有些鬱悶：“我能不去嗎？”


  “做好準備吧，你要挨收拾了。”葫蘆哥看著我，滿臉的幸災樂禍：“你放心，今天要是真涼了，我給你修個水泥的墳，保證你不會蹦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