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向死而生 (1)
第216章 向死而生
蘇瑾笙是在醫院醒過來的。
兩天前,他昏睡在雪地裏,被雪覆蓋了身體。
幸好黎海林看見了,將他及時送了醫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這兩天,唐穎一直都提心吊膽的,一方麵希望他暫時不要醒過來,怕他醒過來又會消化不了這樣的噩耗,但是一方麵又盼著他醒過來,萬一他真的就這麽一睡不醒了怎麽辦?
兩天了都還沒醒,唐穎越發的擔憂,跑去問醫生,醫生說是傷心過度,受了巨大的打擊才會這樣,他也不清楚到底什麽時候會醒。
唐穎和高承瑞商量著將蘇瑾笙送回美國去醫治,正好也離開蘇城這個傷心地,結果這時候,蘇瑾笙醒過來了。
唐穎本來以為蘇瑾笙醒來鐵定又是一番鬧騰,可沒想到的是,蘇瑾笙蒼白的麵色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崽崽,醒了啊。”唐穎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聲音很輕,生怕驚到了他,“媽給你倒水。”
蘇瑾笙半天沒有反應,往日裏熠熠生輝的深邃眸子,此時隻剩下暗淡灰沉,呆滯無光,視線毫無焦點。
過了好半響,他才扯了扯嘴唇,艱難吐出幾個字,“她下葬了嗎?”
他的聲音嘶啞又顫抖,無力又滄桑。
唐穎咽了咽唾沫,於心不忍的點了點頭,“下葬了。”
然後,氣氛再一次歸於死寂。
蘇瑾笙依舊麵不改色,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這安靜的模樣,倒讓唐穎不踏實得很,“崽崽,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
“媽,我沒事,回家吧。”
唐穎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蘇瑾笙淡漠得毫無波瀾的話語打斷。
唐穎仔細觀察著蘇瑾笙,發現蘇瑾笙真的看起來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不吵不鬧,哪還有那天的悲痛欲絕狀。
難不成他真的這麽快就走出來了?
然而事實證明,唐穎這樣的想法,大錯特錯。
蘇瑾笙非但沒走出來,反而越陷越深,沉浸在回憶裏難以自拔,把自己困在了死胡同。
黎傾城出租屋裏的東西全被送到了別墅,他每天都將自己關在他和黎傾城的臥室裏,對著黎傾城的東西怔怔發呆。
每天不吃飯,就抱著酒瓶子不停的灌,喝得爛醉如泥,醉生夢死。
喝醉了睡死過去,醒了之後又接著喝。
抽煙抽到咳嗽,咳得吐了血。
他完全一副不把自己折騰死不罷休的架勢。
唐穎實在看不下去了,找出了臥室的鑰匙。
一打開門,撲麵而來的是嗆人的煙霧。
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一股股令人作嘔的煙酒味彌漫開來。
房間裏光線很暗,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剛邁步走進房間,一個酒瓶子就滾到了唐穎的腳邊。
沿路望去,酒瓶子遍地都是。
蘇瑾笙癱坐在床腳,還昂頭往肚子裏灌酒。
黎傾城已經死了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他就是這麽半死不活的過來的。
黎傾城死了,蘇瑾笙的魂兒也跟著她去了。
眼睜睜的看著蘇瑾笙折磨自己,唐穎心裏難受得如刀絞一樣。
她快步走過去,將窗簾唰的拉開。
窗外明媚又和熙的陽光突出重圍似的,射進屋子,趕走了所有黑暗和陰霾。
也將蘇瑾笙的狼狽不堪全然暴露無遺。
他還穿著那天從醫院回來時的衣服,全是褶皺。
頭發亂七八糟,臉色白得像死人,眼窩發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無神又猙獰。
原本就削尖的下巴,更是尖了,冒出了深深的胡茬兒,憔悴又頹喪。
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顴骨突起,眼窩更是凹得嚇人。
突然的光線讓他不適應極了,像是吸血鬼見了光,抗拒般的抬手擋住光線,“拉上!”
他的聲音啞到了極致,含糊不清。
“你去照照鏡子,你現在成什麽樣兒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唐穎痛心的說道。
蘇瑾笙沒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去將窗簾拉上。
唐穎又氣又心疼,他身上哪還有以往意氣風發的自信影子,隻剩下頹廢和墮落。
“黎傾城死了,你難不成要這樣過一輩子?!”唐穎又抬手把窗簾拉開,拔高了音量,想要吼醒他,“她死了,你就算折磨自己,她也不可能活過來!”
“死”這個字眼,像是終於在他死寂的心湖裏激起了波瀾,唐穎的下一句話徹底激起千層駭浪。
“全世界又不是隻有她一個女人!她都死了你還守著她幹嘛?你能不能振作一點?她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行屍走肉的活著!”
“出去!”蘇瑾笙平靜的麵孔終於被撕破,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沉痛,唐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黎傾城死了,死得透透的了,他的心像是被刀紮一樣,疼得撕心裂肺,他忽的站起身,抓著唐穎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滾出去!別他媽管我!”
哪還有什麽長輩之分,哪還有什麽理智可言。
隻想把唐穎給趕出去。
“砰”的一聲。
房門被重重關上。
蘇瑾笙靠著門,無力的癱坐下來,急促的呼吸著,頭痛得快要炸開了。
唐穎跟他說,振作?
怎麽振作?
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重新開始,好好生活嗎?
他做不到,怎麽都做不到。
至今都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如今想要見她一麵,隻能去夢裏。
他想睡覺,想去夢裏找她,卻又怎麽都睡不著,隻能喝酒,喝醉了就能睡著了。
他拚命的抽煙,固執的等著她責備的聲音,告訴他:不準再抽煙了!
可他就算往死裏抽,也等不到她來罵他一句。
這種絕望,真的疼得死去活來。
唐穎被蘇瑾笙給轟了出來,被他這過激的態度弄得傷心欲絕。
唐穎站在門口暗自落淚,一哭便更加不可收拾,林媽也不敢多說什麽,不停的搖頭。
就在這時,剛剛還緊閉的門,突然間被蘇瑾笙打開。
唐穎一愣。
隻見蘇瑾笙從房間裏疾步走出來,腳底像是生了風,快速的跑進了黎傾城的畫室。
唐穎和林媽紛紛不明所以,連忙跟了過去。
發現蘇瑾笙在黎傾城的畫室翻箱倒櫃的找著什麽東西。
最後,蘇瑾笙將顏料櫃子搬了出來,從後麵的暗格裏拿出了一本畫冊。
由於放了很長時間,畫冊上積了一層灰,蘇瑾笙如珍寶一般,將灰拍幹淨。
然後,小心翼翼的翻開。
他的素描畫像,就那麽猝不及防的撞進他的視野,他握著畫冊的手猛然緊了緊。
心跳驟然加速。
他急促的往後翻了一頁又一頁,全是他的畫像。
他笑著的樣子,他睡著的樣子,他生氣的樣子,他的背影,他的側顏……
眼眶突然間濕潤,胸膛裏的心髒狂跳叫囂。
直至翻到最後一頁,眼眶裏的眼淚洶湧沸騰,大顆大顆的砸下來,落在了她尾頁的字跡上:你老是耿耿於懷我畫給沈老師的畫,白癡啊你,我畫的是過去,而你是未來,以後,我的畫冊裏隻會有你。
蘇瑾笙,我一直欠你六個字:對不起,我愛你。
ps: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偷偷看過你抽屜裏的那些情書了,嗯……雖然很中二,但是挺感動噠,總之,謝謝你從沒放棄過愛我,我也會一直愛你。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攫住,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哪怕張大了嘴巴喘氣,還是吸不到一丁點空氣。
他緊緊的抓著畫冊,艱難的喘息,埋頭痛哭。
這些天所有的絕望痛苦思念全都化作淚水,拚命的發泄著。
他哭得像個崩潰的孩子,肩膀劇烈的顫抖著,隱忍著的哽咽聲讓唐穎和林媽心疼得紅了眼。
“崽崽.……”唐穎想要抱一抱他,給蘇瑾笙一點溫暖,可是這樣的蘇瑾笙卻又讓人不敢碰,怕一碰就散了。
“我以為我們熬到頭了.……”他的聲音時斷時續,泛著濃烈的鼻音,酸澀又黯然,摧心剖肝。
他真的以為他和黎傾城熬出頭了。
費盡周折,她終於愛上了他,跟他結了婚,她也擺脫了病魔。
他以為他們終於苦盡甘來,能兒女雙全,甜蜜的廝守到老時,她卻撒手人寰,丟他一人先走了。
她怎麽能死?
她怎麽能不好好等他回來?
他就知道,黎傾城是全世界最殘忍的騙子。
蘇瑾笙抱著黎傾城的畫冊在畫室呆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好似整個人又活過來了一樣。
沒有再垂頭喪氣,自暴自棄。
洗了澡,刮了胡子,西裝革履,儀表堂堂的出現在唐穎麵前。
他笑著向唐穎和林媽說早安,還問早餐什麽時候好。
林媽和唐穎紛紛呆若木雞,對於他突然的轉變,又驚又喜。
“早餐馬上就好。”唐穎殷切的說道。
蘇瑾笙點了點頭,“不著急。”
“兒子,你.……真的想通了?”唐穎握著蘇瑾笙的手,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神情,發現他的眼裏含笑,是釋然。
“媽,我都想通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媽啊,可算是鬆了口氣。”唐穎如釋重負的說道。
她垂頭,看到了蘇瑾笙尾指上閃閃發亮的鑽石戒指,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不過也沒多說什麽,笑著將他拉到餐桌前坐下,“你都瘦成什麽樣兒了!可得多吃點!”
吃完了早餐,蘇瑾笙站起身,作勢要走。
唐穎敏感的問道:“你去哪裏?”
“我去公司。”蘇瑾笙淡淡的回答。
唐穎原本有些不信,可見蘇瑾笙提起沙發上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來翻了翻時,她這才放心了。
“別淨知道忙工作,累了就歇歇,勞逸結合,中午我給你送飯去。”
蘇瑾笙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然後抓起車鑰匙,邁步離開。
隻不過走了幾步,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轉過身,對上唐穎關懷的眼神,他的神色忽而變得複雜,眸光晦暗不明。
“怎麽了?”唐穎不解的問道。
蘇瑾笙扯了扯唇角,搖了搖頭,幾個步子折回來,如小時候那般抱住唐穎,語氣中翻滾著濃烈的歉意:“媽,對不起,總是讓你為我操心,以後不會了。”
唐穎無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哪有當媽的不操心自己孩子的!”
蘇瑾笙也輕笑了一聲,然後鬆開了唐穎,“我走了。”
“嗯,去吧。”
蘇瑾笙的步伐很快很急,也堅定。
中午十一點,唐穎在廚房裏忙活著蘇瑾笙的午餐。
蘇瑾笙能夠打起精神來好好生活,她再高興不過了。
做好蘇瑾笙的午餐放進保溫桶裏,高承瑞突然間來了。
“小高,你怎麽來了?”唐穎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問道。
“我來看看總裁,他還好嗎?”高承瑞下意識的看了看樓上。
唐穎一下子愣住了,反問:“他沒在公司嗎?他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說是去公司。”
高承瑞也同樣怔住,“沒有啊。”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林媽驚慌失措的喊聲響起,唐穎的心跳如鼓,來不及多想,快速跑了上去。
林媽站在書房門口,哭成了淚人,“蘇先生,蘇先生他.……”
唐穎跑進書房,辦公桌上放了兩份文件,一本畫冊,還有一張紙條。
兩份文件分別是財產轉讓書和公司股份轉讓書。
他將他名下的所有財產全都轉到了唐穎的名下,將他在公司的股份全都轉給了高承瑞。
唐穎顫抖著手拿起那張紙條:媽,對不起,我不能讓她一個人走,還有,麻煩幫我最後一個忙,把我跟她葬在一起,畫冊,記得燒給我。
唐穎頓時覺得如雷轟頂,“砰”的一聲,癱坐在地,尖叫的喊著蘇瑾笙的名字。
高承瑞一進來,看到唐穎這反應,就知道發生什麽了。
“小高,你你,快去找他,墓地,黎傾城的墓地——”唐穎瘋了似的尖叫著,語無倫次。
高承瑞不敢耽擱,馬不停蹄的趕去了墓地。
蘇瑾笙果然在那裏,他靠坐在墓碑前,臉色煞白,頭無力的垂著,手邊是一個空了的安眠藥瓶子。
高承瑞的腿發軟,走一步都艱難,結結巴巴的喊了一聲蘇瑾笙。
安靜得隻有風聲。
蘇瑾笙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
高承瑞手足無措的打了120,最後又害怕救護車來得慢,扛著他的身體就走。
慌得腿軟,根本走不穩。
蘇瑾笙的身體已經僵硬,冷得像塊兒冰。
到了醫院,進行搶救。
沒過多久,醫生走出急救室,對他們惋惜的搖頭:“送來得太晚了,節哀順變。”
宣告死亡。
——
四個小時前。
蘇瑾笙一離開別墅,就去了黎傾城的墓地。
他一直都沒勇氣去,怕看到那個專屬於她的墓碑,怕她已經死了的事實,在他已經腐爛的傷口上撒上一把鹽。
今天,他將自己好好的收拾了一下,去見她。
他去花店買了一束薰衣草,放在她的墓碑前。
他沉吟了片刻,緩緩抬起手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冰涼的觸感,隨著指腹傳到了心髒,很冷。
他坐在墓碑旁,看著她的照片,不疾不徐的開口,聲線溫潤柔和:“傾城,你知道嗎?在我們初見那天,你罵我媽媽,我厭過你,在學校,你說我配不上你,我惱過你,在美國,我被地下室的濕氣凍醒,我恨過你,可這些……遠遠不敵我愛你的萬分之一。”
他嘴角的笑容邪肆,輕揚,微微俯身,吻上她的照片,“沒有你的世界,我一點都不想要,我來找你,好不好?”
他說過,她要是死了,他便跟著她去就是了。
他這大半輩子都在跟隨她,哪有不跟到底的道理。
他要去有她的世界找她,告訴她,他很想她。
他打開包裏的安眠藥,胡亂的往嘴裏灌,生生的吞了一部分,然後又往嘴裏灌一部分,直到在睡意漸漸襲來之際,他逼著自己咽下最後一把藥片。
他用著僅存的最後一絲意識,靠上了墓碑,離她的照片很近。
他原以為死亡是黑色的,但是在心髒停止跳動的那一刻,他的世界霎時五彩繽紛,一道道強烈的光從天際照射下來。
可下一秒,那光源處,又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強大的吸力如磁鐵一般吸噬著他。
他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然後被抽出了靈魂。
他已經冰涼的身體靠著墓碑,毫無生機。
緊接著,便是頭暈目眩,天旋地轉,他的靈魂被吸進了黑洞。
天地間,瞬而恢複正常,他的原身還靠著墓碑,高承瑞趕來,將他帶走。
這一生,就此結束。
“等會兒到了黎家,要是遇到了你黎叔叔的小女兒可別臭著臉,好好說話,她脾氣爆著呢,別去招惹她,不然我們以後日子可不好過!”
耳邊突然傳來唐穎苦口婆心的提醒聲。
蘇瑾笙恍惚又懵怔的看著麵前年紀輕輕的唐穎。
“咚。”
緊接著就是被唐穎一記板栗敲了頭,“跟你說話呢,你答應一聲!”
真實的疼痛感告訴他,這不是夢。
蘇瑾笙一言不發的跟著唐穎走,傭人在前麵帶著路,映入眼簾的是黎家最初的模樣。
“崽崽啊,我知道我嫁給你黎叔叔你有意見,但是你要相信,媽媽這都是為了——”
唐穎的話還未說完,隻見蘇瑾笙的腳步猛然一頓,震驚,欣喜,癡癡傻傻的看著前方。
唐穎跟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櫻花樹下,一個長相精致的女孩子,戾氣重重的盯著他們,那模樣恨不得將他們吃了。
可蘇瑾笙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奇怪?
他朝她奔了過去,每靠近她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稚嫩帥氣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喜悅和興奮,黎傾城原本恨意滿滿,結果見蘇瑾笙麵帶春意的朝她跑過來,她不禁有些失神。
然後,就在她呆看著他的時候,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傻眼的舉動。
那就是,抱住了她,並且吻了她。
十三歲的她,還沒怎麽發育,可以說,很矮。
他就半蹲下身子,一把將她攬進懷裏,力度很大,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裏。
她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溫度,是那般真實。
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回到了他們初遇的那天,他回到了愛開始的地方。
興奮得渾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他動情般的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懷裏的她,頓時炸毛了似的,拚命的掙紮,“你鬆開我!”
他鬆開了她,笑意盎然,比這三月份的陽光還要燦爛耀眼,“黎傾城,你真可愛。”
黎傾城的火氣被他這句話冷不丁的滅了一大半,可是又覺得他是故意讓她難堪,於是耿直了脖子,罵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流氓!”
唐穎尷尬的笑著圓場:“你就是傾城吧,長得真好看,跟洋娃娃一樣,他就是見你太好看了,才——”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蘇瑾笙的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盯著黎傾城稚氣未脫的小臉,真誠的問道。
黎傾城被他這句話弄得一頭霧水,不過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呼吸亂了亂,心跳不受控製的加快,她扭過頭,避開他的視線,皺著眉,撅嘴說道:“你在說些什麽東西?!神經病!”
“意思就是,我喜歡你。”
蘇瑾笙直言不諱,大大方方的表露出自己的感情,雖然表白的時間地點都不太合適,可他就是抑製不住這顆蠢蠢欲動,激烈亢奮的心。
致他們的蔥蔥歲月
致他們的蔥蔥歲月
黎傾城覺得蘇瑾笙大概是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人了。
第一次見麵就能說出如此不羞不臊的話。
她本來一開始的初心就是打算給那個所謂的繼母和她帶來的拖油瓶一個下馬威,結果做夢都沒想到被拖油瓶給當眾“表白”?
然後她就給他扣上了一頂“登徒浪子”的帽子。
唐穎以“黎夫人”的身份堵住了目睹現場的每個傭人,她倒沒多說什麽,畢竟這件事兒說出去也荒唐得很。
事後,蘇瑾笙對她總是做一些曖昧又親密的事情,而且時常用那種極為深情又旖旎的眼神看她,她每每肚子裏有騰騰怒火,到最後都被他那邪魅又溫柔的笑意給撫平驅散。
她真的有些受不了蘇瑾笙的笑還有他看她時的眼神,總覺得很複雜卻又感覺很純粹。
最要命的是,她覺得他這人雖然生了一副好皮囊,但是這性格實在太油膩膩了,可就奇了怪了,她一點都不反感是怎麽回事?!!!
有一天晚上,黎傾城被蘇瑾笙白天的“護短”行為搞得失了眠,耳邊不停的環繞著他那般真誠卻又輕飄飄的話語,簡直是無限循環,黎傾城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髒快得要命。
冷靜了過後,她又覺得蘇瑾笙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難不成這是他的一種計謀?故意向她挖了一個溫柔陷阱?就是想搶奪她在黎家的地位?
要不然他怎麽會無緣無故對她好?
白天,黎海林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說她把同學的書給燒了,還往別人座椅上黏膠水。
黎海林大怒,把她給訓了一頓,還罰她不準吃飯,好好麵壁思過。
她當時冤枉得要死,絲毫不示弱,就跟黎海林大吵了一架。
黎海林還以為她不悔改,抬起胳膊就想扇她巴掌。
誰知,就在黎海林的巴掌要落下來之際,一隻胳膊突然抓住了黎海林的手腕。
意料中的疼痛感沒有襲來,黎傾城原本緊閉著的眼睛,狐疑的睜開,看到蘇瑾笙不卑不亢的擋著她麵前護住她時,她登時愣住了。
“不關你的事,去吃飯!”黎海林的臉色很難看,抽回了胳膊,冷聲說道。
“崽崽,過來!”唐穎站在一邊拚命的朝蘇瑾笙使眼色。
蘇瑾笙依舊擋在黎傾城麵前,他的臉上明明還稚氣未脫,但是氣場卻有一種完全不是這個年齡該有的沉寂和壓迫感,他麵無表情的看著黎海林,沒有要退開的打算。
黎海林被蘇瑾笙這樣無聲的挑釁行為搞得麵子有些掛不住,就在他準備嗬斥出聲的時候,沉默著的蘇瑾笙出聲了,語氣淡漠又篤定:“不是她做的。”
黎海林皺了皺眉:“你別替她開脫,老師都把電話打到家裏來了,還能不是她做的?都抓到她燒別人書的現行了!”
蘇瑾笙的神色越發冷沉,他的視線若有若無的飄到了一旁看好戲的黎傾心身上,黎傾心嘴角那抹愉悅的笑意瞬間斂去,被他看得翻滾起一抹不安。
蘇瑾笙沒說話,摸出了手機,點開了視頻,遞給黎海林。
黎海林看著視頻,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旁的黎傾心越發的不安,她的視線也忍不住往蘇瑾笙手機上飄。
視頻裏,黎傾城一個人在教室裏,趴在桌子上睡覺,睡醒了過後她迷迷糊糊的出去了,然後黎傾心偷偷摸摸的溜進教室,打開打火機就開始燒黎傾城前桌的書。
然後又將膠水胡亂的椅子上塗了幾層,最後又利索的溜出教室了。
黎傾城回來的時候,火正燒得旺,她連忙拿起水杯往上澆水,這時候恰好上體育課的同學們都回來了,看到這一幕自然而然以為是黎傾城幹的,因為黎傾城跟她前桌的關係不好。
“傾心,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黎海林將手機伸到黎傾心跟前,憤怒的質問著。
黎傾心瞬間不知所措,臉白了白,片刻過後,眼淚珠子刷的一下滾了出來,弱弱的道著歉:“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隻是想給傾城出氣,我聽到了她說傾城的壞話,所以氣不過就——”
“我不知道會怪到傾城的頭上,對不起傾城,我該勇敢點站出來承認錯誤的。”
黎傾心滿臉懺悔,哭得梨花帶雨。
黎海林一時心軟,所以也就沒計較了,將手機還給了蘇瑾笙,軟下聲音來,“就算護你妹妹也不該用這種方式,知道了嗎?”
“知道了爸爸。”黎傾心一副真心悔改的模樣。
黎傾城倒是氣得生了一肚子的火,衝黎傾心吼道:“你少滿嘴跑火車,我看你就是故意賴在我頭上,你可真夠惡心的!”
黎傾心沒有說話,委屈的抿著嘴巴。
任誰看了都心生柔軟。
如果黎傾城最初也用這種軟綿綿的態度對黎海林,黎海林根本就不會凶她半句。
“她是你姐,怎麽跟你姐說話的?”黎海林不滿的看著黎傾城。
“她是我屁的姐,她就是你在外麵生的野種!”黎傾城紅著眼罵完,然後跑了出去。
蘇瑾笙立馬跟了出去。
黎傾城跑得很快,他剛出去,就發現她跑得沒影兒了。
他也不慌,知道她跑去哪了。
等他到後花園的時候,果然聽到了黎傾城帶著哭腔的抱怨聲,然後幾塊石頭猝不及防的砸了出來。
很巧,準確無誤的砸到了他的臉上。
然後他的臉又掛了彩。
他無奈的輕笑,有些事情還真是怎麽都躲不掉啊。
黎傾城坐在草地上,抱著雙臂嚶嚶抽泣,手發泄似的拔著草。
他走過去,坐在了她身旁,扭過頭,一聲不吭的看著她。
黎傾城注意到動靜,終於將視線從草地挪到他身上,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哭,於是有些不自然的扭過頭,胡亂的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珠,語氣很不好:“你來幹什麽?看我笑話嗎?”
“陪你。”
輕飄飄兩個字,卻讓黎傾城心頭忍不住一暖。
“你為什麽要幫我?”她揪了地上一株草,漫不經心的把玩著,一點點揪斷,然後又揉成一團,故意作出一副淡定隨意的樣子,實際上她心裏都快複雜死了。
第一次有人維護她。
誰知,下一秒,她的手一下子被一股炙熱包裹住,她愣住了。
傻傻的,也溫順的,看著他將她手中的草扔掉,然後拿著濕巾小心翼翼又仔仔細細的擦拭著她滿是泥土的手,擦完了手,他又抽出一條幹淨的濕巾來擦拭她臉上的泥土。
他的手一直緊握著她的手,力度溫柔卻又強勢。
他們的距離很近,甚至能感受到碧彼此的呼吸,她一臉茫然的盯著他,從他深邃的眸子中看見了她的倒影,他也毫不避諱,直勾勾的與她直視,然後勾唇輕笑,“因為喜歡你啊。”
她臉上的泥土被擦拭幹淨,小臉又變得光亮剔透,她因為他的話迅速臉紅,紅彤彤的,跟紅蘋果似的,惹得他一陣口幹舌燥。
想親,但是忍住了。
怕嚇著她。
他告訴自己,慢慢來,不著急。
“胡說八道!”黎傾城看著他漆黑的眸子,就在要被他吸進去的時候,立馬理智回歸,紅著臉,略顯急促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視線飄向別處。
手心好似還殘留他的溫度,滾燙得好似要把她給灼化了。
這種感覺真的讓她有些束手無策。
然而,手剛自由沒幾秒鍾,就又被他給拉住了。
她剛準備說完,隻見他握著她的手,附上了他心髒的位置,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悠閑模樣,可說出的話卻是那般虔誠肅穆,“心跳不會說謊。”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一下比一下抨擊有力,而且心率節奏亂得一塌糊塗。
他的溫度像是咻的一下從手掌心傳到了四肢百骸,她整個人觸電了似的,猛的彈起了身,跟他拉開距離,她的臉紅得能掐出血,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吞吞吐吐毫無氣勢的扔下一句“神經病”,然後就跑開了。
她一走,他也連忙站起身,追了上去。
沒走幾步,就看見迎麵而來的黎傾心。
他臉上的所有笑意盡數收斂,轉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疏離。
她在他麵前停了下來,看到了他臉上的傷口在滲血,於是拿出一條手帕來遞給他,聲音溫柔關切:“你臉流血了,擦擦吧。”
蘇瑾笙看都沒看她一眼,抬腿就走,就在擦身而過之際,他冷颼颼又厭惡的扔下一句:“你可真夠惡心的。”
黎傾心臉色瞬間一變,他又將黎傾城的話重複了一遍,語氣卻比黎傾城傷人千萬倍。
——
初二的夏天,黎傾城覺得蘇瑾笙這個人不能隻用奇怪來形容,應該說是奇葩——奇葩得讓人覺得溫暖。
夏日炎炎,黎傾城和同桌結伴去了小賣部,買了好多雪糕和冰棍。
雪糕含在嘴裏,冰棍就覆在臉上降溫。
冰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自己又滿血複活了,心情不由得愉悅了起來。
結果下一秒,手中的冰棍被突然一奪,她還沒反應過來,嘴裏的雪糕也被抽了出來。
她一臉蒙圈的盯著麵前的蘇瑾笙。
????
他直接將她剛舔過的雪糕大大方方的含在了嘴裏,然後掃了一眼她的同桌,以命令的口吻說道:“一邊兒去。”
同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他們倆,知道他們倆是什麽關係,於是就默默走開了。
別說她同桌了,蘇瑾笙老是對她做一些親密的舉動,很多人都以為他們倆在談戀愛。
她每次都解釋好久,說蘇瑾笙是她哥。
“你連買冰棍的錢都沒有?”黎傾城皺著眉,說著還伸手去搶冰棍,結果他胳膊微微一抬,仗著身高優勢,她就算蹦起來也搶不到。
頓時暴走,張牙舞爪,“你還給我!”
蘇瑾笙沒反應。
然後她又撅著嘴,委屈巴巴的撒嬌,“我快熱死了,想吃冰棍~”
這麽久她也摸索出來了,蘇瑾笙這人吃軟不吃硬,果然,她一撒嬌,他就有所動容了,揉了揉她的頭發,可態度依舊強硬,“你聽我的,這幾天別碰涼的,不然以後有你受的!”
恰好,上課鈴響了。
蘇瑾笙嘴裏含著她的那根雪糕,笑得痞氣,還得瑟的砸了砸嘴,“你的雪糕,真好吃。”
“滾!”
“上課去吧,下課找你,別亂跑,等我。”說著,他將手裏的塑料袋塞到她手上,囑咐般強勢的說道:“不準扔了,老老實實給我拿著。”
黎傾城好奇心滿滿的打開塑料都一看,臉登時紅了個透頂,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塑料兜子裏全是衛生巾和暖寶寶。
蘇瑾笙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大奇葩???
不過她嘴上吐槽嫌棄個沒完,可還是聽話的將袋子給提進了教室,飛快的塞進課桌裏,生怕別人看見了。
初中的年紀,大多是女孩子初潮的時候,那個時候,初潮都是一件很羞澀很隱私的事情,但卻也讓女孩子很好奇。
她身邊的人都來了初潮,她卻遲遲沒來。
也從沒往這方麵想過,更沒有人跟她多說過這方麵的事情。
結果做夢都沒想到,在蘇瑾笙給她送了衛生巾之後,她還真的來了???!!!
這蘇瑾笙是神棍嗎?
這都能掐指一算,估摸出來?
她倉皇又無措,小腹傳來的墜痛感讓她無助得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躲進了廁所裏,自個兒研究著衛生巾這個東西。
肚子一陣陣疼痛,讓她無所適從極了。
這時候,突然想起了蘇瑾笙。
暗罵一聲,他媽的,不是說要來找她嗎?大王八,人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