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夏至未至,苦人兒何處安身1
柳絮將喬伊主仆入她家門的事原原本本說與雲舒聽了,雲舒聽後直皺眉,看著柳絮道“傻妹妹,這裏麵怕是有些內情,你這般賭氣出來,卻是失策了。”
柳絮道“當時心亂如麻,哪裏有心仔細推敲這其中關竅,事後想來我也覺得後悔,可事已至此,終不得與他有個結果,不如早早離去,也與了他方便。”
雲舒聽了,大是不屑道“哪裏來的倫理綱常?你又未與孟東顧真個就做了夫妻,怎地非要守著這個名頭過上一輩子不成?我最是喜曹丞相的主張,對咱們女兒家照顧非常,也別說他為的是個什麽目的,他卻是讚成二嫁,三嫁的,總歸是不許有寡居的女兒,若是有了,是要十算的賦稅!”
柳絮苦笑道“雲姐姐說那麽多我總歸是懂得,怎地又扯出曹丞相來,他再好,也管不得這潯陽,況且這叔嫂身份,實在讓人為難。”
雲舒冷哼一聲道“妹妹隻在這裏受苦,卻不去問問二郎的心思?”
柳絮聽了默然不語,待雲舒催的急了,才道“昨日之言,音猶在耳,當著喬家小姐的麵叫我嫂嫂,名分怕是在心裏早就定下了。”
雲舒道“這便是他的不是,在家裏這也不許,那也不從的,段景他們三人上門,你瞧瞧他那樣子,一副要與你廝守一生的模樣,卻全都是裝模作樣,現在想來實在惡心。”
柳絮被她說到傷心處,不覺哭了出來,道“終究是我苦命,挨過了便罷,挨不過時,削了頭發,在這落霞庵做個庵主,青燈為伴,侍奉佛祖也不失為一條退路。”
雲舒寬慰柳絮,道“妹妹說的這是什麽話,你且先在這住著,晚間段景來了,我找他說去,好歹也是沾親帶故的朋友,怎就缺了你一口飯吃?”
柳絮道“隻怕麻煩。”
雲舒撇了撇嘴道“你隻道三位叔叔處麻煩,豈不知留在此處才最是麻煩?花娘幾次三番交好你,你當她真是對你好?不過是想將你留下罷了,如今可好,你主動上門,她沒準兒都掛了響竹等著聽音兒呢!”
柳絮道“左也為難,右也為難,我這也是缺個疼愛的,真個惹急了,隨便找個人嫁了,也好過受這般氣。”
雲舒趕忙拉過來一通打,道“快別說這些喪氣話,你都錯嫁了一回,怎地還要這般魯莽,若是所托非人,豈不是誤了一生?”
雲舒拍了拍柳絮的手,道“妹妹且再歇息一會子,旁人若問起了,千萬莫說我來過,晚間段景來接你,你便隨了他去。”
柳絮行了一禮,送雲舒出門。哪知晚間還未至,麻煩跟著就來了。
卻是喬碧兒托了關係,求到巧兒姐貼身丫頭杏兒身上,專找柳絮的麻煩,這丫頭也是個聰明的,打著巧兒姐的旗號,專來問柳絮賠那件紫甸絹花婆羅裙,當下也不客氣,直接鬧將起來。
隻見那杏兒丫頭推了柳絮的門,高聲道“呦,這不是柳姑娘嘛,姑娘到了這蒔花樓,卻不見我們小姐,卻是在躲誰來?”
柳絮打量半晌,也沒認出來人,隻得問道“姑娘是哪家的,來找我有什麽事?”
那杏丫頭當場就炸了,道“柳姑娘是個什麽人物?被花娘都快捧上天了的,我是個什麽人物?哦,都不能算個人!按理兒呢,我這般粗野的丫頭是不敢來擾姑娘的,可姑娘就是千般寵愛,萬般抬舉也不該毀了我們小姐的婆羅裙,這本是件稀罕物什,卻被你這粗手笨腳的壞了去,不叫你賠來,叫誰賠?”
柳絮這才想起,這丫頭怕是巧兒姐那屋裏的,道“姑娘麵容我確實不曾見過,提起這婆羅裙,定是巧兒姐屋裏的,可是巧兒姐吩咐的,要我賠這衣衫?我做工賠就是了。”
杏兒樂了,拉了把凳子,囂張的坐在上麵道“你做工賠?你一月例錢多少?我又不是個沒盤算的,憑你一天十幾件衣衫,三十幾個錢,一個月攏共也沒多少銀錢,這還沒刨除陰雨天氣,冬日裏你更是沒個活計,這般算下來,你便是做上幾輩子,怕是也賠不起!”
柳絮一愣,問道“小姐的衣衫確實名貴,可也不至於沒個數目吧?你說說需賠多少,我想想辦法,湊給你就是了。”
杏兒道“柳姑娘這話說的當真是輕巧,那我也與你說兩句緊要的,這紫甸絹花婆羅裙本是上等的布料,隻這一匹就要幾十兩。”
柳絮道“幾十兩是很多,我舍了臉麵也能湊得。”
杏兒道“不忙,料子雖然稀罕,卻不值什麽錢,這件婆羅裙最值錢的是白大家的手藝!”
“白大家?”
“不錯,白大家的手藝,你就是有錢也求不來。”
柳絮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杏兒見她不甚在意,想必是沒聽過白大家的名號,剛要給柳絮上上課,柳絮就將杯子重重的拍在桌上,倒嚇了杏兒一跳。
但聽得柳絮道“你這丫頭在我這裏鬧,又說了些擠兌我的話,無非就是要羞辱我一番,我自思與你也沒有多大愁怨,你竟這般逼迫?不說這婆羅裙用不用我賠,賠多少,怎麽賠,那都是我的事,再不濟也該對你家小姐回話,憑你個丫頭也來我這裏放肆多嘴,知道的,是你這丫頭自來這般囂張跋扈,不知道的,定要以為巧兒姐缺少管教,調教出你這般刁鑽的惡仆!”
杏兒大怒,起身直叫了一聲“你”!柳絮這般反駁,到底惱了杏兒,也不管她哪家的千金,誰人麵前的紅人,當即踢開房門,在柳絮門外罵將起來,詞匯醃臢不堪,有些竟難以入耳,惹的左近房裏的姑娘紛紛出來探看,這是哪家的小彪子又撒了潑了,罵出這般難聽的話來。
柳絮自在屋中端坐,憑她罵去,我縱是犯了事,殺了人,也總該有老爺發落,憑你個小蹄子也來羞辱我,當真是不知所謂!
這罵聲到底惹來了花娘等一眾人,花娘分開姑娘們,走上前來罵道“哪個不知死活的小賤人,在我蒔花樓裏撒潑罵街,有這般本事在這裏廝混什麽?怎地不去與爺們兒一同做工,也賺著幹淨銀子,幹著些賣爹娘的買賣,卻不自愛,背著爹娘丟醜,得色你爹呢?”
花娘這言語比之杏兒也不逞多讓,然而殺傷更強,連同在場的姑娘在內,全都罵了進去,什麽麵子裏子全都撕扯了。
花娘這一罵,杏兒倒是沒了聲音。花娘走過來,劈啪就是兩個嘴巴,直將杏兒嘴角都打流了血,花娘尤不解氣,道“你個小浪蹄子,平日裏吃我的,穿我的,不好好伺候姑娘,倒在這管起閑事來了,你倒說說,哪個惹了你不高興,讓你這般肆意妄為,全無半分體麵?”
杏兒低頭不語,兩隻手更是抖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
花娘轉了個身,低著身子抬頭看向杏兒,道“小彪子,你倒是抬起個頭來讓娘們兒瞅瞅,也讓我見見你是哪裏來的主兒?”
花娘拉扯一下,杏兒幹脆跪坐在地上,隻是哭泣。
花娘將杏兒頭發扯了起來,仔細辨認了下,手又鬆了開來,道“嘿,還真是個有頭有臉的。”
花娘走了過來,將房門拉上,看著外麵的姑娘們,道“散了散了,想瞧熱鬧自己養個白白俊俊的漢子去,有的是熱鬧給你撰寫,再出一本“牡丹亭”也讓娘們兒瞅瞅。”
眾人見花娘火氣未息,生怕惹了自己一身不是,紛紛做鳥獸散,隻剩下四個姐兒等在那。
花娘看了看,道“巧兒姐,將你屋裏的這小賤人領了去,再管教不好也不要留在我蒔花樓丟人現眼,直接剁碎了喂這西江裏的王八,這畜牲得了嘴還能記我些好,再饒上來倆王八蛋來照應著我!”
巧兒姐身子一抖,連連稱是,扯著杏兒的衣衫回去了。芙美人與雪兒姐是個軟性子的,更沒個主意,見沒饒到自己身上,也暗道幸運,趕忙走了。單剩下個辣子與這花娘還能對付一二,雲舒撇了撇嘴道“花娘這多長時間不曾罵人了,想不到如今這夾槍帶棒的,倒也將這一樓的兒女訓的這般妥帖。”
花娘歎了口氣道“我都不知還能撐上多久,本尋思著大家能夠和和氣氣相安無事,我也算對東家有個交待,如今可好,你越發好脾氣了,這幫子小騷彪子就越逞強,好好的人不當,學起了畜生行徑!”
雲舒拍了拍花娘的背,勸慰道“一家之中還有個把隔路親,何況這百家兒女百家姓?總算沒鬧得太凶,治下了,也就算了,何苦生這般大的氣?”
花娘道“哪個也不如你最貼心,你這一朝離了我,我怕是要短壽十年,挨不了這許久了。”
“呸呸呸,今日這是怎地了?隻不過是個沒眼色的丫頭逞能,怎地讓你這般心灰?好生將養著,有不聽話的,真個挑上兩個,打發了去,也應一應這“西江的王八”?”
“噗呲”。花娘再是忍不住,被雲舒逗的樂了出來。
雲舒道“這便好了,走走,我陪你去散散心去。”
這邊花娘好了,那邊卻又有開了鍋的,隻聽得屋裏罵道“哪個要你去尋她晦氣?我這當主子的都不曾知道人來了蒔花樓,你倒是消息靈通,自作主張去惹她,結果若是掙了臉倒也罷了,如今連我的臉也丟個幹淨,還留你做甚,打死了也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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