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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圓戲

  廳內的熙攘與嘈雜,與這間獨占一層的廂房全都無關。


  腳下的經絡擰得快要麻木,宋知熹很想知道,這漫長的煎熬何時才可以徹徹底底地結束。


  她撐起顫抖的眼皮,按捺住心中惶惶,將視線從這個站著的男人身上移開,落在自己錯落的裙擺上。


  ——“饒是再幹淨的雪色,沾染上紅與黑也會變得麵目全非。”


  ——“祝二小,你,該聽祖母的話。”


  她鬆開攥緊的拳頭,無聲地覆在了臉上。


  可是,那要怎麽辦才好。


  她覺得滿眼是,滿身都是啊。


  隨著衛迎錚手腕上的青筋重新暴起,幾乎是應和著廳外舞動的鼓聲,她的心髒沉重地跳動起來,那人濃重的粗喘聲再次占據了她的耳廓。


  無休止,無休止。


  又開始了。


  轟然一聲門被倏地破開!


  這種沒有任何征兆的闖入,比一隻鼓麵被愣生生砸開,更加令人驚心動魄!


  有押刀隊伍一擁而入,使出擒拿之勢將屋裏的男人扣押住,緊接著方才那個破了門的男人也走進來,卻幾乎在踏入的同一刻變了臉色。


  宋知熹覺得自己粗喘的氣息好像逐漸有些發燙,緊繃的身子驟然疲軟。


  不到片刻,鬆鶴堂中的侍仆們聽聞變故趕來救場,作為後一步奔來者,剛踏入屋子還沒弄清楚情形,就被突然出現的兵衛招製住,那場麵不是一般的難堪。


  盡管沒有頭緒,屋內的景況還是讓他們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形形色色的刀刃棄置在地,斑斑駁駁的紅點雜亂無章地濺落其上。那個撐著身子伏坐在地上的女孩子,曲著一隻單薄的腿,鞋底仍死死壓踩著鞭子的末端。


  周緒呈唇線緊繃。他抬手,雙手的五指解開了自己的外袍,一時間滿屋皆靜。


  在女孩子訥訥的目光中,他從袖口的護腕中捏出一片山楂,就在眾人正為他這是要做什麽而疑惑不解的時候,他平複眼眸的情緒,定定地看著她,將它擱置在下齒之上。


  上唇緩緩下合,輕輕含住那一片殷紅。


  雙手打開之際,他再度張開了臂膀。


  ——宋知熹。


  ——第二次了。


  ——若我給你第二次機會,你,還信我嗎。


  她揣著滿眼朦朧的水光低低地笑了一聲,慢慢收起腿腳,撐起身子爬起來。


  他仍舊定定地看著她,不放過她表現出來的每一個細節,在她支起胳膊的那一刻,喉結悄然滾動。


  鬼使神差地,在場人儼然成了看客,他們不約而同地屏息,也說不上來究竟在等待什麽。


  現在,管不得有多狼狽了,爬起來就是。


  當她敞開的雙手終於搭住他的掌心,五指相扣之際由他掌心依托,她盡力向下撐去,讓身子借力向上——昂起她的脖頸,追著那片被他趁機卷入口中的山楂將自己送入他的唇舌。


  刹那之間他收回臂膀,除了小姑娘流暢的頸線,後麵的眾人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畫麵。


  多年之後當她再次回憶起來,她隻知道,那一撐,用盡了那天所剩的全部氣力。饒是輾轉經年,此幕難忘。


  隻是溫存極其短暫,便見她氣若遊絲地垂下了腦袋。


  有人唏噓動容,這一程,怕是使出了她最後的能耐與氣力。甚至有個別撇過臉去,掩飾五味雜陳的心情收回眼眶裏那些不爭氣的水汽。


  周緒呈攏住外袍。


  他雖至始至終都沒看見她掉一滴眼淚,但貼得如此之近,他再是瞎也不會注意不到她臉上已經幹涸的淚痕。


  他攏了攏外袍。那臂膀的力道分明不甚溫柔,卻恰好讓懷中之人能在被舒適團攏的前提下且不至於跌落。


  然而男人的情緒不太對,再次抬眼,那眼尾已然泛起猩紅。


  一溫一冷形成巨大的反差。


  “我不是跟你說過的麽。”


  周緒呈靜靜的一句話,竟讓衛迎錚聽得一滯,人也登時清醒了大半。


  這男人在台上越過他時,確實和他說了句話,短短不過五個字。


  他說——


  “及時止損吧。”


  及時止損。


  衛迎錚一滯。他當時真沒料到,既是被當眾下了臉麵,這男人竟還會折返回來給他殺出個回馬槍。


  周緒呈輕輕地將她抄抱而起,餘光瞥了一眼,那種從心底裏鑽出來的恐懼,沒有摻雜一絲裝模作樣的情緒。


  落戶於西京的將門世家衛家的旁係三公子、兗州衛曹的親侄子衛迎錚,非但在聲色犬馬的玩樂手法上造詣頗高,另外,關於此人,西京還傳有一個秘聞。


  一旦暴露出病態的興奮,他會嗜於從虐待與掠奪中獲得快感。


  而這一奇銀巧技,在床第上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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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去觸黴頭。”蕭策扶額,想起來還心有餘悸,瞟了一眼那下屬,“要不然,世子爺也不至於當眾掀了那元老官的桌子。”


  在大理寺跟了這麽多年,世子向來對場合收放自如,也沒見他心情這麽糟糕過。


  隻要不是天塌了,再要緊的事都不要緊了。
……

  周緒呈坐在榻沿,垂著眉眼耐心地打量。


  女孩子捧著他手裏的茶杯,興許是渴極了,又或許是體力還沒恢複氣力不受控製,有水珠從脖頸滑落她也渾然不覺。


  “宋知熹。”


  聽人發話,宋知熹鬼使神差地嗆了一口水。


  甫一抬頭就被人扣住了腳踝,這種“方便行事”的征兆唬了她一跳,手上毫無章法地亂推口中也語無倫次,見自己拳頭如棉絮一樣,哀求聲中也漸漸帶了哭腔。


  “你不要亂來……”


  “不要亂來……”


  “亂來……”


  隻聽他聲色安穩,“來。”


  猛然見腳踝上的鴛鴦鎖哢嚓一聲落地,她這才弄清楚緣由窘迫地一笑。雖然不知道他是使了什麽法子解開了,錯想了汙糟事難免渾身尷尬,但緊接著卻又心中生疑。


  男人的手還是握著,沒有半點要鬆手的意思。他的目光落在其上,雖露骨卻是不帶任何輕佻的審視。


  她正色俯身看去。


  一枚小小的紅點落在踝側,盡管小到容易叫人忽視了去,但如羊脂玉上的一滴血漬,撞色對比甚是顯眼。


  活脫一顆朱砂痣。


  宋知熹見他依舊眉峰微挑不知道在想什麽,猶豫一會兒又訕訕道,“其實吧……那些血漬不是我的,他試刀的時候,自己給自己放血。”說著,她便用手指沾了茶水用力朝那處抹去,不見落色的痕跡,顯然不是血漬。


  “不過,這定然不是朱砂痣了。”似是想起了什麽細節,她了然道:“唉,先前躲竄的時候被掌事姑姑攆住。沒錯了,該是梳妝傅粉的時候點上的。”


  甫一進門他托女醫診治,掰正了腳上的筋骨,擦了幾處瘀傷的膏藥,而那醫官也說了自始至終,宋知熹雖然裙衫褶皺淩亂,但無一殘破,身上也沒有刀傷,

  在外人看來經了這麽一遭清白之身難保,而女子視貞潔如情操,今天這事不小,很難不叫他留意幾分,貞潔是否保下了?


  但若是……說句實話,他也難辭其咎。


  思索之間聽她說話,良久,他輕笑一聲。


  他就算不想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忽覺酥癢,原是一根手指被人輕輕捏住,他探究地看去,討好又帶著幾分難為情的笑意在她的臉上一覽無遺。


  宋知熹鼓起勇氣,指尖撓了撓他的手心。


  他伸出另一手的二指抵住眉心,覺得好笑道,“我不會向外人透露,宋姑娘今晚來過鬆鶴堂。”


  見她這副神情,他便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台上撞入眼中的那抹嬌羞一笑。


  將二指又從眉心移開直到抵住太陽穴,他歪著腦袋單眨右眼,“我問你啊,想不想把它去掉?”


  話畢觀察著她的反應,隻見她指尖蜷了蜷,微微欠首。


  撥弄的笑意漸漸停滯,目光中,她溫吞地點了點頭。


  心神收回,半晌無言。


  他認真道,“等我。”


  宋知熹猛地抬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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