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聽大海的聲音
白簡看完了這兩封信,一貫沉穩的麵色白了幾分。
久不露麵管事的大家長見他像甩燙手山芋一樣的把信甩到桌上,皺著眉嗬斥了他一句“胡鬧!多大的人了怎麽做事還這般浮躁!”
白簡被驟然響起的說話聲震得打了個哆嗦,緩緩抬頭看向對麵坐的挺拔的大家長。
這位大家長看著已十分的蒼老,臉上的褶子多得能夾死一隻蒼蠅,眼皮子也抵抗不住的耷拉下來,可他依舊坐的挺拔,仿佛有根竹竿兒抵在他身後似的,那雙耷拉著的眼睛微微一翻,就露出十足的精明來。
訓斥完這句,他沒去看白簡與眾小輩的臉色,而是端起了麵前的茶碗,掀開蓋子,頗怡然自得的輕抿,好像這兩封信的內容都不叫事兒一樣,好像這些漂泊各地的小輩不是他喊過來的一樣。
白簡耐著性子看大家長飲茶,等茶下了半杯後,他才恍然大悟,慚愧道“是我急躁了。太爺爺,對不起。”
聽到這句話,大家長才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順勢放下了茶杯“真偽尚且不定,不要自亂陣腳。”
白簡羞愧的點頭。
白簡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平日裏兵書也沒少讀,可真遇到事兒了怎麽還是像個普通的世家子一樣,完全擔不起事兒。白家雖是武林世家,自詡處世之道是明哲保身不參與到天下紛爭中,但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即便身處武林這樣的世外桃源中,又有幾個能真的置身於世外?
看看如今十派共治的武林,不知有多少朝廷的走狗和其他勢力的傀儡混雜其中,分著武林這一畝三分地。白家這代的家主不出意外會落到白簡頭上,之前他雖莽裏莽氣卻到底沾了幾分俠氣,如今看起來大家長同坐在白簡身邊的白簡父親交換了一個眼神,又搖了搖頭。
恐怕,還需曆練。
一個比白簡矮了半個頭的少年郎冒冒失失的開口道“太爺爺,送信給我們的人可是有著飛天樓專屬的印記,不是說這個印記造不了假嗎?為什麽您還說真偽不定呢。”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這個少年郎,所有目光都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看的少年郎摸摸鼻子,疑惑“難道我說錯了?”目光轉了一圈,落到剛看完信不久的白簡身上,白簡是最晚進來的那個,又沒聽到父輩間的討論,肯定和他一樣搞不懂其中的緣由,想到這層,他急忙開口道“大哥,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白簡瞅了眼他這個冒冒失失的堂弟,恨不能當場晃蕩下他的腦袋看是不是能聽到大海的聲音“不是說飛天樓不確定真偽,而是飛天樓送來的消息和他們的目的。”
“哦”堂弟看著他許久不見的堂哥,傻傻點頭,又敬佩又驚喜的笑道“堂哥,你懂得真多!太厲害了!”
聽著這少年郎歡快的語氣,白家眾人靜默,白簡無力扶額,此時所有人的心裏都再想著同一個問題到底是誰把這沒心沒肺的人兒給召請回來的?還不如不召回,最起碼不會被他這不著調的語氣氣得肝疼兒。
看著堂弟小狗兒一般渴望的眼神,白簡硬著頭皮繼續解釋“送到餘府的信中多了一條兒有關餘父的處置問題,寫得十分詳盡。飛天樓不過是個民間的情報組織,怎麽會會這麽清楚皇帝那邊的所作所為?還有,飛天樓明知道我們白家與餘府交好,卻還是派人送了兩份大體一樣,小地方不一樣的書信,這代表了什麽?”
“額”
“代表了,飛天樓想要離間白餘兩家。”大家長開口道,“飛天樓送信送的大張旗鼓,此時武林各派差不多都知道了有兩封信送了過來,如果我們或餘家任何一方藏私,那飛天樓的目的就達到了。”
聽了這番解釋,座中的幾個小輩都露出了恍然驚覺的神色,看得堂弟悶悶不樂的岔岔這不這麽多人聽不懂嘛,隻不過他心大,把疑惑問出來了而已
“但孫兒還有一事不明。”白簡皺著眉沉思了片刻,突然道,“皇帝的目的是把大皇子擇出來,然後禍水東引到餘府餘父身上那為何要給我們白家也送一封情報?難道幕後之人篤定我們得到了這消息不會和餘母說,而是任其自生自滅?”
聽到白簡的問話,大家長也罕見的愣住,他之前隻順著離間的思路想了很多,但一時沒想過到底為何會送兩封給他們,畢竟江湖兒女一項不拘小節,他雖被尊為大家長,身居幽暗的幕布中,但白家的所有重要決定都會先拿來給他看一樣,所以他雖然看著不管事,笑起來一副瘦脫相的彌勒佛樣子,但白家內外發生的所有大事小情,都沒辦法逃離他的眼睛,哪怕是白家現任的家主,白簡的父親,也是如此。
“若是為了離間我們兩家似乎有些太興師動眾了些。”大家長沉吟道,“依你之見,飛天樓的目的是什麽?”
“有沒有可能,我們和餘家所掌握的都不是真相?或許,隻有把這兩封信合在一起,才能窺探到被隱藏起來的真相。但是我們與飛天樓沒什麽往來,餘家現任家主又是個不怎麽喜歡結交的人,飛天樓何必巴巴的送這信來給我們兩家呢?”
他又俯下身撿起桌上的兩封信,並排放到了一起,可兩封信前麵的措辭甚至字跡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隻是其中一封的末尾,詳細寫了餘父將於什麽時日被皇帝派往北疆鎮匪。
大家長幽幽的看著白簡手裏的信,輕聲道“有個被我們忽略了的問題,如何能確定隻有我們兩家收到了這封信?”
大家長的這席話,宛如一道驚雷劈閃進白簡的腦中,他舉著信,怔在了原地。
一中年男子起身,他便是那個歡脫少年郎的父親,他掃視了一圈,恭敬道“當初那飛天樓的送信人走了之後,我派人跟過,他沒和任何人碰過頭兒。看了信的內容後,我就叫了四個心腹暗中查看飛天樓的情況,尾隨了幾日後也沒見他們拿著信去找過任何大家族,大部分都還是在解決之前囤積的情報案。”
“太嫩。”大家長搖搖頭,“飛天樓要是沒點本事怎麽能屹立幾十年不倒,還做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你自以為是的跟蹤,說不定人家早就發現了,派了幾個小朋友陪你玩兒呢。”
堂弟父親被說的有些下不來台,爭辯道“我們白家的功夫不說武林第一,好歹也是經過了幾十代人傳承下來的,難道還比不過那個賺情報錢的飛天樓?”
白家大家長還沒說話,白簡的父親就率先開口道“堂弟,你想得太簡單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堂弟的父親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下頭坐了下去,什麽也沒說。
大家長揉揉眉心,真誠的覺得自己以前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雖說江湖人士,就該肆意江湖的不拘小節可他們這表現明顯是肆意得把腦子都丟到外麵去了小輩沒腦子還能安慰下說是缺少曆練,這幾個黃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還這麽參不透,明顯不是缺曆練了。
是真的蠢。
他之前覺得白家根基尚穩,所以選的家主也是偏注重義氣的白簡父親,但現在白家明顯被卷入了一場詭譎的風波,他們卻還傻樂傻笑的自以為天下第一
如此看來,白簡的蠢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最起碼還沒像他叔伯那樣蠢到無可救藥。
想到這兒,大家長放下了揉著眉心的手,對白簡道“去餘府,請餘母過來。”
另一邊的餘母,也已經和雲枝討論了許久。餘沅橋早就回了軍隊裏,偌大的餘府裏真正能說上話的隻有雲枝一人,而雲枝這人雖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回憶著那封信上的內容,提出了不少的疑點。
母子二人正細細的討論著,就聽到丫鬟通傳,說白家的小公子白簡請餘老夫人去白府小坐。
餘母起身,示意仍坐著沒動的女兒雲枝跟上,自己則隨著小丫鬟的步伐走到了外麵。這等機密的討論,雲枝本不想去,但餘母沒有跟他任何商量的餘地,她也隻能咬咬牙跟了過去。
白簡牽著馬車在路旁等他們。見到跟著出來的雲枝,白簡愣了楞,隨即朝著這位闊別已久的‘姐姐’點了點頭,雲枝也露出了個勉強的笑容,沒有心情調侃這位少俠,抿著唇跟在餘母的後麵上了馬車。
一路的狂奔,一路的塵土飛揚,等到了白府,他們來不及寒暄便直接切入了正題。
白府的丫鬟給遠道而來的餘母和雲枝上了兩盞香茶。
餘母掀開蓋子聞了聞,動作與白家大家長如出一轍,透著漫不經心的沉穩,放下茶杯,她才道“我家老爺和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可能已經用了種種理由,扣在了京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