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書中說與癡人聽
益州湘關,拂塵村。
“五師父,早。”少年起得很早,畢恭畢敬地給正在做針線活的女子鞠了一禮。
女子沒有回答少年,隻是在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少年生怕五師父沒聽到,又想大喊一聲,但仔細一想,麵前這位女子應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做,便直挺挺地站在一旁,不敢話。
女子右手指尖一挑,三枚繡針似有靈性,齊齊鑽進袖口,沒有聲響。
五師父站起身來,將手中剛做好的衣裳在少年麵前比了比,笑著道:“來,阿喃,看看合身不?”
少年伸出手細細地摸著,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收到別人送的衣裳了,想著第一次,還是在半年前的洱海,先生給自己買的,嘴角咧起,道:“謝謝五師父!”
衣裳是也是白色的,料子很滑膩,應該是蠶緞,繡娘的衣料和手藝,以前在大梁,也是出了名的,若是誰家能到玲瓏坊買件衣裳,都夠鄰裏熱鬧一陣了。
阿喃將衣服徐徐打開,在衣領邊上看到一紅色線團,等湊近了看,繡的一顆紅豆,這顆刺繡紅豆與整個衣服這規整的縫剪毫不相搭,甚至可以是格格不入。
女孩兒躲在門後悄悄地看著院內的少年,屏息凝視,大氣都不敢出。
“多謝五師父,但……這個是繡的是什麽?”少年一手撓著頭,一手指著衣領旁的紅色線團,好奇問道。
五師父看了看裏屋,又轉過身來,對著少年頗為正經地解釋道:“紅豆。”
“紅豆?”少年顯得頗為驚訝,完全不明白為什麽五師父要給自己繡上一顆紅豆,難道是上次送給晴兒紅豆這禮太輕了?
五師父像是看出了少年在想什麽,又輕聲道:“你覺得……繡的如何?”
“不好看。”少年得很硬氣,也很果決。
“怎麽不好看啦?有本事你也給我做個衣服,你這人……真是不識好歹。”女孩從木門後猛地一下衝出了木門,突然一陣寒風刮向白淨少年。
“晴兒,這是……你繡的?”少年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怎的,你以為誰還會這麽好心?”
“這是紅豆嗎?怎麽和我給你那個不太像啊?”少年一字一句地出來,不像開玩笑,嗯,至少……那嚴肅的樣子不像。
“你不要就給我,”女孩氣囊囊地想一把將那衣服抓過來,奈何少年一後撤,便撲了個空。
“你給我的本身就是這樣,我這可是照著它刺的,”
“這再怎麽看……”
“你,你不許,要就留著,不要就給我!”
少年思索了一會,應聲答道:“要!”
阿喃想著,這身上的衣服也不知穿多久,也到了換的時候。
女孩雙手叉著腰,似笑非笑地著:“阿喃,你可記住啦,這衣裳盡管穿,磨壞了拿來就行,我給你補。”
少年忽然低下了頭,不知道該些什麽,隻是緊緊地攥著手裏的衣裳。
“阿喃,你……你怎麽啦?”女孩看著跟前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以為是自己繡的真不好看,又低聲道:“以後讓娘給你繡吧,我是不太……”
“不,不用,這個就很好。”白衣少年抬起頭看著女孩,堅定地道。
女孩站在原地,嘴角輕揚,想來是高興了。
“阿喃,手伸出來。”
“啊?”少年不太明白,但還是遵循了五師父的意思。
五師父左手兩指輕搭少年手腕,輕輕發力,少年臉漲得通紅,像是有人掐住了脖子般難受。
看到阿喃想要伸出手打斷自己,五師父又上一指,但這次卻是另一隻手,直點少年後背中央,麵無表情地道:“別動,若是難受,就忍著!”
忍著?五師父莫不是在逗我?好吧,現在這個情況,好像也隻能如此了。
少年緊咬牙根,汗水沿著兩頰直趟到雪地,“五師父,這……這是……”
“別話,隻管憋著。”
女孩在旁邊看著,沒有話,想幫忙又幫不上,隻能幹著急,少年的疼,好像都到了自己的心裏,她感受得到。
五師父變指成掌,沿著少年手腕一直推到臂膀處,再與後背的手像呼應,一齊,女子深沉一氣,雙手緩緩收入懷中,稍顯氣虛地道:“阿喃,吐氣試試。”
少年回過神來,聽到五師父的話照做,將之前憋的一口氣全都吐出來,但好像不出來的不是氣,而是混濁的霧,不出來是什麽,反正給人很悶的感覺,至少少年自己已經感受到了。
“五師父,這是什麽?”
“髓。”
“什麽?髓?”阿喃嚇得麵色蒼白,仿佛已經塌下來,下輩子可能就要在床上度過了。
少年之前在莽山讀過醫譜,這人之骨髓,便是生氣的支柱,藏於骨心,若失分毫,不遂其一。
“五師父,若是以後我先生來了,把這個給……”少年語氣無力,將手緩緩伸進懷間兜裏,似乎想要拿出什麽東西。
“這是為何?”五師父打斷了少年接下來要的話,疑惑問道。
“五師父你不我也是知道的,我連這髓都沒了,下半輩子,恐怕也起不了床,若……”
“誰與你的,我這是抽了你的髓?”女子大笑著,看見身前這樣一個孩,這看透生死的模樣,嗯,很好笑。
“書中都了,人若失髓,不遂其一。”
“這書中的東西,都是與這癡人聽的,可信,但不可全信。”女子緩緩站起身來,負手於背,一副教書先生樣,低頭對著少年道。
玲瓏繡娘,最是厭書,從到大,一直都是。
少年眨了眨眼睛,好像在等著五師父的後續。
“人之心髓是很重要,但……我這並非抽走你的事情,而是換!”
換?為何要換?我自己的不挺好嗎,再若是要換,那誰又肯換呢?當五師父完,少年腦子裏一直在想著的都是這幾個問題。
“人的心髓就好比一道牆,平常人若打破,自是全塌,不僅傷了自己,也害了他人,若是有這念師的手藝,便是另一番地。”。
“那您為何要給我換?”
“你可知,若想成為念師,這便是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