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罪過啊罪過
老柳街，位於S市西城的一片老區中，其實也就是一條深長數裏的小巷子，因為巷子裏有棵據稱已有百年的老柳樹而得名。
在巷子的兩邊，多是些矮舊的，那種磚混結構的老房子。
除了本地居民自住，一般都是用來對外出租的多，畢竟附近不遠就是一個大學城，有些不想住在學校宿舍，或者是才剛走出校園，還沒有足夠經濟能力住更好的地方的大學生也都多會選擇住到這裏。
這條巷子並不是很寬，而且路麵時不時還會出現點兒坑窪。
廖成傑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車子，從巷口進來，一路隨眼可見各種網吧、公寓旅館、夜市小吃甚至酒吧之類的遍布兩側。
而且別看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可這狹窄的小巷當中卻還十分熱鬧，各種男男女女，人來人往的，看上去也多是些年輕學生的麵孔。
“瞧瞧，以前你還沒出去的那會兒，這老柳街哪裏有現在這麽熱鬧，也就是前幾年那邊的大學城建成了，這各種旅館、網吧什麽的就都開起來了。如果不是那幾年我把錢都給投到了那個修車廠裏麵，肯定也會到這裏盤塊地，然後開他個酒吧、住宿什麽的，每天坐著收錢不說，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把上幾個大學生妹子呢。”廖成傑忽然嘿嘿地笑道。
蘇洵聽著也是不由心中感慨，現在這老柳街確實是比他印象中的要熱鬧得多了，這都淩晨一點多了街上還這麽多人。也難怪之前曾有人說過，說不管在哪兒，在什麽時候，那些個學生的錢永遠都是最為好賺的。
因為路麵的狀況不太好，他們開的這輛保時捷轎跑地盤又比較低，這還沒走多遠，就已經哢哢地刮了好幾次地盤，把廖成傑心疼得直罵娘：“他娘的，早知道剛才把車停在外麵了，這尼瑪刮的這麽狠，我得花多少錢去修啊。”
蘇洵打開車窗，探頭幫他看了一下外麵的路況，指引著車子前進，忽而聽到旁邊不遠有一對正在路邊等著燒烤的年輕情侶的對話傳來。
“這兩個煞筆，開著個破跑車跑到這破地方裝逼來了，活該一路刮死你們！”那個流裏流氣的男生嘴裏叼著根煙，一副酸溜溜地說道。
在他身旁，那個長發女生看著倒是挺不錯的，不管是模樣還是身材，至少都可以打個七分到八分的樣子。
聽到男生這話，她頓時蹙了蹙眉頭，語氣有些不快地道：“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有本事你也去弄這樣的一輛破跑車來開開，保證沒人會說你什麽。”
男生頓時不悅了，手裏煙頭一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女生把頭扭到一邊，神情也滿是不耐。
男生忽地一把抓著她的肩頭，語氣越發變衝地道：“沈佳，你最好把這話給我說清楚了。聽你這意思，就是嫌我現在窮，嫌我買不起跑車給你是吧？”
“我是這個意思嗎？如果你覺得是，那就算是吧！”那個被稱作沈佳的女生說著，似乎感覺到了一陣委屈，眼睛一下子紅了，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溜溜地直打轉。
蘇洵忽然發現廖成傑不知什麽時候把車停了下來，也跟他一起在那湊著熱鬧，蘇洵不由沒好氣地道：“人家小倆口吵架，你在這瞎湊什麽熱鬧，趕緊開你的車。”
廖成傑卻是不以為意地笑笑：“急什麽，反正你那點傷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先看看熱鬧再說。”
蘇洵也是感覺沒了脾氣，正要說點兒什麽，忽然聽得啪的一聲脆響，不知剛才他在跟廖成傑說話的時候，那個叫做沈佳的女生又說了些什麽，竟惹得那男生暴怒不已，甩手就在她的臉上扇了一記耳光！
“賤人，說來說去，你還不就是嫌我這，嫌我那的，真要嫌我沒本事，你就別跟著我啊！”那男生憤怒地罵道，而且語氣罵的頗為難聽，就連附近一些在看熱鬧的人，也不由直皺眉頭。
那個沈佳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一手捂著自己逐漸紅腫的臉頰，眼神中滿是絕望和委屈，哭著道：“對！我是賤，我就是犯賤，才會瞎了眼跟了你整整兩年！
嗚嗚……張耀，你說話還有點良心嗎？說我嫌你窮……你自己憑良心想想，我真有嫌棄過你嗎？你說你家裏沒什麽錢，不能經常陪我去逛街買東西，看電影喝咖啡。沒問題，我不介意，隻要我們能周末的時候一起去打打工，或者在圖書館看看書都行。你說，我有嫌棄過你什麽嗎？”
那個男生默然，神情隱隱現出一絲尷尬。
聽得那個沈佳又道：“你總是跟我說，咱人窮不要緊，但是誌要堅。你話是這麽說了，但你做到了嗎？尤其是這一年來，成天課課不去上，就隻知道跟一幫狐朋狗友泡網吧，打遊戲！之前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要勤工儉學，要給我買好多好多東西，結果呢？我屁都沒有見著，你這個混蛋每次在外麵瀟灑花完了錢，就知道腆著臉跟你家裏要，要不就來跟我要！”
說到這裏，那個男生的臉色已經是一陣紅一陣白，越發變得難看了。
而蘇洵卻忽然注意到，原本剛才還在一副嬉皮笑臉等著看熱鬧的廖成傑，此時整個臉色卻變得十分嚴肅，在他的眼睛裏麵，仿佛還閃爍著某種蘇洵從未看到過的東西。
“張耀，這些事情，我已經不知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說得我自己都覺得煩了！可你呢，你有聽進去過一次嗎？你總跟我說你爸媽這麽多年怎麽怎麽辛苦，在外麵給人打工，好不容易把你供上了大學。總說你以後會怎麽怎麽回報他們，孝敬他們。可是你又是怎麽做的？拿著你爸媽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你就隻知道成天泡酒吧，打遊戲，一到考試就門門掛科！”
“夠了！你說完了沒有！”那個叫做張耀的男生忍不住怒道。
而沈佳的這些怨氣和委屈卻明顯是憋得久了，好不容易有個宣泄口，哪裏肯就這樣停下，當即又道：“沒有！怎麽了，你覺得丟人了？丟人我也還要說。
這兩年來，我什麽事情都要遷就著你，什麽事情都要考慮著你。可你呢，你自己不爭氣也就算了，你明明知道我明天早上還要有一門專業課考試，你卻還非要拉著我來陪你打遊戲，陪你去開房……”
話到這裏，忽然又是啪的一聲，怒不可遏的張耀又扇了沈佳一記耳光！
“說那麽多，還不就是嫌我沒錢，嫌我沒本事嗎！好，既然你看不上我，那你就去找個有錢的，有本事的啊！前麵那不就有個現成的嘛，還開的個保時捷，豪車啊，你去啊，看看人家是不是看得上你！”張耀也有些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道，因為情緒過於激動，額頭上布滿了一條條好像蟲子般的青筋。
短短不過幾分鍾的時間，沈佳已經連續吃了兩記耳光，她的眼神已經徹底絕望了。張耀的話，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直接插入了她的心裏，讓她心裏原本那些美好願景所構建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輕輕咬了咬唇，沈佳忽然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淚，臉上露出一絲輕笑，對張耀道：“你以為我不敢嗎？好，我現在就去！”
說完，她還真的就朝著蘇洵二人這邊走了過來，看著二人，她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請求之色，強笑著道：“兩位帥哥，你們車上還有多餘的位置能夠讓我上去的嗎？”
蘇洵不由愣了一下，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廖成傑卻已經是直接打開了後麵的車門，讓她坐了進來。
見狀，蘇洵心中苦笑：這下好了，隻是無意間路過而已，居然還能毀了人家一對情侶，真是罪過啊罪過！
“沈佳，你走吧，你走了以後就別再來找我！”車外，聽得那個張耀一聲憤怒不已的大喊傳來。
廖成傑扭頭瞥了一眼，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旋即緩緩關上了車窗，啟動車子往前開去。
而後剛往前走了不遠，忽地聽得後麵哇的一聲，卻是沈佳在那抱著腿，忍不住抱頭痛哭了起來，哭得是那麽的摧心裂肺，惹人憐惜。
廖成傑聽著眉頭直皺，伸手指了指蘇洵前麵的雜物箱，道：“裏麵有紙。”
蘇洵明白他的意思，接著翻出一包抽紙，給後麵坐著的沈佳遞了過去，還自認幽默地開了句玩笑道：“拿紙去擦擦吧，別待會兒把我們車裏都給淹了。”
聞言，沈佳不由撲哧了一聲，像是又哭又笑，接過紙巾說了聲謝，很快又是一陣難過地抽泣起來。
蘇洵不禁暗自搖了搖頭，要說讓他深入虎穴，潛入敵營，他眉頭都不會眨一下。可這哄女孩子，他就確實有些不太擅長了。
倒是廖成傑一言不發，隻顧開著車，大約又往前開了三四百米左右，忽然到了一棟三層高的樓房前停下。
“周老爺子已經關門了。”
說著，廖成傑就直接開門下了車，過去拍著那間中藥鋪緊閉的大門，連聲喊道：“周老爺子！周老爺子！開開門呐！”
這會兒畢竟已經是淩晨時分了，廖成傑這嗓門又喊得大，硬是吵得附近樓上幾乎人家紛紛探出頭來，大為不滿地斥喝了幾聲。
廖成傑看著那些人嘿嘿一笑，卻是不以為意，依然我行我素。
而蘇洵在旁站著，也並沒有上前勸阻的意思。
想想當初他拖著重傷累累的廖成傑找到這裏來的時候，好幾次還不都是跟現在差不多的情況麽！
這麽約摸過了有兩分鍾，忽然看到門後的屋裏亮燈了，接著大門緩緩打開，從裏麵走出來了一個七十歲左右，須發皆白，隱隱帶著幾分仙風道骨，仿佛隱世高人一般的老者。
“誰呀，這大半夜的還來敲門，想我這老頭子早點升天是吧！”老者開了門，還沒看清門外的人，當即有些憤憤不滿地說道。
“嘿嘿，周老爺子，是我啊，這麽晚了還來打擾您，真是罪過罪過，老爺子您可千萬不要生氣啊。”廖成傑臉上堆滿笑容，有些近乎諂媚地說道。
周老爺子借著屋裏透出的燈光，這才看清了他的樣子，笑罵著道：“原來是你這小兔崽子，怎麽著，今兒又是被誰給打傷打殘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上次來的時候說要給我帶幾瓶好酒來的，我怎麽沒有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