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可挽回
既然知道女兒的為人，沈母也知道自己是勸不動女兒的。她這麽想著，就撲進了沈父懷裏，鼻頭泛酸眼眶發熱。
在一片沉默中，一個人發話。
“沈老師，我說句難聽的。我家裏麵，隻剩我一個人了，所以我根本沒有回去的理由，我也不想回去。現在泥石流這麽嚴重，我們回去也隻是送死，最好的辦法，就是等他們自己逃過來。”
沈青菱肯定地看著他，點了點頭，而後看向別人說道：“我深刻地記得，我被洪水衝走的那一瞬。我當時在水裏，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特別渴望有人能夠拉我一把，但是我等啊等啊，都沒有等到這樣一個人，我以為我的生命就此了結了。可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有一雙手把我托住了，這雙手……來自蕭團長。”
沈青菱覺得有些哽咽，她偏過頭去，仰著腦袋，想要將淚水憋回去，然後繼續說：“這也是為什麽在我被救回來之後，我一直在努力幫大家。因為我知道那種無力的感覺，就像是整個天地間隻有一個人，沒有人聽得見你的呼喊，沒有人能夠拉住你的手。我深刻地知道這種感覺，所以我願意幫每一個人，如果你們都不願意，那我和小何……我們兩個人……去救大家。”
她說完，淚水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小何撞了撞她的胳膊，將一個手帕遞給她，沈青菱輕輕道了謝，說道：“我們走吧。”
“等一等。”
最開始發話的那個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他的眼眶也有些發紅，說：“沒錯，剛才我是有些貪生怕死，因為我是我們家唯一留下來的人了。但是我想，我父母在死前，應該也想要有人幫他們。所以，我願意站出來。”
他說著，站到了沈青菱的旁邊。
有了他開頭之後，陸陸續續地，也有人站起來，走到沈青菱的旁邊。他們之中，竟然還有一個瘦弱的女孩子。
沈青菱一看到她，就笑了。那個姑娘也靦腆地笑了笑。
“這位姑娘你就不必了。我跟著大家，是因為我知道泥石流的危險，也知道如何規避，你知道嗎？”
那個姑娘坦誠地搖了搖頭。
“你的身子骨看起來也並不健壯，還是呆在這裏吧。但是，我替所有正在災難中掙紮的民眾們，向你道謝。”
那個姑娘突然就紅了臉，捂著嘴坐了下去。
沈青菱點了點，一共有十四個人跟她一起。她望著回避她目光，依舊坐在原地的人，有幾分失望。
跟著她逃難的人，有五十多個，大部分都是老人家和年輕的姑娘孩子，十四個人，隻能算是裏頭的青壯年的一半。而這幾人中的沈青國和幾個堂兄弟，還是她過去將他們拉起來的。
她歎了口氣，帶著這些人，向著坍塌地點走去。
他們一行人剛出了山林，就看見迎麵過來的幾個村民。他們之前是跟著蕭博銘的。
“怎麽樣？人都逃出來了嗎？”
沈青菱一馬當先，湊到那些人麵前詢問。
“坍塌停止了，但是好多人都被埋在了下麵，我實在沒有力氣了，先過來躲一躲。”為首的人這麽回答著，膝蓋一跪就要躺在地上。
小何連忙將人扶住，而後交給了身後的村民，讓他們把人扶回去。
那人卻推開了他們。
“別管我們，我們還活著有口氣可以喘，那些被埋在下麵的人更需要你們，你們快去。”
原本還不是很情願的一些村民，聽見這話，都不禁捏緊了拳頭。沈青菱點點頭，就帶著身後的人，往原本的營地奔去。
此時離他們離開營地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當沈青菱找到蕭博銘的時候，蕭博銘已經救助了一些人，但大部分的人依舊在被埋在地下，生還的可能性……太小了。
如果有人落水，這個人還不會遊泳，那麽救人的人隻有三十秒的時間，將這個人救出來。泥石流一樣會讓人窒息，但與水不同的是：會遊泳的人無法在泥石流當中自救。就算泥石流中會形成夾角讓他們躲藏，可是那封閉的環境中，氧氣是不夠用的，一個小時的時間太長了。
即便是大家都知道，卻依舊不放棄，大多數的漢子都流著眼淚，一邊哭一邊挖。
即便挖出來的都是屍體，他們也沒有停下挖掘的手。
大家都懷著悲痛的心情，做著最後的援助。
沈青菱也放下了自己姑娘的矜持，刨著身邊的土塊兒，看見一絲衣角的時候，她便整個人信心大作，連刨帶拉地將人弄了出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埋得並不深。
“你還好嗎？別擔心，我把你救出來，你別怕，深呼吸……”
沈青菱本以為，他還有生還的機會，但是當她看見紮在那小夥子大腿上的枝幹時，就知道這小夥子肯定救不了了。
那樹枝有手腕粗，紮入大腿的部位肯定是刺破了大血管，大概是因為小夥子的掙紮，或是紮入時，泥石流正在流動，傷口被拉開，血液正大股大股地從傷口冒出來。她原本以為小夥子臉色蒼白是因為窒息，但其實是因為失血過多。
“你堅持住，我現在就去給你找醫生。”
“不。”小夥子緊緊地握住了沈青菱的手，“別離開我，好黑，好可怕。”
小夥子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的窒息和失血，已經看不到了。他的回憶，應該還停留在被泥石流埋住的那一刻，即便是將他挖了出來，他依舊顫抖不止。
“好我不走，你要堅持住，你的家人還在等你回去呢。”
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沈青菱總覺得，明明有些人已經注定要死亡，可他身邊的人卻一直讓他堅持，說著一些挽留的話，讓她覺得那些人太過矯情。對方要死的時候，就等對方死好了，還說什麽挽回的話，是讓他更加傷心嗎？
但當她直麵死亡，親自守在這個步入絕境的小夥子身邊時，她真的想要留住這個小夥子的生命，想要讓他再堅持一會兒，想要等待奇跡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