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講述過往
在李芷風無聲的帶領下,稍頃,單卓坤來到了她的帳篷。
從表麵上看,這頂帳篷和其他沒什麽兩樣。但站在地中央,環視四周,處處都能夠體現著主人那一向幹淨利索的行事作風。不過隻是在桌子中央多出了一個插著野花的清水粗碗,卻也顯示出了主人內心的柔弱美好的一麵。
“坐吧。”
李芷風並不曉得單卓坤方才的那番胡思亂想,在簡單的整理了一下後,她將兩壇酒放到了桌上,指著桌旁的木凳,對單卓坤道。
單卓坤坐到了木凳上,注視著桌上的酒壇,疑問道“你還是要喝酒?”
李芷風對單卓坤笑了一下,將其中的酒壇抱在了懷中,在用內力將壇蓋擊落後,她酣暢的喝了一大口,用右手邊抹著嘴巴,邊笑道
“登徒子,你或許還不知道吧,這酒可是好東西。正所謂酒中仙,無論遇到多大的事情,隻要喝上酒,心情就會舒暢起來。”
說完,李芷風將自己手中的酒壇放下,拿起另一壇酒,用同樣的方法打開,放到了單卓坤麵前的桌子上。
單卓坤拿起酒壇,學著李芷風的樣子喝了一口酒。高度的酒精很快便氤氳遍了全身,就連大腦都變得有些迷蒙。
或許不久以後,我就會成為一個酒鬼吧。
單卓坤默默的對自己說道。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而坐,默默喝酒,不知不覺都變得酩酊大醉。不知過了多久,單卓坤迷迷糊糊的聽到李芷風在自己的耳邊說道
“我的父親是當今的太上皇李淵,母親是女將甘淩素,我哥是漢王李元昌,可笑的我是長在民間的公主。”
聲音不大,語氣卻甚是蒼涼。單卓坤的心驀地一提。與此同時,通身的酒精也揮發了個幹幹淨淨。
“你既然一家子都是皇親國戚,那為什麽會在民間長大呢?”在強烈獵奇心理的驅使下,單卓坤進一步探問道。
李芷風長歎一聲,眼神變得更加黯然。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還得從十九年前說起”
甘淩素並非此地人,她與李淵一樣來自西北隴西。由於出身於將門世家,她自幼便在武學方麵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天資悟性。不僅精通刀槍棍棒及軟鞭等各種兵器,而且還在父親的悉心指導下熟讀兵法,可謂是能文能武、千裏難尋的傑出將才。再加上她生得美豔絕倫,故此深受隋煬帝及文武百官的喜愛。
然而,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一道最最溫柔的白月光,向來崇尚男兒淩雲之誌的甘氏亦不例外。她喜歡的人也並非尋常之輩,正是足智多謀、韜略過人,最後因成功發動晉陽起兵以唐代隋的唐國公李淵。
身為當事者,李淵自是曉得甘淩素對自己的一片癡心。隻是由於當時正值隋末,戰事吃緊,故此盡管郎情妾意,仍然沒能給予那一紙婚書。
單卓坤聽到這裏,心中不由大為感慨。他以前也曾在書上看到過許多分分合合的愛情故事,卻沒想到李芷風的身世竟也是這般淒惶。頓了一頓,他忍不住好奇,繼續問道
“那也就是說你的父親後來變心了,不然時局穩定後,他為何不將你母親接到宮中團圓?”
李芷風的唇邊泛起了一絲苦笑,用力的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要將那一腔的煩惱甩掉。然而毫無疑問的是,這樣的作法卻並沒有收到什麽成效。最後,她用一種近乎蒼涼的聲音說道
“我父親從沒有變心過,隻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和我母親還活在這世上。”
單卓坤聽李芷風這般言說,不禁就是一怔。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果你父親不知道你和你母親還活著,那為什麽你哥哥又會到宮中生活,並且還當了漢王?”
李芷風的苦笑愈發濃烈,就連五官都好像要被擠到了一處。就像是一塊黑色的巧克力,看似甜蜜,實則卻又夾雜著濃烈的苦澀。
“要怪隻能怪命運弄人,致使天各一方的無辜分離。”
戰場,血紅一片。烏雲蔽日、電閃雷鳴,一場醞釀已久的傾盆大雨突然而至。雨水中,隋唐二軍奮力廝殺,刀槍相見,破損的旌旗被雨水淋濕,無力的飄落到了地上。
這是晉陽起兵的最後一役,也是關係到生死存亡的重要之戰。作為摯愛李淵的女子,雖然沒有任何名義,但當時懷胎八月,眼見得就要臨盆的甘淩素卻仍恨恨的瞪視著敵軍,揮舞著寶劍如同砍切西瓜一般將對方的頭顱砍掉。直至最後因身負重傷、體力不支暈倒在戰場上。
不知過了多久,甘淩素終於緩緩從夢中醒轉。隨著她吃力的睜開眼睛,一股劇烈的痛楚登時襲遍了全身。稍頃,在她逐漸適應了這疼痛後,掙紮著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處青磚瓦舍當中,身旁的人除了一個頭紮雙丫、身著齊胸襦裙的豆蔻侍女外,還有那粗中有細的沙場戰神尉遲恭。
“尉遲將軍,我怎地會在這裏?”甘淩素訝異的說道,“戰勢如何?”
尉遲恭雙手抱拳,恭順答道“夫人放心,戰勢已經結束,我軍獲得大捷。”
甘淩素聽到他這般言說,心中頓時生出了巨大的喜悅。身為愛人,她自然曉得李淵的心中抱負。如今這抱負終獲實現,未來定然是一條極為光明的康莊大道。
“獲得大捷?太好了。”甘淩素笑道,“尉遲將軍,那他此刻人在何處?”
尉遲恭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樣“唐國公已經率軍進入長安,他說夫人如今身懷有孕,要尉遲恭帶著侍女先在此地陪同。等到夫人臨盆後,再進宮與他會合。”
“好。”甘淩素對李淵的貼心安排甚是滿意,便點頭讚同道,“唐國公這般安排甚是體貼,此事就按照他說得做吧。”
就這樣,甘淩素留在了長安郊外,直到產下了李元昌和李芷風兄妹倆。她原以為自己隻要僵養好身子很快便可以見到自己心魂所係之人,卻沒想到由於隋軍餘黨突然偷襲,再次受傷昏迷和女兒一同被對方掠走。而尉遲恭雖然拚命追趕敵軍,但卻掉入了事先設下的陷阱,困了整整一日。等到援兵到來後得救,甘淩素母子早已不知所蹤。無奈之下,他隻能抱著嗷嗷待哺的李元昌先行返回宮中報信。
李芷風說到這裏,眼睛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濕潤,聲音也難以自控的微微顫抖了起來。為了壓抑心中的悸動,她又拿起酒壇喝了一口酒,企圖能夠讓酒精迅速麻痹神經,以便再也感受不到這錐心刺骨的無奈與疼痛。
單卓坤恍然大悟的說道“難怪鄂國公一看到你整個人都變了,原來竟是這樣。要我說,你也別跟你父親慪氣了,不如等明日漢王醒了,你就跟他兄妹相認。然後跟到大軍返回長安的時候,你就跟他們一起回去得了。不管怎樣,你們的關係總要比跟其他人親近了許多。隻要把話說開,就還是一家人。”
李芷風聽單卓坤這般言說,雙肩不禁一震。與此同時,她的眼睛裏閃爍出了奇異的光芒。
“一家人?”李芷風一字一頓的反問道。
單卓坤不明白她的意思,便也隻是納悶的點著頭“對啊,可不是一家人嘛。”
李芷風驀地站起身來,眉宇間布滿了恨惱之色,聲音也霎時提高了許多“一家人?登徒子,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我娘為了養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所以才會說是一家人。告訴你,我這輩子最恨的便是李淵。即便是死,也不會去見他的。”
單卓坤沒想到一向沉著冷靜的李芷風此刻竟然有這麽大的反應,不由得被驚得目瞪口呆。仰頭定定的看著她半晌後,方才回過神來,笑著安撫對方的情緒。
“你這一驚一乍的要幹嘛?跟你說啊,哥的心髒可不太好。你不是恨你爹嗎?行,沒問題。不過你先坐起來,我給你支個更狠的招。”
李芷風靜默片刻,坐下身來。伸手抓起桌上的酒壇,猛地向腹內灌入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氣瞬間嗆得她發出了一串劇烈的咳嗽,好像要將五髒六腑都給震出來一樣。
單卓坤又歎了口氣,起身來到李芷風的身後,邊用手輕敲著她的後背,邊勸說
“你瞧你,非得動這麽大的氣幹什麽?我跟你啊,這世上整人的法子很多,沒必要動怒。你不是恨李淵嘛,那就幹脆進宮,好好折騰他一番。俗話說,軟刀子殺人厲害無比。你隻要變著花樣的可勁兒折騰,不信他受得了,還能跟個沒事兒的人一樣。”
“折騰?”李芷風狐疑的看著單卓坤,探問道。
“對,折騰。”單卓坤當即便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語氣滿是無可置疑。
李芷風用探尋的眼神盯視著單卓坤,須臾,她驀地心中一動,唇邊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沒錯,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一定會將母親當年所受的委屈、辛苦加倍奉還。就算是一筆無形的債,她也定然向對方討要。終有一日,讓對方當著這普天下百姓的麵還母親以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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