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元大陸 第三十六章 幻境
“殿下，小心點誒。”一個白淨的公公伸手欲接住一個粉雕玉琢的兒童，被喚作殿下的小童靈活地在樹上打了個轉，又爬到另一個樹枝上，繼續掏鳥窩。
四殿下三歲識字，五歲作詩，十歲才情名動天下，深得皇帝喜愛，即便已經到了封王的年紀，皇帝也遲遲未授王爵，隻是留在宮內。
轉眼，四殿下已然十四歲。
這一日，正當四殿下畫完一副水墨丹青，甚是滿意，剛剛敲下蓋下壓角章，便聽得殿外一陣騷亂，從小陪他長大的黃公公，突然推開殿門“殿下快走！”
然後一聲慘呼，已經被人砍翻在地，血流一地。
沒等四殿下有所反應，微開的殿門就被人一腳踹得大開，幾個凶神惡煞，鎧甲上還沾著獻血的武士便衝進大殿，將他團團圍住。
從小錦衣玉食的四殿下何曾見過此等場麵，嚇得臉色煞白，舌頭打結，正待問下這些人意欲何為。
從武士身後轉出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儒雅男子。
“二哥，太好了，二哥救我！”四殿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著喊道。
平日裏對他百般照顧，對他比誰都好的二哥此刻卻沒有回答他，而是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冷漠斜覷著他。
“二……哥，怎麽回事？”盡管四殿下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還是不死心地問了句。
“父皇要立你為太子。”二殿下悠悠地說道。
“這個，我真不知道啊。”四殿下惶恐地嚷道。
“已經不重要了，既然父皇這麽喜歡你，你下去陪他吧。”二殿下露齒一笑。
“父皇他……啊……”一聲慘叫後，一切歸於沉寂。
又一世，天真爛漫的兒時，炊煙嫋嫋伴著紙鳶高飛，從牙牙學語到私塾瞌睡。久試不第，最終在鄉裏娶了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數年後兒女雙全，便在私塾當個教書先生。
轉眼，垂垂老矣，兒女帶著一屋兒孫看望病榻前的自己。
一生平凡卻無憾，安然睡去，不複醒來。
又一世，窮苦人家出生，打小便在農地裏與黃土為伴，飽一頓饑一頓，一生未曾出得方圓三十裏地，三十來歲都尚未娶妻。突然戰亂降臨，去田間勞作路上被拉去當壯丁，死於入侵者鐵蹄之下。
又一世，高中狀元春風得意馬蹄急，拋棄糟糠之妻，迎娶宰相之女，平步青雲。年紀輕輕便已位高權重，伸手為雲覆手為雨，不惑之年已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熟諳為官之道，掙得一份天大的家業，門生故吏遍布朝野。
晚年帝位更迭，陷入黨爭，新帝大印落下，被判滿門抄斬，株連九族，未到刑場便急怒攻心，一命嗚呼。
……
江天石都不知道自己經曆了幾世，世間諸般，經曆了一世又一世。
這一世，廳前賓客滿堂，廳後江天石洞房花燭，江天石掀開新娘紅蓋頭，新娘子朱唇一點桃花殷，宿妝嬌羞偏髻鬟。江天石一陣恍惚，眼前的絕美臉龐似乎與靈魂深處一張臉龐重疊。突然，江天石衝出門外，門外天高雲淡，月光如華。
新娘子跟著跑出門外“江郎，你怎麽了？”
江天石抱著頭一陣低沉地咆哮，瞪著血紅的雙眼，大喊一聲“這都不是真的！”
“江郎，你在說什麽傻話，什麽不是真的？”新娘子泫然若泣。
江天石仰天長嘯，突然丹田處出現靈海，黑石隱現，一身靈力爆發，眼神精光四射。
四周一切仿佛被大火焚燒一般，一點點化為灰燼，新娘子驚愕的表情一直定格到化為點點灰燼。
四周陡然一清，江天石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平靜如鏡的湖心，此刻正站在一片靛青的蓮葉之上。湖水清澈見底，幾尾錦鯉在蓮花叢中穿梭嬉戲。
江天石前方一位一襲白衣的女子，頭上隨手挽了個發髻，一縷青絲蕩在額前，慵懶中透著華貴，說不出的寫意從容。纖纖素手輕輕撥弄著湖水，似乎在逗弄湖中魚群。
正當江天石打算開口問詢之時，美貌女子回頭淡然一笑，長身而立“沒想到是你這個小家夥先擺脫了我的大魘夢境。”
盡管江天石開始也有猜測，但當真切看清楚眼前這位出塵女子的容貌時，還是忍不住一陣心跳，白帝！跟大殿裏那尊白玉雕像一模一樣。
江天石急忙行禮“拜見白帝前輩。”
“嘻嘻，你好像很緊張!”白帝輕輕一笑，“不要怕，我既是她也不是她，我僅僅是她留在此界的一縷分魂。”
分魂，看來白帝最終還是飛升靈界了。
也不見白帝如何邁步，便來到了江天石身前。
“咦，小家夥血脈倒是清奇，非我妖族，卻更像妖族。有點意思，難怪能看我篆刻下的道紋卻不爆體。”白帝笑道。
正當江天石有點緊張，不知道白帝因為自己是人族就把自己滅了，畢竟白帝可是化神以上的修為，就算僅僅是一縷分魂，滅他一個固元境修士也是抬手間的事。
“你既然來到這裏，也是你我有緣。”白帝看了眼江天石，眼神有些複雜，靜靜望著湖麵，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當年那個家夥也像你一般，一個人族莽莽撞撞地闖進了我的蓮池。”白帝悠悠說道，仿佛又是在自言自語。
似乎回憶起了有趣的事情，白帝臉上出現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江天石靜靜站著，等著白帝慢慢回憶。
“為你戰得半個大陸又如何，本來為自己準備的陵寢卻成了你的安眠之所。”白帝透露出淡淡傷感。
白帝似乎陷入了回憶裏。
“小家夥，不要怕，我這一縷殘魂經曆萬年，也快煙消雲散了。”白帝淡淡一笑。
“我也不能再陪你了。”話語很輕，但有悲傷，也似有解脫，至於對何人再說，江天石也不敢妄加揣度。
“你們是第一批進入我陵寢的人，也是最後一批。”白帝繼續說道。
江天石一驚，心思電轉，最後一批難道意思是要將他們留在這裏。
“嘻嘻，看你緊張的，跟當年那家夥一模一樣，你們人族就是心思太多。”白帝不禁莞爾，“放心，我從來就不喜歡濫殺，會把你們送出去的。”
“咦，來了幾個金丹境的小家夥，那就讓你們在外麵好好蹦躂一會！”白帝微微一皺眉。
金丹境的小家夥，江天石一頭汗。但一想到白帝幾萬年的壽命，這些人在她眼裏確實隻是小家夥，更不要論白帝的修為了，以她能飛升的實力而言，實力絕不僅僅是化神。
“一提陵寢，世人往往以為陪葬了許多法寶，我這陵寢唯一稱得上寶物的便是那一具棺槨，卻是不能給任何人的。一個安眠之所，何須那許多身外之物。”
“小家夥倒是有心，神道上逍遙四散手，以及大殿裏乾坤十八相和八十一個道紋都記下了？”白帝問道。
“前輩留下的東西太過深奧，小子也隻能強行記住。”江天石老實回答道。
“嗬嗬，小家夥還真與我有緣，一般妖族就算能看得乾坤十八相，卻未必能看得清地上的道紋，能看清還能記下不爆體而亡，小家夥慧根不淺，體質也不同常人啊。這道紋卻是我修行萬年，觀天地，看星圖所悟的天之道，當年刻下最後一筆，山呼海嘯，動靜不小呢。”白帝不無緬懷地說道。
“小子慚愧，實際尚未領悟分毫。”江天石說道。
“這個能悟多少就看個人了，修仙本是逆天，又是順天。摸不清天道是什麽，怎麽逆天而行呢。在殿內篆刻下這些，本來是打算留給後世妖族參悟的，卻沒想到也就你一人觀得此道紋。其他人除了那個小姑娘留意了一些，卻是都有些舍本逐末了。”
“也罷，這麽算來你也算我半個弟子，我也將去，後世此界將再無白帝，更無白帝陵了。這邊有我當年本體留下的一顆蓮子，便送與你吧。”
白帝說罷，一顆雪白的蓮子突然出現，江天石正欲去接，蓮子突然在身前消失，靈海一震，黑石上方出現了一顆蓮子。
白帝“咦”的一聲，“好厲害的石頭。”
“小家夥機緣不淺，突然覺得你有可能還會碰到我本體啊，哈哈！既然如此，那就再幫你一把。”言罷，白帝手撚法訣，江天石靈海那顆散發著蒼茫氣息的蓮子散發出柔和的白光，居然慢慢融入到了黑石當中。黑石也是一顫，黑光猛閃，似乎有些抗拒蓮子的融入，但最終蓮子還是融入了黑石。如果說黑石之前是冰冷的感覺，這一刻卻顯得有那麽一絲溫暖。
江天石也不知道黑石這個變化如何，就看到白帝凝實的身影居然有些虛化。
白帝微微一笑“你這黑石好重的魔氣，好重的殺氣，我這一顆菩提蓮子融入，卻可以化解不少其中的戾氣，於你將來確是有些好處的。”
“謝前輩。”江天石卻是知道這何止是有些好處，戾氣太重，以後成就大道之時不免走火入魔，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了魔。
白帝淺淺一笑，一揮手“走吧！”
江天石在眼前景物盡數散盡的一刹，看著白帝端莊卻又顯淒美的麵容，不禁想起之前看到過的一句詩詞名蓮自可念，況複兩心同。
江天石便覺得天地一暗，眼前景物終於盡皆消失。
等江天石從一陣眩暈中鎮定下來，再次看清事物之時，已然出現在白帝陵大殿當中。環視一圈，發現眾人依舊還躺在地上，表情各異，有歡喜、有憂愁，顯然都還沉浸在夢境當中。
而此刻香案上燃燒的香依舊還在燃燒，江天石看了眼香的燃燒速度，粗略估計了下，從他們倒下到現在估計是過了十幾天了。
沒想到這一沉睡經過了這多久，江天石覺得這大魘夢境對道心實是有天大好處，經曆了十幾世的人生感悟，對道心的磨礪，根本不是一般經曆可以比擬的。
正當江天石猶豫是否要去叫醒眾人之時，突然，白帝雕像眼中神光顯現，淡淡的白光將眾人全部包裹，江天石再次陷入眩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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