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陳年舊事
“顧鸞清,你瘋了嗎?”於疏寒冷冰冰的語氣跟這雨的溫度一樣,冷得徹骨。
不一樣的是,於疏寒冰冷的語氣下都是對她的擔心。
顧鸞清剛從浴室走出來,迎麵就飛來一條幹毛巾蓋在她頭上,緊接著就是一雙力道不小的手,於疏寒是出了狠勁地蹂躪她的頭發,“你說你是不是瘋了,這麽大的雨居然也不撐傘,感冒了怎麽辦?你還想工作跟健康一起丟嗎?”
顧鸞清悶悶地,皺著眉頭喊,“痛痛痛。”
“還知道痛啊。”於疏寒說著,卻忍不住笑了,手上的力道越來越輕柔。
擦了有幾分幹了,於疏寒收了手,往沙發上一癱,“我說你啊,可以跟我說一下今天的事了嗎?你發表在網上那篇新聞稿我也看了,根本不是你的文風,文筆更是爛得要命,想也知道你是被誣陷了,誰做的?”
於疏寒果然懂她,顧鸞清都還沒開口她就已經猜對了大半了。
顧鸞清抓著毛巾站在吊燈下,她低下頭,有些膽怯,“晏城懷。”
“我就知道!”於疏寒猛地一拍桌,她瞪大眼睛,拉著她就要去找晏城懷算賬,反正那家夥隻會窩在他的情婦那裏,很容易就能找到。
顧鸞清卻不願意,拖著於疏寒不放,“你不要衝動,先聽我把話說完。”
於疏寒看著她,恨鐵不成鋼,“還有什麽好說的,先把那個王八蛋手刃了再說。”
然而她的手確實放鬆下來了。
時隔多日,顧鸞清難得跟於疏寒見次麵,索性一口氣把她為了雜誌封麵臨時換人跟總編據理力爭一事,還有被人惡意篡改原稿一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於疏寒。
原以為這樣能使得好友冷靜下來,卻不想於疏寒反倒是更加激動了,對著顧鸞清一頓訓斥,“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顧鸞清嗎?這麽膽小懦弱,跟人三觀不合不是死磕到底而是屈服,被人誣陷不是反抗到底而是乖乖卷鋪蓋走人,這真的是顧鸞清嗎?我認識的顧鸞清,是會為了畢業設計作品跟老師死磕,還因此被冠以拚命三女的稱號,在對方認輸之前,她絕對不會服輸,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了?”
於疏寒提起的曆史,是在顧鸞清嫁給晏城懷之前的事了。
當時麵臨畢業,所有設計專業的學生都要上交畢業論文跟作品,顧鸞清按時按點交上去了,卻不想審核的老師對她抱有意見已久,公然怒斥她的設計作品與主題不符,還大肆嘲弄一番。
那時的顧鸞清潑辣剛烈,哪裏容得下這般羞辱,直接帶著自己的畢業作品一路殺到校長辦公室,經過一番激烈辯論後,她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還因為優異的成績在畢業師生代表大會上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當時的顧鸞清神采奕奕,行坐都落落大方,毫不怯場,談吐都自帶強大氣場和領導風範,讓底下一眾師生都不禁心生敬意。
而在那些崇拜顧鸞清的師生群中,於疏寒就是其中一個。
可是現在,就因為晏城懷,顧鸞清做事畏畏縮縮,全然沒了當年的影子。
於疏寒痛心疾首,說著眼眶都有些濕潤,她長歎一口氣,“你現在變得讓我覺得好陌生,明明是顧鸞清沒有錯,卻一點都不像是你。”
於疏寒這一番話都是肺腑之言,顧鸞清對她是無限感激,但是那聲聲質問,顧鸞清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她低著頭,長發傾瀉而下,她便把頭發挽到耳後,露出精致的側顏,她的眼眶微微發紅,嘴角卻帶笑,帶著苦澀的笑容,問於疏寒,“過去的我在你眼前真是這樣的?那麽的,不可理喻。”
於疏寒不假思索地點頭,比她的情緒還要激動,“至少不會是這副窩囊相。”
然後又陷入深深的懊惱之中,“早知道我就是讓你嫁給班上一直在追你的大胖子都不要讓你嫁給晏城懷了。”
一字片語,都撩撥著顧鸞清的神經,喚起她當年的記憶。
那真真是一個囂張跋扈的顧鸞清。
猶記得當年學校在她入學不久就推出新政策,竟然要求女生都在“潔身自好書”上簽字,否則不予住宿。
顧鸞清一聽,憤而起之,當著宣布政策的輔導員和全班同學的麵怒罵,“豈有此理,我長這麽大還第一次聽到這麽荒唐的事。”
於是,顧鸞清招呼上百個女學生,風風火火地趕到校長辦公室跟校長辯論,且不說她論詞根本無縫可鑽,就說顧源讓當時還是市政府行政部主任,而她身為顧源讓的寶貝女兒,校長都不敢動她分毫。
最後,學校不得不撤銷政策,並發表公開信跟女學生道歉。
顧鸞清正因此事在學校名聲大噪,甚至還有一波她的迷妹迷弟粉絲團,一直追隨到她畢業才解散。
而在這四年間,顧鸞清在校內可謂是叱吒風雲,但凡她看不過眼的,她都不會姑息,但凡她認可的,她都捍衛到底。
即便有人嗆她無能無力,她都能嗆回去,畢竟顧大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四國語言張口就來,演講辯論從未輸過,在學生會也是呼風喚雨,加上她做事方式雷厲風行,樣樣一步到位,在學校能與她抗衡的人幾乎沒有。
至於畢業之際為了堅持她的設計理念而跟老師據理力爭的事,不過是她輝煌曆史的一小篇章罷了。
顧鸞清在大學有多囂張,那是現在的人萬萬達不到的,可謂是要名留青史。
然而,那都是陳年往事了。
顧鸞清想起往事,不免苦笑,“誰能想到現在我會落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執意嫁給晏城懷,接著我爸卸任又出車禍,晏城懷對我百般嫌棄,我不得不委身於一個小雜誌社裏,跟一群眼裏隻有利益的市井小民鬥智鬥勇,最後還落得被炒魷魚的這步田地,實在是失敗。”
她低著頭玩弄自己的手掌,就像命運將她玩弄於手掌心一樣,誰都無法反抗。
於疏寒看著顧鸞清才不過走過了二十幾載的人生,心態儼然已經步入中年階段,甚至是頤養天年的老年階段,她不免為好友而難過。
湊過去摟住顧鸞清的肩膀,於疏寒與她相擁在沙發上,像寒夜中的兩隻北極熊抱團取暖,說來可笑卻也心酸。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一直到你變得越來越像你,直到你白發蒼蒼還能叱吒風雲,我都會陪著你。”於疏寒並不吝惜這些閨蜜間的情話,雖說這煽情的畫風跟她沉穩的性格一點都不相像。
反倒是軟弱的顧鸞清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扭過頭來近距離望著她,“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啊,不然語氣怎麽那麽酸呢?”
於疏寒氣急敗壞,伸手捏她臉頰,“我這叫可以為好朋友兩肋插刀。”
“那上刀山下火海呢?”
於疏寒認真地思考這問題,一邊順勢滑下來躺顧鸞清的大腿上,她回答得很慢,“我想沒問題吧。”
反正她現在既沒男朋友也不需要為了生計憂愁,可以說除了顧鸞清,她沒什麽好憂慮的。
顧鸞清卻不樂意了,笑著撥開貼在於疏寒臉上的額發,“可是,我想等我回到真正的我的那個狀態,才值得你這麽做。”
“等到那個時候,你也不需要我保護了吧?應該反過來是你保護我才對啊。”
顧鸞清想了一下,覺得沒毛病。
“沒問題,我會努力的!”
“加油。”於疏寒哈哈大笑,又伸手去捏她臉上本就不多的肉,顧鸞清頓時叫苦不迭,“痛痛痛,你真的隻是在開玩笑地捏嗎?肉都快下來了……”
“這是懲罰你剛剛攔著我,不讓我去找晏城懷那個渣男算賬的懲罰。”
說罷,她又上手了。
“痛!”這次是顧鸞清敲她。
顧鸞清得意地笑,“讓你捏我臉。”
“……”
那一晚就這麽打打鬧鬧地過去了。
翌日一早,顧鸞清躡手躡腳地起床洗漱,但還是把於疏寒給吵醒了。
她揉著惺忪睡眼,“這麽早你要去哪兒啊?”
“我要去照顧鹿星,已經兩天沒去了,想必他一定很想我。”顧鸞清低聲輕笑,回過頭望了她一眼,就進了浴室。
留下於疏寒迷迷糊糊地犯嘀咕,“母性光輝果然是一種可怕的能量。”
離開之前,顧鸞清幫於疏寒把滾筒洗衣機裏洗好的衣服給晾了。
她拉開窗簾,一束陽光照了進來,直衝著她白皙的臉。
天氣已經放晴了。
她先在附近市場買了菜,然後才打車直奔向朝爵的公寓。
向朝爵才剛醒,抱著向鹿星從閣樓順著螺旋樓梯走下來,他打了個哈欠,“你今天怎麽來得這麽早?”
話音未落,向鹿星先從自己懷裏掙脫開來,直奔顧鸞清懷裏,一邊還大聲喊著,“媽媽,媽媽。”
顧鸞清抱了個滿懷,往那肉乎乎的小臉啵唧兩口,她笑,“對不起,媽媽來晚啦。”
“不晚不晚,媽媽來了就好。”向鹿星笑得露齒,用明眸皓齒來形容他再不為過了。
母子倆親熱了好一會兒,顧鸞清才想起一旁尷尬站著的向朝爵,她抬頭,笑容中帶著些許靦腆跟歉意,“對不起,我好像打擾你們休息了,我是想前兩天都沒來,就想著今天補救,恰好今天也是周六,想著你應該在家……”
“不會。”向朝爵還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但眼眸卻透著溫柔。
他看向窗外,有意無意地提起,“你看,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