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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 風浪和山嶺

  霹靂之儒門春秋最新章節

  冷峰殘月。


  杜芳霖帶著剛剛逃跑未遂、看著像是洗心革麵的下屬八懺,再度踏上了文武冠冕寂寞侯隱居的那處山峰。


  此時時間已是這一日下午,正要黃昏。八懺安安靜靜地走在他身後的影子裏。


  選擇天涯孤子的理由,一來是這個人剛剛好撞在了杜芳霖的手裏。二來,做慣了殺手的人,自然有一套能讓自己隱藏在陰影下的方法,正好用來填補邪靈離開後的空缺。


  何況八懺還是一個聰明人,跟隨地理司之時便能通過花占去辨識人心,學習術法有天分,不難教。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對於追尋生命之渴望,本身便是一種心靈破綻。


  好控製。


  冷峰殘月的主人則相反。寂寞侯意誌堅定,有著完善的世界觀,非但能說服自己,還能說服別人。針對這樣的人,就算已經拿到了相關“攻略”,也是一場頗費腦子的硬仗。


  “說人話。”


  在踏上冷峰殘月之後,他抬頭麵對獨坐小亭中,用小刀刻木頭的那名灰白頭發、像是讓天地與他一同暗淡的白衣黑襟智者。杜芳霖不等對方輕咳,直接定下此行基調:“加入嗎?”


  ——要麽來,要麽死。


  來就皆大歡喜,他能找到下一階段最適當的合作者;死也很正常,誰會放任能一眼看穿大部分布局、並有手段從天命中截取最恰當的時機為己用的人遊離在外呢?

  素還真可能會。


  ……然而這幾天麟闕動作頻頻,已經在有意牽絆行走武林解決各種“預定要發生之事”的靛羽風蓮,給杜芳霖聯係冷峰殘月留下了時間。


  曾經共同分享了苦境的某個未來,素還真一定也已從他之記憶中留意到冷峰殘月寂寞侯……這段他能“獨享”寂寞侯的時間,遲早會被第三人打破。


  所以才過去幾日,杜芳霖又來到冷峰殘月。他在做正事的時候,一向不會被感情所拖累。


  剛剛好,寂寞侯也是同樣。靜靜聽完對麵之人的話語,草亭中的智者放下了小刀與木人。


  數日來兩人之間的通信內容,涉及到武林方方麵麵,也暴露了雙方各自的一部分。


  這裏麵任何一項內容,一旦流傳出去給予第三人聽——比如清香白蓮素還真,這位一直視中原武林為自己肩頭責任,且流言中與眼前這位春秋硯主關係匪淺的正道領袖。


  那麽此刻站在冷峰殘月之上的兩個人,未來計劃都將毀於一旦。從行徑可窺心境,寂寞侯確定杜芳霖與自己在某一方麵一樣,都不是會因為一絲欣賞,而放過對方的人。


  所以這一次,也許就是冷峰殘月慘遭屠戮之時。一如寂寞侯從隱秘通道內所得知的,雲鼓雷峰所遭遇的那樣。為了以防萬一,他以線索,將這幾天來寸步不離的四非凡人調離了自己的身邊,免得這個人因一時衝動遭遇危險。


  “咳,咳……”


  寂寞侯輕輕咳嗽了兩聲。


  有何可懼。


  他大概能明白杜芳霖為何會找上自己。比起另外一邊的清香白蓮素賢人,至少他們兩個能在手段與行動上達成默契,不至於事情未成,彼此互拖後腿。


  “所以中原,盡在你之掌握嗎?”寂寞侯問。


  “這是你需要思考的事。”杜芳霖道。


  “那麽,三教呢?”寂寞侯再問。


  “冰山一角。”


  “冰山下的深海,蘊藏無盡危險。你要如何保證船,不會傾覆在風浪當中?”寂寞侯也曾去過海邊,親眼目睹過那般滔天巨浪。他本以為自己追尋到恩人之線索,可惜終究是一場空談。


  “以川穀河流束之,以山嶺城池困之。風浪之所以滔天,無非因其遠離人世。”


  風自四麵八方而來,繼而匯聚成袖中一縷,杜芳霖解除了對寂寞侯的無形困束:

  “修者,亦是人。”


  三教如是。


  所以無益的紛爭,總是難停。


  “你想成為秩序者。”寂寞侯道。


  “引導者,如何?”杜芳霖問。


  “不在計劃中,其存在與人間無涉。”寂寞侯重拾小刀。


  “能避開多久?”杜芳霖上前一步:“能容忍幾何?”


  一問一答,位置互換。


  但是兩人基本上算是確定了合作協議。


  一開始是寂寞侯在提醒杜芳霖,勿要忽視三教潛藏千年之底蘊,以風浪喻示之。杜芳霖以修者也是人這一句應答,既然是人,就有弱點與牽掛,將之牽入紅塵,風浪自然勢弱。


  這是以紅塵困束三教,並設法利用三教治理紅塵。


  所以才有“秩序者”與“引導者”。


  但是真正想要讓和平真正降臨,成為執掌武林秩序的,是寂寞侯。


  杜芳霖無意這個位置,才有談合作的空間。再然後是引寂寞侯入局的理由。哪怕三教無涉武林紛爭,終究是共存一個空間上,初期寂寞侯可以無視三教,施行計劃,亦明白自己終究避不開這個組織。而這,是雙方合作的基礎。


  接下來,寂寞侯將會接下一部分春秋麟闕的指揮權,接替杜芳霖在世間建立第一個真正屬於三教的組織。而春秋麟闕也會在未來歲月中,扶植一個千年王朝,讓中原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一統”。


  杜芳霖在寂寞侯身前空出的位置坐下。


  隻要兩人不死,就有時間磨合商量過程與方法,總能在未來走出一條路。


  寂寞侯:“咳,咳……你還能在這裏待多久?”


  “可能隻剩一瞬。”


  “你在信中所說,從素還真的腦中換來了一人三化之秘法……看來,並未功成。”


  “側重點不同,吾有意要將這門功法融會貫通。”


  一人三化好用是好用,但如果隻是想借用這門功法的原理,配合促使杜芳霖真正活過來的俱神凝體、以及其他應用在魂魄上的功法,再創一門適合自己的凝聚化身法門,必然會削弱一人三化本身的特性。


  寂寞侯開始雕刻木人。


  杜芳霖閉上眼。


  在這一瞬間,他的靈識沿著自身與識界的聯係進入了一片特殊的空間。


  那空間看似純白,仔細看去卻是由七種色彩交織而成……就是七彩斑斕的白吧。


  意識進入其中,立刻能感受到來自四麵八方的情緒,那是無盡龐雜的、極為尖銳而仇恨的、陰暗似滿含負麵汙染,更是直指神魂的危險衝擊!


  每次踏入這裏,杜芳霖所有的負麵情緒都會在一瞬間湧上心頭,有一種想擴大這個空間,徹底占據識界,再讓此世所有人都在睡夢中品嚐下這種噩夢的衝動……他最初隻是想稍微取一點識界權柄方便施展術法,並不想跟沉睡的玄貘在意識上真的擁有共鳴啊……


  有熟悉的琴音自空間之外傳來。


  靜沉且緩,很好地平複了這處空間的波動,並讓其中動蕩的顏色保持一定的平衡。


  ‘謝了。’


  心識傳音過後,虛幻的神魂影子一瞬崩散。


  實則是順著冥冥中一線聯係,全數沒入到千裏之外,因分開的時間太久而導致化體凝實不穩的“另一軀殼”之中。


  ……


  於是幽燕征夫老巢定幽巢之外,位於漆黑小樹林旁邊山坡上,忽然身形有些潰散的“杜芳霖”閉上眼。


  樹林之內殺聲已止。


  他並未睜眼,保持這個姿態,卻有一個蘊藏著意識的小光球自眉心飛出,快速進入那片樹林。


  更深處,神秘而黑暗的建築物中,正是定幽巢。


  光球進入的時候,道子令神宵正與新認識的同伴弓者斌長也聯手製住了一隻看上去是人但卻更像是狗的不明異形。這隻狗……這個全身肮髒的類人生物,四肢皆被散發朦朧光芒的特殊箭枝釘在地上,脖子上纏繞了金色靈符綴成的鏈條,一邊掙紮咆哮,一邊滴落口水……令神宵一張符啪地貼在他臉上,阻止了這可怕的麵容,繼續禍害其他人的眼。


  “狗”噗地一聲栽在灰塵裏,睜著眼睛昏睡了過去。


  “總算搞定……“


  斌長也手指動了動,有些抗拒地,一一回收自己的箭枝,“這到底是什麽,殺手組織無人權嗎?”


  令神宵:“繼續前進。”


  道子經過異度魔界之事後,心理承受能力特別好,狗再醜能醜得過閻屍缸嗎,不,這是天地之別。


  “好吧好吧。”斌長也將長弓斜背在肩頭,半轉過身體,遮住了神識光球在黑暗中一閃而過的痕跡。


  兩人繼續前進。


  前麵再無阻礙,倒是蜷縮成一個問號的屍體與散落的兵器越來越多,那種已有人將前路清掃過的痕跡也是越來越明顯。


  令神宵直覺不對,立刻加快了速度。斌長也再不多話,緊跟了上去。


  仿佛所有道路都隻通向一個地方。


  等兩人一路來到最深處,隻見到最後一間房間內,製造神秘感的竹簾與紗幔皆已被刀氣破壞殆盡,而倒塌的桌子對麵,正有兩人對峙。


  其中一名,是麵帶刀疤一身黑衣的銀發女子,正是刀瘟。刀瘟聽見聲響,慢慢扭頭,一雙無神的眼盯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兩位年輕人。她的手始終很穩,不解之刀刀鋒染血,而鋒利的刃便緊緊貼在另一人的頸脖之上。


  對麵半邊麵容隱藏在黑暗中的人,看裝束像是一名商賈,戴著銀白雙翅帽,而頂端被刀氣削平了一塊,神情有些說不出的恐懼與扭曲,唇邊兩撇小胡子滑稽地抖動著。此人正是整個殺手組織幽燕征夫的幕後主宰,定幽巢的主人賈命公。


  危急時刻,賈命公隻來得及釋放了手下尚未養成的“狗”八方橫野用來保命,而其餘的上級殺手,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的任務特別多,大部高手都不在定幽巢內。他倒是有心自己對抗刀瘟,可惜養大的殺手鐧恨不逢昨夜失去聯係,手中的算盤珠軟弱無力,根本無能對抗殺性瘋狂的刀瘟手中不解之刃。


  之所以沒死,隻是因為在剛剛那一刹,賈命公試圖撬動機關阻止刀瘟再進,並且企圖沿著身後的暗門逃走……但是很玄妙,分明機關已開啟阻止了刀瘟殺人刀勢,然而暗門卻像是突然卡主,並未向賈命公展開那條逃生之路……


  某個光球深藏功與名。


  此時刀瘟的刀已架在賈命公的脖子上,殺氣寒冽一如三途河水。


  賈命公痙攣五指緊扣著失去算盤珠的算盤,眼珠子急劇轉動,企圖在必死之局中以語言再開新路。


  然而某個意識球已在此時再度侵入刀瘟的神魂,重新喚起了被根植在混亂記憶中,母親深愛的兒子死亡之時的慘相。


  刀瘟緩緩轉動目光,刀一動,不由賈命公開口再說一字,血濺之刻頭顱已然離開了頸脖……


  “你……不……”不對!

  這段時間生意之增多,是有人在調虎離山?恨不逢的失聯,乃至刀瘟的失控,是有人要他在此刻死亡!

  臨死之前突然想通一切,然而喉嚨已與唇舌分家,賈命公死不瞑目,再也說不出後麵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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