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番外六


  別家孩子早的七八個月就開口叫爸爸媽媽了, 晚一點的十個月也能發音了,可是廣誌小朋友過了一周歲還是不怎麽說話,饒是淡定如傅家還是開始著急請醫生。


  但是醫生呢就見怪不怪, 各項功能檢查結果出來後跟他們說小孩子語言屬於左腦發育係統, 有的小孩天生右腦比較發達, 比如他們女兒學會走路比較早, 那麽說話就會晚一點。


  醫生的話安慰了一大家子, 同時叮囑他們不要想著孩子什麽也聽不懂, 說也沒什麽用, 其實你說什麽孩子就會什麽, 要多做練習。


  既然醫生都這麽說了,阮思嫻沒道理再每天憂心忡忡, 順其自然總會有開口說話的那一天。


  在這期間,趁著孩子還沒學會開口自我介紹,阮思嫻和賀蘭湘以死相逼,不準傅明予再叫她“廣誌”。


  由於寶寶大名“定心”,還是取自楚辭那句“定心則不亂, 廣誌則不隘”,傅明予倒也不算意難平。


  沒了“廣誌”這個小名,阮思嫻給她新取了“小星星”,既和大名遙相呼應, 又鐫刻著她記憶裏的那場流星雨。


  當然傅明予有沒有私底下偷偷叫過“廣誌”她就不得而知了。


  日子在對小星星開口說話的期待中一天天過去。


  但真到了她開口說話那一天, 阮思嫻陷入無限迷茫中。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一不小心多睡了一會兒的阮思嫻睡眼朦朧地往嬰兒房走去, 沒見到小星星, 往樓下看去, 她的女兒正盤著小短腿坐在沙發正中間看電視。


  旁邊張阿姨晃著奶瓶, 幼兒保姆則整理著小圍巾。


  阮思嫻伸了個懶腰,盯著這幅畫麵,內心非常滿足。


  然而就在她手還沒垂下來時,她的女兒抬頭看向她,甜甜一笑,開口道:“寶貝。”


  嗯?

  嗯??


  阮思嫻的手僵在半空,盯著樓下那個一歲半的孩子,久久不能回神。


  她剛才是開口說話了?

  說了什麽來著?

  是“媽媽”嗎?


  阮思嫻眨了眨眼睛,樓下那個小朋友朝她揮著小手,軟軟糯糯地說:“寶貝,醒啦?”


  嗯?

  嗯??


  什麽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這就是。


  別的小孩雖然從幾個月開始說單字,但到了一歲多還不見得能說出個主動賓,而她的女兒一張口就開大?

  但正當阮思嫻驚喜時,她突然回過神來。


  這句話好像很耳熟?好像昨天早上才聽過。


  思及此,阮思嫻愣在樓上,旁邊兩個阿姨也目瞪口呆地看著小星星。


  半晌,張阿姨疑惑地說:“上哪兒學的呀這是?”


  旁邊那位專業的幼兒保姆不動聲色地往樓上看了一眼。


  阮思嫻接到這道眼波,麵無表情地轉身朝洗漱間走去。


  傅明予單手撐著洗漱台,下巴揚起,正拿著毛巾擦拭下頜處殘留的泡沫。


  他剛洗過澡,浴室裏的熱氣還沒完全消散,暖黃的燈光下,他低沉的嗓音從混沌的水聲中透出來。


  “寶貝,醒了?”


  阮思嫻:“……”


  她拿牙刷的手頓了一下,埋下頭一句話也不說。


  “怎麽了?”傅明予轉身靠著洗漱台,長腿交疊著,饒有興味地看著阮思嫻刷牙,“誰惹你了?”


  “你。”


  “我又怎麽了?”


  阮思嫻嘴裏含著牙刷,說出來的話全靠傅明予猜。


  “裏寄幾粗去看看裏女鵝。”


  反正她現在是不太好意思麵對樓下兩位年長的阿姨。


  傅明予直起身,欠身靠在阮思嫻背後,下巴蹭著她的脖子,看著鏡子裏的兩人。


  “先不去,今天難得我們都有空,一會兒去不去南奧?”


  “!”


  阮思嫻嘴裏含著泡泡說不出話,直接往後蹬腿踩了他一腳。


  傅明予十分不解,擰眉輕“嘖”了一聲,順手用拇指擦掉她嘴角的泡沫才轉身出去。


  女兒好好地在客廳看電視呢。


  傅明予把她抱起來逗了一會兒,雙手架著她的肩膀讓她站在自己腿上。


  “廣誌,你怎麽了,惹媽媽生氣了?”


  阮思嫻剛下樓梯,聽到這句“廣誌”,立刻拔腿跑過去從傅明予懷裏奪走孩子。


  “你有病啊?說了不準叫她廣誌!”


  傅明予一點沒有被抓包的悔意,接過阿姨遞來的奶瓶,試了試溫度,一邊喂女兒一邊問:“小星星今天怎麽了?”


  阮思嫻瞟了一旁的阿姨們一眼,沒好意思說。


  “沒什麽。”


  那天之後小星星開始頻繁說話,“爸爸”“媽媽”叫得很順,偶爾在阮思嫻遞給她東西時還會說一句“謝謝媽媽”,但是撬開她玉口的那句“寶貝”卻仍然被掛在嘴邊。


  偶爾還會對著傅明予叫一聲“哥哥”。


  沒有別人的時候還好,阿姨們在旁邊的時候,阮思嫻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敢情她是生了一隻鸚鵡精。


  傅博廷得知孫女開口說話了,提前安排了回國的行程,和賀蘭湘提著大包小包趕來看孫女。


  可是他們來的時間不巧,小星星正在睡覺。


  賀蘭湘在嬰兒床旁坐了很久也沒等到孫女的一聲“奶奶”,無奈地去一旁整理她帶回來的禮物。


  而傅博廷晚飯後轉到搖籃旁,剛想湊近了看看孫女的小鼻子小嘴巴,就見她睜開了大眼睛。


  傅博廷大喜過望,伸手把孫女抱出來,正要叫她叫人,她卻先發製人叫了一聲響亮的“寶貝”。


  還自帶了一絲絲的兒化音。


  六十多歲不苟言笑的航空金融租賃屆大佬猝不及防被叫了一聲“寶貝兒”,老臉有點紅。


  賀蘭湘:“……”


  阮思嫻:“……”


  始作俑者淡淡地瞥過來,仿佛沒有察覺到四周的尷尬氣氛,正經嚴肅地說:“小星星,叫爺爺。”


  後來小星星熟練地學會以及分辨各種稱呼的正確性時,還比其他的同齡孩子先學會一些簡單的完整句子。


  這是怎麽發現的呢?


  還得感謝小宴總。


  那時候已經是冬天,小星星快兩歲了。


  宴安代表晏家,帶著鄭幼安送了些孩子用的小禮物過來。


  他對小孩子不感興趣,甚至有些討厭,隻是看鄭幼安逗孩子逗得開心,也湊過去象征性地看幾眼。


  這一看,就移不開眼神。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一個女孩子繼承了傅明予的長相竟然也挺好看的。


  後來鄭幼安抱久了,宴安漫不經心地伸手:“累了?我幫你抱一會兒。”


  鄭幼安翻了個小白眼轉身背對他,“你別把人家孩子摔了。”


  想來也是,小宴總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會兒抱什麽孩子。


  直到天色漸晚,兩人得回家了,宴安才慢悠悠地走到小星星旁邊,拿著撥浪鼓在她眼前隨意地晃了晃。


  小星星眼珠子跟著撥浪鼓轉了幾圈,宴安來了點興趣,彎下金貴的腰,抓著她的小手握著橡膠錘打地鼠。


  小星星安安靜靜的,隨宴安擺弄,隻是臉上沒什麽興奮的表情。


  宴安自己倒是玩兒夠了,丟下地鼠機,抓了個電動小狗,打開電源放地上讓它跑起來,同時打算讓小星星坐上去。


  他第一次對一個小孩子露出這麽溫和的笑容,兩隻手抱起她舉了舉,“叔叔帶你騎馬馬?”


  小星星在空中晃了晃手臂,宴安看得開心,便把她往電動小狗上放。


  結果他還沒鬆手,小星星開口說話了。


  “你有病吧~”


  宴安:“……?”


  軟軟糯糯的嬰兒聲線並不能打消這句話的殺傷力,鄭幼安看見他瞳孔地震,眼裏對小孩子的那一點喜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宴安清醒了,傅明予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命運的齒輪是被焊死了的。


  “你們……”鄭幼安怔怔地回頭看那對夫妻,“平時都在教些什麽?”


  傅明予自然也聽到了,他皺了皺眉,瞥了阮思嫻一眼,上前抱起小星星。


  “以後不能說這種話。”他抱著孩子坐到一邊去教導。


  宴安夫婦倆走後,阮思嫻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膽戰心驚地反思。


  她不自覺地咬了咬手指,蹲到傅明予和小星星麵前,很沒有底氣地說:“小星星,以後不能說這種話哦,你這隻小鸚鵡。”


  小星星已經被教育過了,這時候在玩兒玩具,壓根兒沒注意阮思嫻的話。


  她抬眼心虛地瞥了傅明予一眼,“我就昨天說你了一次,沒想到她學這麽快。”


  說完,她自我保證道:“以後不說了。”


  “你想說也可以。”傅明予拿著撥浪鼓都星星,餘光看著阮思嫻,“別當著廣誌的麵說就可以。”


  “你還挺享受被罵……”阮思嫻說到一半頓住,瞪了瞪眼,“傅!明!予!你又叫她廣誌!你有——”


  傅明予抬眼瞥來,阮思嫻的話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傅明予,“你有疾……吧。”


  兩人一坐一蹲,一個笑著,一個皺著臉,顯得阮思嫻可憐巴巴的。


  阮思嫻冷笑,“我看出來了,你們男人其實永遠都是小學生,你看見我生氣就很開心。”


  傅明予傾身上前,食指蹭了蹭阮思嫻的鼻尖。


  “別冷笑,一會兒小星星又學到了。”


  “那要怎麽笑?”阮思嫻咧了個大嘴巴,“這樣笑嗎?”


  傅明予眼裏還是含著笑意,一把把她拉起來抱在懷裏,低聲道:“你怎麽這麽可愛?”


  阮思嫻睜著眼縫看了女兒一眼。


  雖然這麽問很沒有意思,但她還是小聲說了:“那我可愛還是你女兒可愛?”


  “你比較可愛。”傅明予說,“你是可愛她媽……”


  “噓!別說了。”阮思嫻突然摁住傅明予的下巴,“一會兒小星星又學這句髒話。”


  傅明予:“……”


  阮思嫻從那天之後再不當著她的麵說傅明予任何帶有負麵情緒的話。


  她和自己約定,想說“你有病吧”的時候就說“您還好吧?”


  想說“你這個變態”的時候就說“您沒事吧?”


  甚至為了防止小星星學她直呼傅明予大名,她帶有情緒時對他的稱呼都變成了咬牙切齒的——“尊敬的老公”。


  小星星以後會不會說不好聽的話阮思嫻不知道,反正在外人看來,夫妻倆是教科書一般的相敬如賓。


  除了自身約束,阮思嫻還跟傅明予提了個要求。


  “你不準說‘哦’,不準說‘嗯’,也不準‘嘖’,不準說‘都行’,這個我聽了會選擇困難,也不準隻點頭不說話。”


  阮思嫻歇了口氣,補充道,“你要是實在無話可說就說‘老婆我愛你’,知道了嗎?”


  阮思嫻望著他,等著他說“好。”


  半晌,對麵的人開口:“老婆我愛你。”


  阮思嫻:“……”


  行吧。


  小星星鸚鵡學語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再也沒有學過任何罵人的話。


  但對於她的教育,傅明予和阮思嫻的態度其實整體放得挺寬,大多數時候讓她自己想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直到三歲多才送去早教班。


  小朋友第一次要離開家庭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待上半天,阮思嫻和傅明予不放心,專門挪了時間親自送她過去。


  可是一路上小朋友都不哭不鬧,甚至被老師抱進去的時候還回頭跟他們笑著揮手告別。


  “爸爸媽媽再見~”


  小朋友懂事是好事,可是阮思嫻看得有些心酸。


  “你說她以後會不會說走就走頭也不回啊?”


  孩子養到三歲多,傅明予已經有了為人父母的先見,他握著阮思嫻的手,看著兒童房裏的小孩子,說道:“孩子總會有自己的生活,永遠陪著你的人是我。”


  一個月後,小星星領到了第一份家庭作業。


  老師給每個人發了一本手繪畫冊,讓孩子帶回家認識“山川河流”。


  畫冊上,山是綠的,水是是藍的,雲是白的。


  小星星草草翻了兩頁就開始打瞌睡。


  都說三歲看老,阮思嫻仿佛預見了她女兒的學渣前景。


  這可不行。


  她再一次把書翻開,指著畫像說:“來,再跟媽媽認一遍。”


  “這是山……”


  “山。”小星星跟著說了,同時比阮思嫻更快地指著畫麵裏的河流、白雲,“河、雲。”


  阮思嫻:“……”


  這孩子不僅跟她爸爸長得像,連脾氣都像。


  “星星,我們不看書了。”傅明予抱起她,“我們去看真的山川河流。”


  “好呀好呀!”


  傅明予回頭朝阮思嫻挑了挑眉。


  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阮思嫻哪兒能不懂她的意思。


  此刻她比小星星還蠢蠢欲動。


  兩個小時後,一家三口出現在南奧通用機場。


  那架鑽石星被保養得很好,雖然這幾個月他們沒來過,但一點灰塵都沒落。


  “星星,上來。”阮思嫻坐在駕駛座,朝小星星招手,“媽媽帶你做作業。”


  寬敞的副駕駛,坐著傅明予和小星星剛剛好。


  飛機在跑道盡頭起飛,越過平川曠野,徐徐爬升。


  飛機所過之處,楓林似火,染紅了山間;雲霧升騰,彩霞聚集,雲層在陽光中翻湧,透出金色光芒;澄湖如萬頃琉璃,碧波蕩漾,明麗泛光。


  小星星趴在窗邊,俯瞰而下,視線廣袤千裏。


  山不僅是綠的,還可以是紅的。


  雲不止有白色一種顏色,不然怎麽叫“雲彩”呢?


  就連川流,也不一定是藍色的。


  小星星第一次露出興奮的表情,長長讚歎。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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