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她要做的任務,就是讓夏丹乖乖躺那床上。這飯店黃衛國熟悉,這套房黃衛國更是熟悉,因此他來這裏,一點不費力,輕車熟路。黃衛國打開門時,桐樺已經在另一張床上發出細微的鼾。黃衛國沒有薄待桐樺,走進去,摸了摸她的臉,確信她已進入夢鄉,才走出來。這時候客廳的燈光是暗的,唯有另一邊的臥房還亮著燈光。燈光著實朦朧,也格外性感。燈光下麵躺的是欲火焚燒的夏丹。夏丹就這樣把自己奉獻給了黃衛國。那個晚上真實場景到底怎樣,夏丹不記得了,恍恍惚惚中,覺得自己很瘋,要命地瘋。像是千年積聚了一場雨,那麽洶湧、那麽狂猛地要噴泄出來。又像是千年未逢雨露的幹渴土地,急待一場透雨滋潤。總之,夏丹把自己給了黃衛國。第二天她醒得很遲,十點多才起床。套房裏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什麽也沒,就一套房,還有一些汙濁的空氣。夏丹震驚,想不清自己怎麽在這裏,怎麽睡在這樣一張床上。房間裏怎麽會有這樣刺鼻的腥臊味?她搖搖頭,拚盡全力去想,想把事情想明白一點。可想不明白,真想不明白。昨晚那奇怪的燈光呢,那粉紅色的誘惑呢,那似真似假的極其誘人的奇異幻景呢?沒,什麽都沒。除了肮髒,夏丹什麽也沒搜尋到。後來她的目光盯住了那個飲料瓶,怔怔盯半天,明白了。夏丹尖叫一聲,比挨了刀子還痛的那種尖叫。然後扒掉身上惡毒的睡衣,一頭撲進衛生間。她瘋了,拚命地洗啊洗,衝啊衝,想把身上的肮髒全洗刷掉。洗刷不掉的!夏丹回到桐江有些日子了。整天木然著,有人說她病了,無精打采,也有人說她是因為孟東燃。孟東燃失勢,夏丹就沒了靈魂。是的,她沒了靈魂。她不去上班,白天把自己關家裏,或者就蹲在小區那棵樹下。那是一棵幹淨的石榴樹,石榴花早已開敗,但幹淨的葉子還在。她目光呆癡,看誰也一片瓷白,木呆呆的,一點靈氣都沒。她似乎忘記了一切,忘記了她做過什麽,也忘記了別人對她做過什麽。鬥爭、政治、官場、泄密、飲料、蹂躪……所有的東西,都讓她遺失在了記憶之外。她成了一個簡單的女人,一個啥也不再擁有的女人。夜晚降臨,她又活了過來,瘋狂地把自己交給水籠頭,洗啊洗,衝啊衝。現在,洗和衝成了她生活的全部。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把原來那個夏丹複活。是的,她還想複活,可一個人複活起來是那麽的難!一周時間眨眼而過,很快,孟東燃去黨校報到的日子到了。為示隆重,梁思源還專門擺了一桌,幾個副市長還有秘書長一起為孟東燃送行。對了,市政府秘書長現在已不是黃國民,黃國民到計生局當書記去了,現在的秘書長是原信訪局長曾懷智。大家吃喝得很熱鬧,一點看不出中間有別扭。孟東燃表現得非常大度,一邊說謝一邊給大家敬酒,尤其敬到曾懷智時,語氣溫和地給了曾懷智一句:“不錯啊,曾秘書長就是不一樣,你看看現在,我們政府這幫人多團結,多和諧。”他用了“和諧”這個詞。多數情況下,這個詞是不能亂用的,亂用會犯錯誤,這也是政治敏感性。這場酒結束,某種程度上就意味著孟東燃在桐江的使命已經結束,明天,他就要去黨校報到,開始另一種生活了。對那種生活,孟東燃說不上向往,但也不會拒絕。他已坦然。第二天上午九時,孟東燃準時出發。送他的還是原來他那輛車,司機也是原來的司機。秘書溫彥喬沒來,他已經被調整工作,到市作協上班去了。副秘書長羅世玉也沒來,羅的職位並沒動,還是副秘書長,不過,行動沒以前自由。曾懷智接任秘書長後,對紀律這一塊抓得非常嚴,沒他的批準,哪個副秘書長也不能隨便外出。桐江還是那個桐江,天還是那麽地藍,那麽地幹淨,幾片雲晃悠著,但僅僅是幾片。大地也還是那塊大地,隻是秋到了,看上去有點蕭瑟。車子奔馳在路上,漸行漸遠,桐江慢慢就看不見了。“哦,桐江。”孟東燃喃喃喚了一聲,然後閉上眼,養精蓄銳。沒人注意到,另一輛車也緊隨其後,那是原公安局副局長賀國雄跟原來手下借的一輛警車,賀國雄親自駕駛。車上拉著一個人,章嶽。他們一起往省城趕。在省城,幾位領導已經候在會議室,他們今天等的客人就是孟東燃和章嶽。這幾位領導是,省委玉浩書記,省長袁海清,還有剛剛升為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的華旭剛。一切看上去有點晚,為什麽這個時候才要召見孟東燃呢?其實不晚。任何事都急不得,尤其官場中的事。就算晚,也有晚的道理。這話是省委玉浩書記說的。田玉浩還說:“沒有鐵實證據,誰也不能提前行動。要搬掉這塊石頭,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是的,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