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阿婆側身,讓奇峰進去,關門的時候還探出頭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後這才關了門。


  “她怎麽樣?”奇峰詢問,頭也沒回,直接就朝後麵的院子跑。


  那裏被整幢別墅擋著,沒有半點可以窺探的視角。


  亮如白晝。


  “太太還在照顧她那些蘭花。今年冬天特別冷,不少蘭花沒挺過去,太太正難過了。”


  聞言,奇峰眉頭擰緊,腳步加快,很快越過層層障礙出現在所謂的後院。


  說是後院,實在就是個用特殊材質打造的碩大的房子。


  房子模擬自然環境,有樹有花有草,一切都按照自然環境布置,室內溫度恒溫調控,外麵的花草早已經凋謝,可裏麵卻開的正旺,而且大多都是蘭花。


  而在蘭花最多的地方,有一道白色身影正蹲在那裏,正在那裏細心的擺弄著花草。


  就在大家都在慶祝新年伊始的時候,女人仿佛與世隔絕,也好像唯有眼前的花草才更能讓她在意。


  奇峰加快的腳步在視線觸及女人時慢了下來,眼神四下一掃,看到好幾株凋零的蘭花正擺放在那裏。


  他過去,在女人身邊蹲下,卻並未說什麽,而是抬手想要將那幾盆死了的蘭花挪開時,卻被一雙柔靜的手擋住。


  “我自己來。”


  女人的嗓音很沙啞,沒有半點女子的柔情,粗嘎的如同利器摩擦著粗糙的界麵,且女子聲線斷斷續續,聲音時常像是發不出來一樣。


  聞言,奇峰也不勉強,索性直接坐到女子身邊,雙手撐在身後,抬頭側眸看向靜靜打理花草的女人,“如果喜歡,我可以送你更多。”


  女人淡淡搖頭,過長的頭發自然垂落,帶著濕潤,應該是剛梳洗沒多久。


  奇峰瞧著,對著剛進來的阿婆喚道:“拿條幹毛巾過來。”


  隨即,阿婆又轉身出了後院。


  女子整理好麵前的花盆,轉而拿過那兩盆已死的蘭花,並未挪動地方,而是就近尋了塊空地,挖了個坑,然後將凋零的蘭花埋葬。“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女子動靜嫻靜優雅,耳邊是男人儒雅沉穩的聲音,尤其是那滿腹感情的吟誦,宣泄著積壓經年的情感。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女子言語不多,聽著男人吟誦完這一段,手下的動作也沒有半點的停頓,直到他最後問道。


  “紅樓夢裏因林黛玉葬花,與賈寶玉有一段解除情人誤會的絕唱,但後人卻認為那是林黛玉以花喻人,感歎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語兒又是為何?”


  女人停下手裏的動作,她緩緩抬眸,一雙靈動的眼睛美麗的如同星辰,一張精致的讓人目不轉睛的容顏,她靜靜的望著男人,沒有動靜。


  奇峰抬手捧住女人的臉,指腹摩挲,極盡愛憐,“嗯,語兒告訴我,是在訴說與我的相忘?還是……沒有記憶的淒苦?”


  女子眼睛轉了轉,卻在男人停止發聲後無法聚焦。


  如若再仔細,也能看到女人眼底毫無焦距,那般美麗的讓人羨慕的眼睛,卻是瞎的。


  女子並不避開他的觸碰,許是蹲得久了,她選擇了坐下,席地而坐,絲毫不受地麵肮髒影響,她微微偏頭,盡管眼前隻有黑暗,卻仿佛期待著光明一般看向了遠方,飽含期許,“我看不到世界,如今能感受到的世界便是你親手為我打造的這一切。”


  從清醒開始,她所接觸的世界就隻有一種顏色,她的記憶遠比她所熟知的顏色還要稀少。


  不是沒有彷徨過,也曾渴望回憶一切,更希望能夠重獲光明。


  但一年半的時間,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沒有外界的打擾,身邊隻有他跟阿婆,太過狹窄卻是她目前唯一能夠得到的平靜。


  她不喜歡改變,而現在的平靜也讓她不想要去改變。


  奇峰顯然是被她的話給愉悅到。


  看著女子就算是看不到也能熟練的將所有的蘭花埋葬好。


  嘴唇勾了勾,一手抬起輕撫著她的長發,“語兒,新年快樂。”


  你不知道曾今有多少次我想要對你說上一句新年快樂,可從始至終你都不曾給我機會。


  而你的餘生,能夠對你說上這一句話的除了我再沒有別人。


  不需要記得其他人,更不需要看到其他人,隻要你的眼底隻有我一個就好。


  真的這樣就好!


  突然,奇峰一把將她抱住,手臂力道大的仿佛要將她勒到骨血裏。


  而女人似乎也早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突然的舉動,身體分明叫囂著疼痛,可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甚至抬手安撫的拍了拍男人的背,動作熟練的仿佛已經做了不下數千次。


  奇峰跟女人的話不多,就隻是靜靜的陪著她。


  女人照料花朵,而他在一旁看著她,任由時間流逝,卻仿佛不願走到盡頭。


  直到阿婆拿來了毛巾,他亦熟練的替她擦拭。


  小心翼翼的猶如對待這個世界最脆弱的珍寶。


  沒有任何訓斥,仿佛不論她做什麽他都覺得是對的。


  就這樣呆了一個小時,女子的發絲也擦拭得差不多,零點的鍾聲也快敲響,奇峰這才起身,臨去前,他親吻女人的發頂,沒有任何的承諾,也不曾多看一眼,時間到了便迅速的離開。


  而女人,接受著他給予的一切,對於他的來去也不曾尋過一個字,甚至連一聲再見也不曾有。


  男人離開,她繼續照料花草,仿佛他不曾出現過。


  當零點的鍾聲敲響,女人這才放下手裏的工具,抬頭看了看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屋頂,好一會,方才起身,喚道:“阿婆。”


  一直守候在一起的阿婆立刻過去,接過女人手中的工具,默默的跟在身後,看著她看不到卻不用依靠任何一個人平穩的離開。


  這裏,她已經走了不下千遍,雖隻有一年多,但足以讓她熟悉這裏的每一個角落。


  因為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裏,這裏是她生命的全部。


  奇峰,離開療養別墅區後,黑色大眾已經等候在外麵,開門上車。


  “回大院。”冷靜的三個字,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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