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x蘇時
. 鹿老中醫心裡腹誹, 手上動作不停, 嘴也不閑著:「現在的年輕人啊,葯嫌苦, 針灸推拿嫌痛,唉,這也怕那也怕, 看什麼中醫喲。」
但其實, 他剛才說的全是真話。
蘇臨的情況,和他自己說的也對得上,濕著頭髮晚上吹那麼久的風,要是還能不頭痛,那才是運氣好。中藥這種東西,著重點在於調理,他這樣邪氣入體引發的頭痛, 很急很猛, 最好的辦法是直接刺激穴位,排濕排氣。
但是鹿老中醫就是不想解釋。
年輕人啊,心理素質可得好點兒。
「……」
蘇臨覺得,鹿爺爺那話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
老中醫說的話字句都在理, 他餘光還能看到鹿園園白白的裙子邊。
蘇臨閉了閉眼,拚命做心理暗示。
可是腦海里還是止不住地出現針刺進頭骨的血腥畫面,耳邊甚至還有那種令人發怵的配音。
以前似乎有人說過, 中醫這職業, 越老越吃香。還有人說, 看著頭髮花白的顏色,聽著蒼老的聲音,就能讓人心生安定。
……都是騙鬼的。
他特么根本是本能一樣地發慌。
「爺爺,」鹿園園突然出聲打破沉默,趿著拖鞋走到檯子旁邊,看向老人,「那個,一定要針灸嘛?喝葯不可以嗎?」
鹿老中醫的醫術那是沒得說,關了自己的診所以後,依然老患者大批大批地介紹人來家裡看病,而且十個患者里,八個都是需要針灸的,一個暑假呆在爺爺家,她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是……
從剛才開始,鹿園園站在旁邊,蘇臨的動作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來的時候還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看著沒什麼精神。
而現在……
她覺得自己認識了學長一個月,剛才爺爺亮出一排針的一瞬間,可能是他眼睛最大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他平常淡定的樣子,就算被叫起來提問不會的時候,臉上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現在這樣,她居然有些想笑。
「嗯?」鹿老中醫被孫女質疑,頓時不高興了,皺起與發色一樣白的眉毛,「你懂啥,我都說了這樣好的快,你爺爺還能瞎整嗎?」
鹿爺爺是南方人,但鹿園園的奶奶是東北人,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奶奶的一口純正東北話一點兒沒變,反倒是爺爺,被徹底帶跑偏。
「……」鹿園園無奈。
爺爺有時候,真的和他沉穩的外表不符合。
她正試圖再次勸他,屋外的玄關處傳來防盜門被打開的聲音。
應該是奶奶回來了。
鹿園園剛打算出聲——
「你奶奶回來了!」鹿老中醫把銀針重新放回盒子里,就急匆匆地往外走,「你們倆擱這兒說會話,我一會回來。」
嘴裡也沒停下念叨,「我得去幫她拎東西,不知道買了多少菜喲……」
鹿園園:「……」
老人雖然年紀大,著急的時候走起路來的速度,也是一點都不含糊,三兩步就拐了出去。
於是,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倆。
鹿園園看著蘇臨正慢慢支起身子坐起來,檯子有些小,他那大長腿頗有幾分無處安放的意思。
她覺得這場面有點尷尬。
「那個,」她出聲解釋,「我爺爺……平常是和奶奶一起去買菜的,今天沒去成,他就……」
想了會兒,她硬著頭皮往下說:「……他就著急去接她,學長你別介意呀。」
蘇臨面上一愣。
隨後搖搖頭,「不介意。」
「學長,」鹿園園咬了一下唇,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好,「你是不是,不想針灸呀?」
畢竟,當時他的意思應該是想來讓爺爺給開藥喝吧,萬一他特別怕疼,或者是暈針什麼的……
多不好。
蘇臨沉默了。
看病是他要來的,人家甚至委婉提醒過他,西藥可能好得更快,但。
是他自己說自己頭疼,非要來的。
他覺著,要是今天下了這個檯子……簡直,那成什麼事兒了。
下是肯定不能下的。
不就扎個針,以前打架還頭破血流過,這有什麼——
還沒做完心理建設,他看到立在一邊的小姑娘突然走了過來。
小姑娘歪了歪頭,「學長,你是害怕嗎?」
她小巧的臉近在咫尺,肌膚白得發光,眼瞳黑得澄澈明亮,發頂毛茸茸的,粉唇邊帶著微笑的弧度。
「……」
她手裡拿著一包粉色的紙巾,撕開包裝,抽出一張紙遞給了他,「給你,擦汗。」
蘇臨那瞬間,心臟好像被什麼擊中,大腦一片空白。接過紙巾的同時,神使鬼差地。
他抓住了小姑娘伸過來的手。
觸感溫軟,和她一樣。
鹿園園倏地睜大了眼。
外面傳來老夫老妻對話的聲音,還有在廚房忙碌的聲音,最裡面的小隔間卻十分靜謐。
推拿台靠著窗,外面的陽光灑進來,第一個照在蘇臨的身上,他的輪廓暈在光里,近乎靜止的場景像幅畫一樣。
肌膚相觸的一瞬,鹿園園整個人都呆住,完全忘了把手拿回來。
也並沒意識到,耳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鹿老中醫幫老伴兒把買回來的菜都洗好放好,又說了兩句貼心話,才回來打算干正事兒。
本來哼著小曲兒,心情極好。
結果一到隔間的門口,就看到寶貝孫女和人家拉著小手深情對視的一幕。
「……?!」目瞪口呆。
他孫女什麼性格,他是最清楚的。
來家裡住了幾個月了,暑假的時候,小區里也不少小年輕會來家裡長輩家住一段時間。
他們總是帶鹿園園去散步,去串門兒。就他那鄰居家老李的孫子,看著還對他們家園園有點兒意思,可是後來人家去外地上大學,他聽老李說,園園連微信都沒給人家。
那現在這?
他才走了幾分鐘??
園園和這臭小子???
鹿老中醫只覺得怒火頃刻衝上頭頂,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他當即進屋,深吸了一口氣吼:「你們倆!!!!」
巨大的音量,讓屋裡正對視兩人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鹿園園馬上鬆開了手,往後一蹦,瞬間遠離了推拿台。
而蘇臨則一下子坐直,後腦勺直接重重撞上了身後的窗玻璃上。
發出悶悶一聲「咚」。
……操。
好幾把疼。
他咬著牙,在頭暈目眩的痛感中,看著白頭髮白眉毛的老中醫臉都氣紅了。
一把年紀,吼出的話依舊中氣十足。
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破音。
——「你倆!剛才擱這兒幹啥呢!!!!!!」
鹿園園:「……」
蘇臨:「…………」
蘇臨現在,十分想給他媽打個電話。
蘇臨把奶茶喝完才上樓,嘴裡的甜味濃郁,一直沒散。
回了宿舍,秦放和老大看樣正坐在秦放床上打遊戲,老二沒在,但浴室里有水聲,估計是在洗澡。
從剛才掛了電話開始,他手機就一直在震動。他調了靜音之後,微信又不斷跳出提示。
[蘇女士邀請您語音聊天]
「……」
他揉了揉鼻樑,點了掛斷。
然後打字:怎麼?
【蘇女士】:兒砸!剛才是不是不高興啦!你這孩子你怎麼說掛就掛了呢?!媽還沒跟你說媽是怎麼追到的你爸呢!你不想聽嗎?
「……」
她追他爸,跟他追別人,性別掉了個個兒,明明完全沒有任何可以借鑒的地方。
斟酌了會,他回了串省略號。
【蘇臨】:……
那邊很快回復。
【蘇女士】:你這是不想聽?還是不信我的秘籍?媽跟你說吧,女生最受不了的呢,就是示弱。
……
………
【蘇女士】:阿臨人呢???
【蘇女士】:快問我怎麼示弱啊????
「……」
蘇臨呼出一口氣。
打字:嗯,怎麼?
蘇女士這次打字的時間長了一些。
然後,他的屏幕下方蹦出一大段話。
【蘇女士】:比如你平時給人家姑娘的印象是個很猛的男人,很man讓人很有安全感,然後你突然生病了,病得很重,在她面前展現出你和平時不一樣的一面,她就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
一種?
蘇臨本來只是打算一掃,卻沒想到她說的好像挺像那麼回事,就看了進去,結果突然卡住在關鍵的地方。
【蘇臨】:一種什麼?
【蘇女士】:等會兒,我想不起來那詞兒,正問你爸呢。
「……」
於是他等了幾分鐘。
【蘇女士】:你爸說,那叫憐惜之情……
【蘇女士】:我怎麼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何止不對勁。
看到那個詞,他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蘇女士】:你爸還說,大學有一次我肚子疼還是哪裡疼的,生著病還去給他送早餐,他那時候感動絕了,就覺得你媽我特別惹人憐愛。
「……?」
他覺得,照這麼下去,對話馬上就要跑偏了。
【蘇臨】:……
【蘇臨】:知道了,媽我睡了。
【蘇女士】:!!!追到手了之後記得發那姑娘的照片啊!!!
【蘇臨】:嗯。
憐惜之情……
蘇臨把這四個字自己那面癱一樣的親爹聯繫起來。
渾身都抖了一下。
不過,雖然這個詞噁心了點。
但是蘇女士說的,好像大部分都還挺合理。
剛才在樓下吹了太久的風,頭好像有點隱隱的不舒服。他拒絕了秦放他們的遊戲邀請,早早地上床閉眼。
腦子裡浮現出今晚鹿園園給他發的那句話。
其實有些好奇,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要說心情不好,是有一點。
從她去了音樂社,告訴他她不想走後門之後,又或者是在她一臉認真地誇他人真好的時候。
他向來沒有過這種經歷,也並不知道這種略帶壓抑的煩躁心情從何而來。
可是。
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都被她一杯奶茶給衝散了。
突然想起,似乎還沒回復她。
蘇臨翻身拿起手機,調出鹿園園的對話框。
【蘇臨】:謝謝。
【蘇臨】:奶茶很甜。
-
第二天早上起來,蘇臨頭痛欲裂。
痛到他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喝了幾瓶酒,之後失憶了。
他皺著眉摘下眼罩,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又習慣性地看了下微信消息。
……
【蘇女士】:對了,再說一句。
【蘇女士】:媽告訴你這也不是希望誰生病,但是你得知道,生病的時候人最虛弱,心防最脆,最容易被感動,一定得把握機會。
【蘇女士】:正所謂,趁虛而入!!/機智
「……」
蘇臨一陣無語。
他感受著頭部傳來一陣陣密集的痛感,腦子裡像是有個鎚子在敲。眼睛酸澀,喉嚨也有點疼。
應該是感冒了。
但畢竟他昨晚,是頭髮沒吹乾就跑下樓,之後又打完電話喝完奶茶直到頭髮都被晚風晾乾才回的宿舍,感冒也是活該。
盯著上鋪木色床板發了會兒呆。
蘇臨突然就特別想問問他媽,她教了他趁虛而入。
可是這個「虛」是他的話……要怎麼入。
-
把上午的課果斷翹掉以後,蘇臨又睡了過去,直到中午才起床。
吃完午飯,走在去外語系的路上,腦子裡的鎚子雖然消停了一點,但還是不容忽視。
連他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
到了法語課教室,鹿園園又比他早到,她坐在裡面,米白色的外套,背影瘦瘦小小的。
他走過去坐下之後。
鹿園園回頭,和平常一樣打招呼,「學長,早——啊。」
看到他之後,她的聲音頓住,疑惑道:「你怎麼帶了口罩?」
「……」他還沒說話,就聽她接著道:「你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問:「……是因為……昨天晚上么?」
她今天穿的衣服和平時差不多,色調看著就很軟,頭髮披著,小臉素白乾凈。
只是微微皺著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了點愧疚。
「……」
蘇臨本來想點頭。
但是他看到小姑娘的眼裡的情緒,突然就有點兒不怎麼忍心。
「不是。」他頓了頓,胡扯了個理由:「昨晚……宿舍空調開太低溫度了。」
她的表情將信將疑,「這樣啊……」
「……」
這句話說完之後,兩人突然突然同時沉默下來。
好在,馬上到了上課的時間,很快嚴川就進了教室。
「看著ppt,今天我們講的是……」
今天學的是和職場用語有關的內容,其中有許多小對話,為了讓學生明白什麼樣的場合要說什麼樣的話。
「這樣,兩個人一組,五分鐘的時間,照著我剛才講的句式互相提問一下問題,比如家裡人的職業……」
嚴川剛才講的句式,是詢問人的職業。
鹿園園一手拿著筆,把視線從ppt移到旁邊的人身上。
蘇臨戴著口罩,可能是因為不舒服,眼睛也不怎麼有神,半闔著,給人一種很困的感覺。
但平心而論,好看的人就算是只露出小半張臉,那也是能一眼看出好看的。
好看的人突然看著她開口:「要對話了么?」
「……嗯。」
「你……家人有做什麼職業的?」
家人……
鹿園園怔了一下。
其實真正算起來,她的家人可能是爺爺奶奶吧。
「……我爺爺是中醫,」她隨手翻著資料,「但是好像沒講這個職業……」
「是哪種中醫?」他突然問。
鹿園園一時沒回過神來,「……嗯?」
蘇臨解釋:「是在醫院工作的話,可以算是醫生這個職業。」
「不是誒,」她搖頭,「我爺爺之前是自己做,現在年紀大了就在家裡,熟人介紹才會給看病。」
聞言,蘇臨本來沒想太多。
突然,準確地捕捉到幾個詞。
中醫、在家、熟人。
而他現在有病。
有病……就得治。
心情略有起伏,他的太陽穴就開始突突地跳。他抬起一隻手摁在額頭附近,和她對視:「你記得,你之前說我們關係好。」
小姑娘愣愣地點頭:「……嗯。」
「所以……我們算是熟人。」
「……」
「那我能去找你爺爺,看病么?」
「……」
找她爺爺,看病?
鹿園園睜大了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復他才好,畢竟她從來沒把同學帶回家裡過。
她試探道:「學長,你……是特別的不舒服么?假如是感冒的話,其實吃西藥好得更快……」
「不光是感冒。」蘇臨直勾勾地看著她,「頭特別疼。」
他用了「特別」。
這句話,配上他露出的眼睛里可見的血絲,以及下眼皮處的淡淡青色,格外的有說服力。
鹿園園咬著唇,有些開始動搖。
他接著道:「不方便的話就算——」
聽到他的話頭,她脫口而出:「方便的,我下課和我爺爺說一下,然後學長你把你沒課的時間告訴我吧。」
「……好。」
談話間,嚴川給的五分鐘已經到了,他整頓紀律的時候,蘇臨也轉過頭看著前方講台。
雙眼微眯,唇角在口罩里勾起。
趁虛而入……原來是真的。
***
因為周一到周五的課表差的太多,最後兩人定好了周六。鹿園園周五晚上依然住在學校,為了方便第二天帶「患者」回家。
坐地鐵半小時,等到了小區之後,鹿園園邊走邊給他介紹,「這個小區住的大部分人都年紀比較大,因為不吵,環境也挺好噠,就很適合養老……」
「嗯。」他點頭。
蘇臨以前沒來過S市的這個區,這裡不算在市內,和她說的一樣,小區面積很大,周遭沒有城市裡喧囂的車水馬龍,安靜又舒適。
沒多久,到了單元門,他看著鹿園園開門,然後跟在她的身後進了電梯。
出了電梯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緊張起來。
這……
好像……
算是見家長了吧?
沒等他再想下去,門開了。
家裡好像只有她爺爺,打了招呼之後,他們進了門,換好鞋,鹿園園進了一個房間,而他則被叫到沙發處。
鹿園園的爺爺頭髮是純純的白色,長得一看就很和善。把脈用了幾分鐘之後,鹿老中醫開始問他問題。
「我聽園園說,你叫蘇臨?是吧。」
「嗯。」
「喉嚨疼嗎?」
「……」點頭。
「頭疼嗎?」
「……」再點頭。
「你是怎麼感冒的?」
蘇臨大概講了一下過程。
然後就看到面前的老人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你這叫外邪入侵人體導致氣血靜脈不通,引起的頭痛和咽喉腫痛。」
「……」聽不懂,反正點頭就對了。
「痛多少天了?」
「四天。」
鹿老中醫沉思了半分鐘,撐著膝蓋站起來,「你跟我來。」
蘇臨跟著他拐了一個彎,來到一個隔間。
裡面擺了三台他叫不出名字的器械,還有一個有些傾斜的檯子,像是用來給人躺著的。
鹿老中醫從一邊的柜子里拿出塊毯子,鋪到檯子上,隨後拍了拍,轉頭看他,「你躺上來。」
蘇臨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麼,但還是依言照做。
「你玩兒會手機,等我一下。」
想到剛才,他就是和鹿園園一樣叫的「爺爺」,於是他點了點頭:「嗯,謝謝爺爺。」
對方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房間。
蘇臨長這麼大,也生過幾次病,但是看中醫這還是第一次。他有那麼點好奇,也沒玩手機,就這麼躺著打量房間。
直到傳來腳步聲。
鹿老中醫邊進來,邊說:「我要給你同學扎大椎穴,還有風池穴,其餘的說了你也不懂……」
……嗯?
蘇臨往門口的方向偏頭,就看到鹿園園和老中醫一起進了門。老中醫手裡不知道拿著什麼,被窗外的光一照,有些亮眼。
等他走近了,蘇臨才看清。
……?!!!!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
手心滲出汗,心跳也開始劇烈跳動。
鹿老中醫拿著一排銀針,邊用酒精棉消毒,邊對著他笑:「你這種情況,喝葯太慢,扎後腦的穴位最有效。」
「翻個身,爺爺給你針灸。」老中醫說。
蘇臨:「……………」
而現在。
他額前的發有點亂,唇角勾起的弧度昭示著顯而易見的好心情,那雙形狀極好看的眼睛里像是撒滿了細碎的光。
這樣的笑,帶著點揶揄,像把小鉤子。
她望進他的眼裡,愣了一瞬。
隨後很快回過神來,她努力忽視臉上有點發熱的感覺,岔開話題:「學長,那我算是錄完了么?」
「嗯。」
蘇臨的笑斂了一些,繼續著剛才手裡的動作,把相機重新裝起來,「已經可以了,傳上校園網之後,我再告訴你。」
她沒想到錄這個是這麼簡單的事,加上之前浪費的時間,找教室的時間,全程加起來也還不到一小時。
「那……今天謝謝學長,」鹿園園站起來,背好書包,從上往下的角度看著他,「我先走啦,學長再見。」
蘇臨對她點了點頭:「嗯。」
他看著她,就那麼坐在椅子上,靠在靠背上,神色淡淡,沒有打算走的樣子。
只是背著光,定定看著她。
鹿園園心裡有些疑惑。
他為什麼這麼看著她……
她停住向前走的腳步,微微側過身,試探著問他:「學長……你不走嗎?」
沒想到。
蘇臨剛聽到她的話,就立馬站了起來。
「嗯,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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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兒園兒——!」
鹿園園剛進宿舍。
就聽見一聲極具特色的「園園」。
她笑著走到床邊把書包放下,看向上鋪:「怎麼啦?」
她上鋪是彩虹辮,王一涵。
C大有明令禁止不準穿奇裝異服,可以染髮,但不可以染顏色鮮艷的,比如銀色粉色這些。
其實這些條條框框主要是針對藝術系的。
可誰成想數學系還能有這麼大膽的人。
王一涵軍訓的時候,帽子就沒離開過腦袋,每天早上得提前十分鐘起床,在腦袋上卡數不清的夾子,就為了把碎發都卡住,不讓教官看見她五顏六色的挑染。
她正盤腿坐在床上化妝。
頭型敢這麼搞的女人,化的妝自然也不會平凡。
當她畫完了一隻眼睛,往下看的時候。
那條長長的黑線讓鹿園園嘆為觀止。
「園兒,你讓我幫你問的家教有信兒了。」她是B市人,說話時兒化音格外的多,叫宿舍里的人名都是直接叫最後一個字再加個兒。
「……」鹿園園驚喜地睜大眼:「真的嗎!」
軍訓完之後,鹿園園就讓幾個室友幫她留意一下有沒有認識的人家裡有學生想要補習的。
沒想到,現在才隔了一星期就有了消息。
「嗯,」王一涵開始畫另一隻眼,邊翻著白眼畫內眼線邊道:「內小孩兒是我親戚家的,朋友家的,親戚的孩子。」
「……」
鹿園園在心裡默默叨咕了一遍,才搞明白這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