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節
床前,聽她在夢中一遍一遍喊著“秦隨風”。
她不知道秦隨風是誰,郝韻來被封為公主之前,她就被擄到了北連,但她猜測秦隨風就是郝韻來一直在等的人,每天抬頭望天望著的人吧。
萬箭穿心過
轉眼到了冬天,北連的冬天格外寒冷,元霜替郝韻來套上厚厚棉襖,扶著她到院子裏。
郝韻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每當她醒了便喜歡到外麵坐一坐,元霜將食盒擺到她麵前,裏麵裝的是她愛吃的蜜餞酥餅,再給她揣上一個湯婆子,開始聽她絮絮叨叨,邏輯不通的講著以前的事情。
可是郝韻來的記憶也越來越差,講著講著便忘了,“我小時候是個霸王,但其實都是裝出來的,長林大概也知道,趙宵這個傻子沒心沒肺估計以為我是真的一肚子壞水,有一回,我們去廢林,碰見了一隻小狐狸,它受了傷,很是可憐,我打算把它帶回去養傷,趙宵死活不讓,他以為我要吃了這隻狐狸,一直勸我狐狸肉不好吃,後來,後來這隻小狐狸怎麽樣了”。
郝韻來托著腦袋想了一會,什麽也想不起來。
元霜提醒她:“後來第二年公主又見了它,把它帶了回去,取了名字叫小銅錢”,這些故事她以前講過,卻常常不記得。
郝韻來恍然大悟,笑眼盈盈:“是啊,元霜,你不會是山裏的精靈變得吧,才知道的這麽清楚”。
“外麵冷,奴婢扶公主進屋吧”,元霜紅了眼睛,忘了也好,她有時候也會忘了她為什麽會到這裏,忘了痛苦的經曆,可是有時候又會記得特別清楚。
就像現在。
郝韻來點頭,任由元霜扶著她,剛踏過門檻,腦海中像是有一根線霎時將零零散散的記憶串成一串,她頓住,笑意全失:“元霜,他會不會回來找我,是我把他害死的”。
元霜趕緊捂住她的嘴,左右環顧,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郝韻來的話,自從郝韻來病了以後,院子裏的侍衛便撤了一大半。
那個孩子其實算不得是郝韻來害死的,元霜也常夢魘,未成形的肉團,流著烏青的血質問她,為什麽要害他。
元霜善食,郝韻來便讓她日日做相克的飯菜,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膳食,久而久之,郝韻來的身體越來越差,孩子自然也保不住,沒出世便死了。
元霜不知道自己的決是否正確,郝韻來自從孩子死了以後,便一日不如一日,季連輕平請大夫為她看診,大夫搖搖頭,這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誰都知道郝韻來的心病是什麽。
聽說王妃還和季連輕平求過情,讓他放了郝韻來回楊朝,季連輕平不允,兩人為此大吵了一架,王妃說他是鐵石心腸,從此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季連輕平不會放走郝韻來,因為楊朝未平。
楊淩將都城遷至康寧府,將殘部整合重新布局,在近來南方的幾次對峙中也小勝幾場,收複了幾座城池,不過在季連輕平眼中都不足為懼。
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南方領兵的將領是秦隨風。
他看著文書上秦隨風三字,嘴角一勾:“秦家後人倒是有幾分能耐”。
北連皇帝似乎並不是多麽好戰之人,曠日持久的戰爭,讓北連也損失慘重,他曾多次提議兩國就此議和,接受楊朝的進貢已是極好,群臣皆上言形勢一片大好,此時議和實乃下策。
不日,季連輕平主動請纓前往南方,皇帝無奈之下隻好應允,臣民具歡喜,高呼鐵衣王神勇。無人發現高位上的季連榮書抿緊了唇,神色複雜。
北連人沒有貪生怕死的,皇帝撥了三十萬大軍前去平定楊朝,士氣滿漲。
王府裏,元霜為郝韻來收拾行囊,季連輕平下令要她隨軍。
啟程那日,正好下了大雪,是五十年難遇的大雪,郝韻來伸出手去接雪花,瞬間就有十來片落在她掌心,許是太冷了,竟然沒有消融,她笑著對元霜說:“待雪停了,我們去堆雪人吧 ,這樣大的雪,還從沒見過”。
元霜說好,將她扶進馬車。
郝韻來的情況時好時壞,現在便是又恍惚了,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一刻也離不得元霜,本來元霜一個婢女是不能上車的,郝韻來祈求季連輕平,他沒說話,便是同意了。
王妃站在門前相送,三個月來第一次對季連輕平開口:“此番前去,得了你想要的東西,便放了她吧,算是積福”。
季連輕平看了她良久:“阿盈,你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王妃沒說話。
他眼裏的謝螢變得模糊,雪真的下的太大了,大到擋住了謝螢,“就算我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你也不在乎”。
三十萬的軍隊走的浩浩蕩蕩,戰士的盔甲上落滿了白瑩瑩一層,雙手凍得通紅,仍是緊緊握著□□佩劍。
謝螢看著他們遠去,喃喃道:“你怎麽會呢?”
化洮郡駐守了楊朝十萬殘兵,雖是各地東拚西湊起來的軍隊,但是戰鬥力不容小覷,短短月餘,便接連收複了臨近了五座城池,北連不得不重視起來。
北連軍幾乎是日夜不休趕往化洮郡,因著一路上皆是北連的領地,倒也走的暢通,七八日便到了邊界上一座小鎮,名喚廬江。戰亂使得這裏的百姓早就逃的逃,死的死,隻剩下了重兵把守。
郝韻來一路上清醒過幾次,問元霜這是要去哪裏,元霜附耳對她說:“去找駙馬,駙馬如今被皇上封了天下兵馬大元帥,比當年的宋將軍還威風,他一定會救回公主的”。
這不是件小事,元霜走了一路,也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聽說秦將軍當時隻剩了一口氣,硬是從閻王手裏搶了一條命回來,大難不死,還成了楊朝的福將。
郝韻來聽完就暈了過去,再醒來便是又什麽都不記得了。
縱使秦隨風再用兵如神,這十萬將士大都負傷在身,楊淩不願調遣都城護衛,白白讓幾十萬大軍守著一座空蕩蕩的行宮。
季連輕平封號鐵衣,不僅是稱頌他刀槍不入,更是稱頌他所領士兵個個猶如鐵衣在身,以一當十,不過數日,楊朝剛收複的城池便又丟了一座,季連輕平隨手抓了個楊朝小兵,叫他給秦隨風送信。
化洮軍營中,秦隨風正在和部下商討接下來的作戰部署,北連來勢洶洶,防不勝防,而他們兵力有限,實屬棘手。
帳外突然來報,緊急軍情。
那小兵渾身是血,多日奔波使得他一進帳便倒在了地上,秦隨風連忙到他身邊,他顫巍巍拿出一封信,便沒了氣,秦隨風命人將他厚葬。
信中季連輕平與他相約三日後二人在廬江代表兩國決戰,隻允他一人前來。
部下勸諫,“季連輕平為人歹毒,北連兵強馬壯,卻要求單打獨鬥,此戰必定有詐,將軍三思”。
秦隨風捏碎了信箋,他得去。
他的阿韻還在等她,他的阿韻一定受了不少的苦,到時候必定會拽著他哭個沒完,得預先準備些哄她的玩意。
部下還要再諫,直接被秦隨風打斷:“無須多言,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一博,大不了便是一死,屆時便將重任交給諸位將軍”。
現在他該去討些精細的麵粉,為阿韻做點她愛吃的酥餅才是。
轉眼便到三日後,廬江的氣候已經漸漸轉暖,來時帶著的棉襖都用不上,元霜找出一件鵝黃色的罩衫替郝韻來換上,又梳了個活潑的發髻,看起來盡是天真爛漫。
郝韻來看著鏡中的自己:“我以前也愛穿黃衫,總覺得自己是山間的仙子,現在卻覺得這顏色一點也不襯我”。
元霜掩了淚意,公主難得記起一次,不能惹得她更加傷心:“那奴婢為您換一件吧”,卻被郝韻來阻止,“算了,省得麻煩”。
房門被推開,季連輕平許久沒出現在她眼前了,郝韻來一臉警惕看著他。
他輕笑了一聲,讓元霜出去,自己拿起梳子為郝韻來梳發:“這件衣服好看,你夫君看了也會喜歡,更不忍你在此受苦了”。
郝韻來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說來也巧,今日秦隨風便要用藏寶圖來與本王交易,你便恰好清醒了過來,許是上天憐憫吧”。
他又接著說:“隻是他一人單槍匹馬,闖入本王三十萬大軍的營地,本王是該信守諾言放了你們,還是該除了他,永絕後患”。
手中的發絲柔軟,被元霜養護的很好,季連輕平卻故意用力,扯了幾根下來,繞著指尖把玩。
郝韻來的心思全飛走了,這一點疼痛全然沒感受到,她隻想著,秦隨風來了,他來了,可是這個畜生說什麽?秦隨風會受到傷害,不行,他不能來!
她嘴裏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