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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人與非人

  焦糊的氣味,也許是燒著了什麽蚊蟲的翅膀;這一批路燈很舊了,好多年沒有換過。人類的問題沒有解決之前,的確沒有什麽必要解決路燈的問題。


  張晨暉走在漆黑的路上,照亮咫尺的隻有手機屏幕的光。「你今天運氣好,」大仙在上頭打字,「這都要提前預約的,正好有個兄弟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我一定是瘋了。他從來沒有去過——那種場所。大學期間那一度很流行。ABO定級製度實施以來,打擊了一大批,但是又有新的、符合定位的場所孽生出來,有一些極為高檔的,上頭有保護傘就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於BETA來說,那幾乎是必須的;人活著是為什麽,揭開了皮也不過是飲食男女。ALPHA去得更多,美其名曰調劑口味。最神秘的是,據說那當中還有提供給OMEGA的地方,更為私密。


  但張晨暉總把自己和那些隔開,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正直的人,不同流合汙的人,社會分數是他的一切。也可能是因為他膽小,不離經叛道,總是跟著最安全的區間來走,準保不會出錯。


  可還不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他來到一個小型的地下音樂吧,大仙等在那兒,同桌的還有好幾個陌生人。“第一次去得有人帶,”大仙說,“大家認識一下,都是一個群裏的,一條繩上的螞蚱。”倒是不認生,相互介紹了ID,都是群裏頭常聊的,沒一會都熟了,感覺怪得像是要去春遊那樣輕鬆愜意;緊張的情緒一下子緩和下來。每個人都胸有成竹,滿是經驗的模樣,張晨暉一臉懵懂,卻也要硬裝著懂行,不能讓人看輕了去,雖然滿腹疑惑,可也沒處去問。


  大仙弄了個灰突突的麵包車,把一窩人全塞進去。張晨暉以為要去什麽私人會館,還擔心自己攢下的錢夠不夠,可是車一拐進了小巷,有一整條熱鬧喧囂的美食街。對上了暗號,有人接著進包廂,從花架後麵的側門下到地底,出現了一整排老早前用作廉租房的格子間。人口減半,無法繁衍,沒有新生兒出現的社會體量不斷縮小,冗餘廢棄的建築也越來越多。這顯然是買下了一處冗餘建築改造的,張晨暉在進美食街的時候發現街那一頭正在裝修,在黑暗的天幕和發白的煙熏中映處綠色的帷牆。他們拐進一道鐵門裏,有人接引著過去,點了人頭。鐵門旁也圍著施工用的幕牆,上頭的標識隱隱約約看不清楚。


  他們在門口的自動櫃機前交了錢,然後開始填寫一張電子表格。像是出於隱私的考慮,周圍並沒有任何人工的服務。但是他總覺得渾身緊張,後頸一層層地起栗,覺得自己似乎被無數無形的眼睛窺探著。


  那表上沒有O或者偽O的選項,張晨暉不知道這正不正常,畢竟他沒有來過這裏。空氣中有一股甜膩的香味,他領到一個號牌和電子手環,用它打開標識著相應號碼的隔間。裏頭太靜了,好像並沒有人等在裏麵,他關上門,卻感覺渾身陡然一悚,似乎隱約聽見了平穩起伏的呼吸聲。


  窄小的床上,有什麽躺在那兒,像是一種既定的動作那樣高舉著扳開雙腿,不動,不說話,也不顫抖;掀開像防塵罩一般罩在身上的單薄床單,那副胴體便陡然暴露在眼前,駭得他倒吸了一口氣——是——女人——


  隻在教科書上見過的女性性征——就這樣活生生地、一絲不掛地出現在他眼前。


  但那似乎又不能稱之為女人。


  “她”——太小了。臉龐似乎還停留在幼年階段,非常小,幼得幾乎不忍卒看。但從腹部往下卻陡然增大,臀部和盆腔像是被催熟的蜜桃那樣畸形地發育完全。“她”眼神渙散,像是不具備自主的意識,也不會說話;張晨暉不敢置信地湊近,不相信這是真的,也許隻是某種看上去真實的機械——女性不是已經全部死亡了嗎?…………就算是有,也不會出現在這裏——這裏一看就沒有任何的保護措施,她們會感染上梅爾斯氏症的,沒有特效藥,沒有疫苗,沒有解藥。潰爛由內而外,在毫無自覺時已經發生。


  格子間的空間窄小,除了玄關外就像是一個長方形的箱子,隻有一張床。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架,湊到“她”的臉邊,那一雙漆黑卻沒有焦距的瞳仁突然轉了過來,像什麽玩具裏的珠子砰地落到眼白的底端。張晨暉嚇得大叫一聲,幾乎倒退著跌到門前,轉身去開門想要奪路而逃,門卻紋絲不動,電子鎖沒有任何反應。


  他嚇呆了,想喊都喊不出聲來,隻一個勁地往後縮去,

  沒有人回答,床上的胴體也毫無反應。他坐在那裏,捶撬拔打得一身是汗,終於崩潰地滑坐下來時,隱約聽見兩側的格子間裏傳來的聲響。這裏想來用格子間改成的地方,也不可能有著多麽好的隔音效果;低沉的哼聲和皮肉撞擊的響動交疊,隱約夾雜著一些尖而輕的呼聲,無意識的,幼嫩的,隨著動作的力度和節拍哼叫著;那不是男人的聲音。


  他堵住耳朵,聲音仍然從縫隙中間傳來。太可怕了。這些……這是什麽啊?“她”還算是人嗎?


  那些嘖嘖的聲響當中似乎竟然夾雜談笑的聲音,有人似乎在一邊辦事一邊抱怨他的煙沒了,有人笑罵這一次運氣不好這個不夠緊,有人嘲笑著對方是個短炮。“這時間夠再來一回,”也有人叫著問,“大仙兒,能續鍾嗎?”


  隔壁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不能,這都要預約的,不到點兒你也出不來。下次你要再來,約個雙鍾,都不見得有空,你知道這有多火嗎?”


  對了,隔音,大仙就在旁邊。張晨暉急忙撲過去猛敲牆壁,再也顧不得裝佯了,低聲急急地喚:“大仙!大仙!這個……這個……是什麽啊?!”


  “啊?啥是什麽啊?”


  “這……這不是……女人嗎……?!怎麽會有活的女人啊?……”


  “豁,我們可不管這叫女人,不過可以當女人使。怎麽,小年輕沒玩過吧,試試看就知道了,包你比OMEGA爽一百倍。旁邊有個燈控按鈕,你按著光就調低了。”


  “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啊,黑市上管品相好的叫天使。但我們玩得起的都是三流的了,不過已經很爽了。別嚇著不動啊,試了才有效果,你不是要找刺激的嗎?它該有的不都有嗎,插狠了還會叫呢,關了燈都一樣——”


  “它、它——她——不會得病嗎?梅爾斯氏症……”


  “反正又不會傳染給男人,開發的人已經做過處理了,不然能營業嗎?你想啥呢?”


  張晨暉不敢置信。


  “可是……她們……就是女人吧?……這是犯罪吧?”


  周圍爆發了一陣大笑。


  “怎麽著,你是哪來的警察,還想告我們啊?你怎麽不告他媽的世界去呢?連他媽的陰溝裏的老鼠還能交配呢!”


  “你來也來了,誰知道你草沒草過,這時候還想撇清關係?我看你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我……我沒有!這是……這個根本……這是不對的吧?!那根本……是個孩子…………吧?”


  哪裏,哪裏很不對,非常不對……張晨暉抱著腦袋,蹲下身去;堵住耳朵,也不敢睜眼去看麵對自己

  不知是誰拉響了警報,那是一種滋啦啦的長音,然後幾乎同一瞬間,電子鎖扣就彈開了,鴿子籠般的門廊突然吱呀一聲齊刷刷地打開,包括張晨暉一直背靠著的這一扇。


  他幾乎連滾帶爬地衝出去,被門檻一絆跌在地上;周圍無數格子間的門裏都走出了形形色色的男人,他們陰鷙的雙眼像一把把刀朝他紮來。人也步步向裏頭逼近,將他圍在核心。


  “就是這個小子吧?”


  “啊,剛剛在那叫破喉嚨的雛兒……”


  “一看就連OMEGA都沒睡過,是個B吧?”


  “膽子太小了吧,一個天使都能給嚇成這樣;大仙,你從哪找來的?”


  大仙拍了拍手,一副和事佬的模樣,臉上兩道橫肉笑得皴起:“大家,看我個麵兒。新帶來的人,給趟過一次開開光,就好了。”


  張晨暉嚇了個半死:“你、你們要幹什麽???”


  但他哪裏能阻止,幾個大漢已經先一步過來,將他一把搡起,丟進他自己剛逃出來的那間籠子裏;有人哄笑著,從後頭一把扯下他的褲子。


  “這個不是挺好的?”有人隨便擺弄他剛才連碰也不敢碰的“她”,“形狀顏色都挺好的……”還朝他招手,“來來來,試試——”


  “不要、不要——”他掙紮著想逃,三四個男人抵住門框,還有兩個把他架著胳膊,嘻嘻哈哈地往前懟。


  “哈哈哈哈,從來隻聽說過有貞潔烈女的,你這算什麽貞潔烈男啊?飛機杯能打,這個都一樣的,都一樣打——它又不會說話,不會思考,完事了又不要你負責,不麻煩,做出來就是幹這個事的,不比草那些假惺惺的OMEGA的生殖腔舒服得多了,人家這地兒就是用來做這個事的,天經地義天地人倫啊,不要有壓力——”


  “怎麽著,還要哥幫你扶著是不是,自己搞會不會?”有個人不耐煩了,照腦袋上狠狠拍了一掌,看似親昵的動作拍得他眼冒金星,“啊?會不會?!”


  “我——我錯了,我……”張晨暉幾乎要哭了,雙腿抖索著要站不住,求救似的搜尋唯一熟識的大仙的身影,“大仙哥,救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我不來了,你們放過我啊……”


  大仙擠過他胖胖的身軀,抹了抹腦門上的汗,對張晨暉說:“你看看,大家來這都是尋個樂子,怎麽能就你特殊呢?說的話也不愛聽了,什麽犯法什麽得病的,不是餓的急了,誰來這兒?大家都是正常男人,給逼的全世界都當了同性戀,上哪說理去?誰願意草那些娘們唧唧的男人了?你也是男人,你明白的啊,相互體諒,對不?”


  “我、我、我能體諒、……體諒、……絕對體諒……”


  “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當頭酒要喝,砍頭也是一起,怎麽能就你特殊呢?”他諄諄善誘,“來,試一試不虧得你,錢都付了……兄弟不騙你,隻有嚐過天使,那滋味才叫天堂……”


  他們幾乎是有些好笑的齊心協力,推著哭得稀裏嘩啦的光屁股男人往前送進。這畫麵若是被拍下來,絕對是成為世界級名畫的作品,不僅沒有性的侵略、情色與曖昧,甚至還帶有一股詼諧的諷刺幽默的意味。


  “做啊,不做的話,你今天別想離開這——你明白吧?啊?”


  “現在還跟你好好說話,幹得好的話饒了你也可以,不然過一會就輪到你了,你明白吧?”


  周圍人都在笑,他想哭,想哭極了,比看見自己被分為BETA的級別表時還想哭,比被迫聽從命令擼=進裝滿水的杯子裏還想哭,比看見喜歡的人被好幾個人按在樹上時還想哭,比聽見那門後的響動還想哭。


  更想哭的是羞恥的刺激讓他仍然站起來了,幾乎在嚎啕中邊哭邊挺動著腰。旁邊人替他加油呐喊,“對,對,再用力點,”“有點技巧,要打著圈——”“哦哦哦哦叫了,叫了,叫了——”


  他們哄笑著把他按在床上,按著他抖動著抵進深處。那毫無生機的胴體承受著他的重量,那身子全無所覺,那眼睛全然失焦,但仍然是熱的,滾燙的,潮濕的,活生生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哭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不知道在對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即便被鬆開了禁錮,仍然伏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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