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腹中木馬> 第1章 陌生家人

第1章 陌生家人

  樊澍走得急了,手機從兜裏滑出去落在地上。他拿起來一看,剛才發去的信息有了回複,一個乖乖巧巧的“好”字,後頭跟著溫順的“等你回來”。他的OMEGA配偶又體貼又善良,像是察覺到他心思似的並不多問一個字。


  兩人心照不宣。反正是湊份兒過日子的,過下去就好了,作為過日子的對象,樊澍對他挺滿意的,溫柔可人,不作不鬧騰,長得也尤其好,挑不出錯來。兩人相安無事,相敬如賓,這已經是第三個年頭。


  樊澍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麽秘密,但他總覺得不好帶著OMEGA伴侶過去。老人家保守,大概接受不了現在這個情況。但如果對他的配偶明說了,又顯得自己很沒有度量,很落伍,很有些不必要的尷尬。而他和淩衍之之間,尷尬是最沒必要存在的一種情感。


  他來到巨大的、卵型的紀念碑前;那一場浩劫來得猝不及防,如今在這裏隻留下一個存放骨灰的小格,一個名字。樊澍把花貼在上麵。現在還沒有到祭奠的高峰時期,他的母親在那次事件中是走得早的那一撥,算算也是二十年前的今天的事了。


  他坐了一會兒,把名字和照片都擦淨了,想著自己這趟來主要的目的,慢慢地說道,“媽,有段時間沒來看你了。我什麽都挺好的,最近任務有點多……忙得腳不沾地的,但也沒受傷,油皮都沒破一塊。這趟想著一定要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對你說:……衍之他懷上了,——我也是剛剛結束任務才收到之前發送的監測消息。還沒回家,還沒和他一起……,我就先趕來你這了,我想要你第一個知道。媽,我終於又要有家人了,這在現在很不容易,我也很高興。”


  他停頓了一會,眼睛看向遠處朦朧的暮色。想象著母親會說的話,又笑起來:“我知道你一定會叮囑我說什麽要照顧他啦,或者擔心我毛手毛腳,萬一搞不好怎麽辦?不過我跟你說啊之後都不用擔心,國家都會安排,我回去了和他慶祝完,就送他去醫院住下,現在都是一整套設備和醫療團隊一直監護到孩子出生,比你當年生我要容易的多,而且都不用自己出錢,沒什麽風險。我還要執行隊裏的任務也走不開,還好有這個,不然我也不知道工作要怎麽兼顧……”


  樊澍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天色已經漸晚。卵型紀念碑的出口處亮起一層橘色溫暖的柔光。他喘了口氣,覺得自己才算真正從那場橫亙全世界的災禍中走出來了;他有了一個孩子:生活好像突然看見一陣光,一個開口,一點會繼續下去的希望。他突然感到一陣由衷的感動,想要抱住那個在等他的人,表達一下他缺失了許久的拙劣的感謝。


  老實說,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多,如今連孩子都有了,這感謝也來得太遲,但樊澍從來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道陌生的牆……直到現在他才有更清晰的認識,他突然很想回家,腳下加快了步伐幾乎跑起來。他開始有些後悔,應該把衍之帶來的,帶來給母親看一看——他們結婚以來,從來還沒有帶彼此來見過對方的家人。


  那張姣好的麵容在眼前浮現,眉眼細長,總是溫順地微垂著,隻有笑起來的時候會抬一些弧度。 為了討他喜歡留了長發,在腦後束成一束,隨著他忙裏忙外的模樣有些俏皮地來回晃動著。淩衍之,樊澍好像突然想起一樣在口唇間噙著他的名字——衍之,然後心裏便沒來由地陡然升起一股遲來的喜愛。在反應過來時自己不知什麽時候開始腳不沾地地跑得飛快,臉上不自覺地揚起一股又傻又快活的笑容,在街道上掀起一卷風似的,惹得路人紛紛轉頭來看。


  就這樣一路跑回去,跑著去見他,將他抱在懷裏,告訴他——


  “……你涉嫌家暴、拘禁OMEGA配偶並致其流產,跟我們走一趟吧。”


  打開家門後全副武裝的陌生警員這樣對樊澍說道。他被摁在地上,四肢被迫張開,懷裏是冰冷的地板。


  完全沒辦法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每個詞都聽得懂,連起來卻是他不明白的意思。家暴?拘禁?“……流產……?”


  “很遺憾。”那些陌生人這樣說,把他推搡進警車裏。緊接著警笛響起來,圍觀群眾在車窗外指指點點。


  “聽說沒有?就是這個人……”


  “啊,慘得狠啊,都看見了,從窗子跳下來的,那可是三樓啊!”


  “……手腕上還捆著繩子,都磨得血淋淋的了,……”


  “是摔了所以流掉的嗎?“


  “不知道,抬走時看到滿身是血……”


  “造孽啊,這年頭……要個孩子多不容易?”


  樊澍渾噩噩地聽著,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覺得人們口中議論的故事和自己以及自己的配偶有半分關係;回頭透過紅藍閃爍的光暈映照的玻璃向外看去,自家的房間子在無數的窗格當中透出一種灰黃的死寂,好像那是一座沙造的堡壘。


  ————


  “姓名?”


  “樊澍,大樹的樹把木換成三點水旁。”樊澍說,“警察同誌,我的OMEGA……”


  “沒問到你的不要說。性別分級?”


  “男ALPHA級,他出什麽事了嗎?流產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我們還想問你呢,不急,啊,一會就要問你了。做什麽工作的?”


  他停頓了一霎。“外空間裸架作業員,”樊澍壓了壓心頭火氣,“簡單說就是修太陽能板的。”


  “配偶?”


  “淩衍之,我們前年4月結的婚。”


  “具體時間?”


  “4月26號吧,……應該。”


  “你不記得?”


  “我們沒有辦儀式。”


  “為什麽?”


  “沒有什麽……為什麽,”樊澍艱難地說,“家裏其他人都不在了。我這邊是,他那邊也是。我們都覺得既然儀式是做給別人看的……那也沒有想看的人了。所以不如就這樣。”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老實說,三年了,你是第一個問我為什麽的人。”


  詢問的警察隻是低著頭,在本子上唰唰地寫上兩句。問題不過是問題,它沒有什麽深意,樊澍安慰自己。


  “你們是指派的還是相親,還是自由?”


  “相親。沒記錯的話應該是2月頭的時候……有個相親指標來著,我之前都加班沒空去,結果導致指數太低了,公司讓我必須這次去一趟。”


  “一次就成功了?”


  “嗯,互相都比較滿意。後來又見了幾次,就基本定了。沒什麽曲折故事。”


  “你覺得你的配偶也滿意是嗎?”


  “他自己說的啊,也是他先來找我的,”樊澍搓了搓鼻子,“他說是一見鍾情。”


  ————


  現在哪還有傻子會相信一見鍾情啊。


  淩衍之在被推進手術室時想到這個就有些想笑,他用手肘蓋住眼睛;旁邊的醫護人員和OMEGA協理會的人以為他在哭,有人使勁地、故作熱情地握了握他的手:“現在沒事了,你放心……如果疼得厲害的話就抓著我……”


  嗬嗬,這話說得這麽善良又假得一筆,一定是個BETA了。


  淩衍之想要放聲大笑。


  他從三樓跳下來,摔斷了腿,小臂骨裂,腹腔淤血;孩子沒了,**血流不止,疼得昏天暗地。可他真的好想大笑,好像這世上每個人都在逗他笑,他們所有的所作所為都像是一出滑稽劇,就像戲台上的臉譜一樣,不同的花色勾出不同的性格,按照既定的台本你方唱罷我登場。如今,這種劃分的臉譜換了個洋名,淩衍之側過腦袋,看見自己的病曆冊子隨著醫生的手在眼前晃動,那上麵性別一欄寫著“男OMEGA級”。


  麻藥在注入身體,意識逐漸恍惚,他在想:那個‘男’字還有必要嗎?寫給誰看,裝給誰瞧?我們算什麽男人,懷著別人的孩子,流著自己的血,還在這拿一個字來粉飾太平?

  現在學校裏從初中開始,就已經開始拉幫結派、此界彼疆地群體中挑選孱弱的、容易欺負的、偏女相的以及受人歡迎遭人嫉恨的類型,主動地劃分成“女人”了。二十年了,距離那場災難已經過去了二十年,裝作閉目塞聽、維持所謂的“樂觀判斷”都已經沒有意義。


  淩衍之還記得二十年前的夏天,姐姐躺在涼席上,身子發出一股古怪的臭味。他叫不醒她,於是費力地打來涼水,替她擦拭身子,可臭味久久彌散不去,直到有蟲從她的鼻孔裏爬了出來……他嚇得大叫,衝到街上想找人幫忙,卻隻見到滿街慌亂惶急的男人,叔叔,哥哥,伯伯,大爺,哭泣著喚著媽媽的男孩……整個城市的色調是一種近乎壓抑的灰,好像世界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顏色。有一個大哥哥抱著一位阿姨從他身旁撞過去,女人細長的手和修長的脖頸向外仰著,嘴唇上鮮豔的紅色正剝落下去。


  好像一場充溢著惡臭的大夢,但當死亡的味道消失,他們也失去了所有的女人。


  ※※※※※※※※※※※※※※※※※※※※


  開新坑!你從未見過的ABO,避雷注意:男主不是好人,至少不是傳統意義的好人;請道德、肉體、精神、以及配對潔癖患者注意完全閃避。但我保證,他的壞事出有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