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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正文完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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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


  距離那場抵抗命運的最終決戰,已經過了將近三個月。


  盡管主公大人早就召集所有人員並宣布了解散事宜,但大多數長期緊繃著神經的鬼殺隊士們沒有立刻離開,不知是突然解散的不真實感在作祟,還是出於責任心,依舊自發地對可能潛藏的危險警戒了一些時日。


  最終,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因為不同的原因離隊,隨著手握日輪刀的手感變得有些陌生,人們似乎才意識到世間真的已經沒有鬼的存在了。


  塵埃落定,鬼殺隊也會逐漸湮沒在曆史的洪流裏,過去在前線與惡鬼廝殺的隊士也麵臨著新的生活。


  ……


  某日某時刻,東京府某郡的一家料理店內,擺起了比平時更多的桌椅。


  “……這是?”


  栗花落香奈乎眨了下眼睛,看著剛和炭治郎一同走進門不久的灶門禰豆子。


  而後者在注意到她的視線後,向她打了招呼,緊接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雙手背在身後。


  已經完全變回人類之姿的少女穿著淺色的和服,深棕色的皮靴與長袴,一頭長發也好好地梳理過,順服地披在身後。


  “是學校的製服,來不及換就過來了……香奈乎會覺得奇怪嗎?”


  “不,我覺得很好看。”


  栗花落香奈乎的眼神很認真。


  “小香奈乎也想去學校嗎?”蝴蝶香奈惠從她身後不遠處走過來,向禰豆子打了聲招呼後微笑著看向自己的義妹,“雖然主公大人隻安排了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去上學,但去拜托一下應該也可以的。”


  “不,不用了,”淺紫色眼睛的少女連忙搖頭,麵對義姐開口道,“我更想留在蝶屋。”


  “對了,請問蝶屋的大家也來了嗎?”禰豆子問。


  “很可惜,今天來的隻有我們兩個和小忍,”香奈惠回答道,“雖然我也問了葵和小菜穗他們,但她們不是很想過來,說讓身為隊士的我們聚一聚就好了,她們負責看守蝶屋……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回去的時候,帶上伴手禮。”香奈乎提議。


  披著蝴蝶羽織的溫婉女子點點頭,再次看向禰豆子。


  “想找小菜穗她們的話,隨時歡迎來蝶屋,大家都很想你呀。”


  “是,有時間一定會前去拜訪的。”


  聽著不遠處的對話,和自己的三位妻子一同前來聚會的宇髓天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旁的時透無一郎。


  “我記得時透你也在上學吧?學校生活怎麽樣?”


  “別多管閑事。”


  正在喝茶的少年咚的一聲放下茶杯,又像貓一樣趴了下去,將臉貼在木質的桌麵上,把不耐煩一詞表現得淋漓盡致。


  “跟一群小孩呆在一起一點意思也沒,如果不是主公大人的請求,我才不會聽。”


  宇髓笑了:“明明自己也是小孩。”


  時透無一郎沒有理他損自己的話,保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對著不遠處落座的灶門炭治郎道:“炭治郎,我記得你在信裏說想開一家麵包店是嗎?”


  “嗯?”灶門炭治郎看向他,雖然不太明白情況,但還是很快回答道,“啊,是的!雖然現在準備去隔壁鎮上的一家麵包房學習,但以後還是想開屬於自己的店。”


  “那我以後來炭治郎的店裏工作好不好?”


  “?”


  “拜托你了。”


  眼中帶著赤色的少年不解:“原來時透君這麽喜歡麵包嗎?”


  “你別當真,他明顯是懶得思考,直接隨便找個地方混日子,”宇髓天元毫不留情地揭穿道,然後在少年的瞪視中抱起雙臂,“小鬼就是小鬼,等你長大就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多不好混了。”


  無一郎不屑地嘖了一聲。


  隨著人員逐漸到齊,聚會正式開始,也許是心中一顆石頭落了地,所有人都比平時顯得更加活力充沛。


  這家店的工作人員也都是鬼殺隊的知情者,所以不用擔心言辭會擾亂普通人的生活,這也是作為聚會發起人的甘露寺蜜璃的特意挑選。


  “要是能邀請到主公大人就好了,可惜被婉拒啦。”理由是有他在場的話其他隊士就無法放鬆,雖然是客套的推辭,但也是實話。甘露寺蜜璃看著在場的眾人道,“還有一些人沒法過來,悲鳴嶼先生和善逸君都有事來不了。”


  “那是挺可惜的。”蝴蝶忍道,“以後有機會再聚吧。”


  “嗯。”


  聚會沒什麽規矩,更像是普通的散夥飯。聊天的聊天,吃東西的吃東西,話題自然免不了對未來的打算。


  宇髓天元給自己倒了杯茶,看向一人承包了一整個牛肉火鍋的煉獄杏壽郎。


  “煉獄以後是打算直接繼承家業嗎?那你弟弟呢?”


  “唔姆!不論是作為鬼殺隊士還是一名長子,我都會履行自己的職責。”金紅色頭發的青年放下手中碗筷,“雖然世上已經沒有鬼,但家族傳承的炎之呼吸我還是會繼續教給後人。至於千壽郎,無論他以後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


  “不錯啊。”宇髓讚賞地看著他。


  “嗯,我的事情暫且不提,錆兔,聽說你開辦了劍道道館?”


  “是的,就在這個郡。”


  “被踢館了?”


  “啊?”


  話題轉換的太快,錆兔疑惑地皺起眉,然後聽見蝴蝶香奈惠開口道:“我也聽到傳聞了,這事在那一代還挺有名的,說是新開辦的道館館主以一己之力單挑了對方十幾個人。說的應該就是錆兔先生吧。”


  “這傳的也太誇張了些。”


  “不僅如此,聽說把館長擊飛了二十米遠喔。”忍補充。


  “……那會坐牢吧?”


  “請讓我來說明,”看見錆兔頭疼的表情,九原柊主動接過話,“他在鎮上開辦了道館,而附近有一家同樣教授劍道的狩魔道館,被影響了生源,所以上門挑戰而已。但狩魔館主在領教錆兔的劍術之後已經心服口服。”


  “狩魔也是喜歡劍道的人,我跟他隻是普通的競爭對手而已。”錆兔心情複雜,“把人打飛二十米遠這種事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一旁,富岡義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


  “義勇先生有什麽想說的嗎?”炭治郎問。


  “不,隻是好像在哪裏聽過,狩魔這個名字……”黑發藍眼的青年思考一會兒,抬起頭來,“成步堂先生放在事務所裏的日本刀好像也叫狩魔。”


  幾月前在那場戰役的最後,如果不是在場的成步堂龍之介反應及時,以他的辯護才能和禦琴羽壽沙都的魄力說服了警衛和民眾,可能來不及撤離的鬼殺隊士會被當成破壞地基的現行犯,等著主公大人去獄裏撈了。


  “富岡先生跟那位律師先生很熟?”蝴蝶忍看起來有些意外。


  “不,隻是他正好有個複雜的案子要處理,可能會遇到危險,就找到我去事務所工作。”反正也沒別的事要做,他就先答應下來,“他們知道鬼殺隊的事情,似乎是過去遭遇鬼之後進行過調查。隻是很奇怪,他經常不讓我陪同,調查的時候也不讓我說話。”


  “……”


  旁邊的人都默默移開了視線,店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香奈惠好心主動岔開了話題,她看向旁邊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吃飯的不死川實彌:“不死川先生和玄彌君現在都在做什麽呢?”


  “沒什麽別的事情,玄彌在鎮上生活,我在擔任主公大人一家的護衛。”


  銀色短發的青年話音未落,就收到了一眾隊士的注目。


  “咦?主公大人居然同意了嗎?”


  “怪不得我去申請的時候天音大人說已經有了人選,原來被你這家夥搶先了?”


  “唔姆!護衛一職實在令人羨慕!”


  “來打一場吧,輸了就將這個職位讓出來。”


  “哈!?有本事你來試試!”


  不死川實彌一如往常那樣凶狠地笑了。


  “大家都很喜歡主公大人呀。”正在吃甜點的甘露寺蜜璃將一隻手放在臉側,看著爭起來的眾人,“伊黑先生是怎麽想的?我們要不也過去?”


  伊黑小芭內搖了搖頭:“沒有必要,主公大人讓不死川留在那裏一定有他的理由。”


  “說的也是。”身著和服的原戀柱點了點頭,然後注意到伊黑小芭內始終未動的碗筷,又問,“伊黑先生不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我不是很餓。”


  “可是光是伊黑先生看人家吃東西,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啊。”蜜璃說著,拿起放在桌子一旁的菜單。


  “還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去跟後廚說一聲。”


  “不,人家隻是想點一些清淡的食物,結束之後打包帶走。”


  “在這裏吃不飽嗎?”


  “這是報複哦伊黑先生。”少女握起一隻拳,麵上泛起紅暈,“光是您看我吃飯也太狡猾了,人家也想回去看著伊黑先生吃東西……可以嗎?”


  黑色短發的青年愣了一下,將異色的雙瞳看向別處,以掩蓋一閃而過的其他情緒。


  就在不久之前,在甘露寺蜜璃的堅持下,伊黑摘下繃帶給她看了被劃開的嘴角,但少女完全沒有覺得可怕或是惡心,而是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兩道疤痕。


  “會覺得痛嗎?”


  “不,早就不痛了。”


  “那就好。”甘露寺揚起笑容,淺綠色的眼裏滿溢著單純的欣喜。


  “不會覺得可怕嗎?”


  “完全不會。”甘露寺揚起笑容,淺綠色的眼裏滿溢著單純的喜愛,“眼睛,嘴巴,還有其他一切,總之人家現在,好像覺得伊黑先生什麽都好!……嘿嘿,這樣是不是有點傻呀?伊黑先生會嫌棄人家嗎?”


  怎麽會呢。


  簡直是……再喜歡不過了,喜歡得恨不得永遠將這一幕映在腦海裏。


  我這樣流淌著罪惡血脈的人,居然也能有如此幸福的未來嗎?

  如果這是夢,神明啊,我隻希望它能長久一些……


  回到現在,伊黑小芭內看著對自己提出請求的甘露寺蜜璃,點了點頭。


  “回去之後,一起吃吧。”


  得到答複的甘露寺蜜璃笑著眯起滿溢著幸福的眼睛。


  果然,比起和某個地方的普通人度過一生,像現在這樣能與擁有共同經曆,能夠托付背後與生命的伊黑先生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身後傳來誰的聲音。


  “哦哦!甘露寺大人和伊黑大人是終於在一起了嗎?”


  說話的是一臉興奮的蒔緒,也就是宇髓天元的妻子之一。


  “誒!?”少女聞言嚇得差點跳起來,隻能漲紅了臉,語無倫次地擺起手,“那,那個……!”


  “等一下,蒔緒,你問的太唐突了。”穩重一些的雛鶴無奈地說完,向甘露寺道歉道,“抱歉,這家夥喝了點酒就喜歡亂說話……但如果有消息了請務必告訴我們,特別是婚禮的日期。我們與天元大人不準備在某個地方定居,所以趕過來可能需要時間。”


  “婚、婚禮!?”


  “是呢,畢竟是人生大事。”旁邊真菰微笑著搭話道,“蜜璃有考慮過禮服的樣式嗎?”


  “保守一點會比較好吧?感覺甘露寺小姐很適合白無垢。”忍提議,“但是西式的洋裝最近也很流行。”


  甘露寺蜜璃被一眾女性隊士圍著拖入了談話中心,而她旁邊的伊黑小芭內靜坐著宛若一尊石像。


  一句話也插不上,不,不如說已經漸漸聽不懂了。


  但是這樣下去自己遲早還是會被卷進去,伊黑心裏敲響了警鍾。要是答不上來會辜負甘露寺的期待,得趕緊找人岔開話題。


  他轉頭看向宇髓天元,但後者正背對著這邊,於是他默默跳過了富岡義勇,看向煉獄杏壽郎,卻得到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和點頭,仿佛是在讓他加油。


  ……煉獄你這家夥遲早也會麵對這些事,到時候你就等著。


  他掩蓋在繃帶下的表情有幾分咬牙切齒,而這時,正巧路過此處的錆兔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個男人就好好麵對這一切啊,伊黑。”


  銀色眼睛的劍士提出的建議一如既往的正直又鄭重,仿佛挑不出毛病,但是……


  “你給我等一下,錆兔。”


  注意到對方嘴角強壓下去的幸災樂禍的笑意,伊黑小芭內以一個迅敏至極的速度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然後,毫不留情地問道:


  “你應該很有經驗吧?”


  “什……!”


  錆兔的瞳孔一縮,同時心中也敲響了警鍾。


  被蛇纏上了。


  他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但伊黑似乎鐵了心要他留在這裏,手背上都暴出青筋了也沒有絲毫放鬆。


  “我能有什麽經驗,你別開玩笑。”他義正言辭,“眼下要考慮這個問題的是你。”


  “怎麽,我跟甘露寺是從殺死無慘之後才開始交往的,算下來,你跟九原都快在一起大半年了才對,想不到居然連對未來的打算都沒有嗎?”


  “……”


  伊黑你這個叛徒,居然利用我轉移話題!

  錆兔咬了咬牙,但是這種時候露怯就輸了。


  ……


  那兩個人到底在幹什麽。


  九原柊麵無表情地從他們身上收回視線,看著杯裏的茶葉。


  色澤鮮豔,條索完整。


  茶是好茶。


  隻是沒有水。


  他剛才拜托錆兔去取些熱水而已,沒想到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一身深色和服的青年隻能無奈地看向另一邊,然後就看到不遠處禰豆子,香奈乎,伊之助和玄彌幾個年齡相近的人已經聊在了一起。


  禰豆子和伊之助看起來很開心,香奈乎偶爾也會插幾句話,但不死川玄彌麵對兩個女孩子,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大家關係真好啊。”


  聽到從旁邊傳來某人的輕聲感歎,九原柊不置可否地點頭應道:“隻可惜我妻善逸不在這裏,否則估計會更熱鬧些。”


  “善逸說他要去桑島爺爺那裏處理一些事情,地方離得太遠趕不過來了。”說起同伴,灶門炭治郎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但下一刻就打起了精神,“但他在信裏說,之後會回到城鎮裏發展,和我恰好就在一個地區,真是很巧啊。”


  “那的確是很巧,你們可以多見見麵了。”


  也許是被熱鬧的氣氛所影響,九原柊心中突然有個猜測,下一秒脫口而出,“他是不是為了禰豆子……”


  “哈哈。”


  一聲幹笑打斷了他還未出口的話,九原柊愣了一下,莫名覺得這個笑聲有點瘮得慌,但看炭治郎人畜無害的表情又像是什麽也沒發生。


  他想了想覺得善逸隻能自求多福,於是轉移了話題。


  “你以後要在鎮上定居?”


  “嗯,是有這樣的打算。”說到這,少年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本來想回到老家,但又覺得禰豆子不能在山上過一輩子,連吃點金平糖都要精打細算……那我這個做哥哥的為免太沒用了些。所以就準備學些手藝賺錢,我家裏是賣炭的嘛,對烘烤這一類的工作很拿手。”


  “真了不起。”


  要是伊之助也這麽有幹勁就好了。他在心裏默默想著,但就算沒有想做的事情和目標又能怎麽樣?總不能把人直接扔回山裏,他隻能先委托了擅長教導,又難得能管住伊之助的蝴蝶忍對其進行一些常識教育。


  至少得學到會寫信的程度,之後要去做什麽都是他的自由了。


  ……等等,不對。


  就算會了,那家夥真的會寫嗎?

  九原柊有些頭疼,最後決定暫時不去思考這些,然後就聽見從另一邊傳來了禰豆子的聲音。


  “真是的,哥哥你怎麽又把責任和辛苦的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


  “嗯?”


  炭治郎剛回過頭,視線就對上了妹妹突然伸過來的手指。


  “疼!”


  少女纖細的彈指猛地打在自己哥哥的額頭上,發出讓人難以忽視的嘭的一聲。


  九原柊愣了,他看著因疼痛捂住額頭的炭治郎和手指毫發無損的禰豆子,隻覺得這對兄妹永遠能超乎自己的想象。


  能打疼炭治郎的頭,該說不愧是一家人嗎?

  “請不要再說自己沒用之類的,”淺粉色眼睛的少女認真地道,“哥哥好不容易在鬼殺隊攢下了一些工資,隻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而且之前說好我們兩個要一起努力的吧?我也會去打工,等畢業之後……”


  話題完全被長女力全開的禰豆子掌握了主動權。


  “沒想到權八郎這家夥也有這種時候。”為了吃飯暫時摘下頭套的伊之助一臉稀奇地看著他們。


  “禰豆子,好厲害。”香奈乎道。


  完全看不出曾經被變成鬼的痕跡,這麽有活力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九原柊的表情柔和了些許,然後突然想起被自己遺忘許久的某人。


  他轉過頭看向錆兔,正好與其對上了視線。


  原來你還記得我啊。


  ——從錆兔生無可戀的眼神中,讀出了這樣的信息。


  於是他忍住笑意,從一旁的桌子底下拿出自己帶來的幾個茶葉罐,站起來走到正在討論得熱火朝天的那桌。


  前世為了四處習武,經常要給各個門派的人送禮以打通關係,雖然基本上都是時安負責打聽和準備,但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對茶酒這些適合作為禮物的東西有了些研究。


  鬼殺隊裏對茶葉有興趣的人不多,但也有幾個,香奈惠和忍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蒔緒等人又被宇髓招呼回去一起喝酒,很快深陷話題中央的幾個人就解脫了出來。


  “這些茶是怎麽弄到的?”真菰看著上下遊動,簇立杯底,像是雨後春筍一樣的君山銀針,有些意外,“沒想到阿柊對茶也有研究。”


  “隻是略知一些。我打算開辦一家茶館,所以提前弄通了些渠道。”


  “茶館?”


  “嗯,想打聽一些事情。”九原柊解釋道,“關於九原家的。”


  原本經商並且有一定家業的九原家,在家主變鬼死亡,二小姐亞月紀在結婚前失蹤之後已經作鳥獸散。他後來問過認識自己母親的珠世小姐,但珠世也知道不多,隻記得亞月紀有個姐姐,早就嫁人了,名字記不清楚,隻知道是在東京府的某個郡。


  就算已經與自己沒有什麽關聯,他也希望能見上一麵,不僅僅是想要找到親人,更是想將母親身上發生的事告訴對方。


  要是以母親的名字開辦茶館,對方看到了,應該會過來。但也有可能她早就搬走,或者不在人世了也說不定。


  不管怎麽樣,等待和尋找的過程已經是很幸福的事了。


  “明明你那一身功夫,來我的道館工作多好。”


  錆兔默默將他有幾分沉重的神色看在眼裏,一隻手直接捏上九原柊的臉。


  “反正都在同一個郡,我幫你打聽不行嗎?”


  “這叫有備無患。”


  九原柊皺了下眉,拍開他的手,將廬山雲霧茶以上投之法放入沸水,頓時,茶杯上白霧籠罩,出現雲蒸霞蔚之景。


  “當你因為嚴格過頭而生源流失,道館關門的時候,好歹還有條後路可以走。”


  錆兔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笑。


  “是,是,我祝你生意興隆,請務必記得不要因為沉迷鬥促織而讓茶館變成花鳥市場,畢竟家裏已經淪陷了。”


  “你對我養的東西有什麽不滿?”


  “不敢,它們比我貴重。”


  “你再這麽說話我就把促織罐放到你的道館裏。”


  “……”


  錆兔不說話了,而九原柊心裏也稍微輕鬆了些,然後他突然想起什麽,將一罐茶葉遞給了真菰。


  “這一罐是方山露芽,如果你接下來要回狹霧山,能不能替我轉交給鱗瀧師傅?”


  “可以啊。”真菰笑了笑,“但你和錆兔也得一起過去。”


  “……”


  ……


  天色漸晚。


  小鎮的街道上,一些門店已經到了打烊的時候。


  “電器都關掉了嗎?”


  “嗯,放心吧。”


  走出掛著‘桃屋’木牌的麵包房,狸之進一邊鎖門一邊看著等在門口的妻子,揚起笑容。


  “對了,最近會有個小子會過來學手藝,還是我的同門。”


  “是你師弟?”桃枝想了一下,“是那個叫炭治郎的孩子嗎?”


  狸之進有些驚訝,“你認得他?”


  “他在我們隱部隊裏還挺有名的,畢竟那麽有禮貌的孩子現在可不多見了,”桃枝感歎道,“而且據說他可是超乎尋常的努力派,你這個做前輩的要小心不要被輕易超越了。”


  “那是當然。”狸之進說道,“不過店裏能有第三個人加入,應該也會比平時熱鬧一些吧。”


  “是第四個人哦。”


  “嗯?”


  狸之進疑惑地挑起眉毛,然後過了幾秒,他反應了過來。


  緊接著,感受到了差點讓心髒跳出嗓子的激動。


  “……啊,你、我、你……這……什麽時候?”


  我成為父親了。


  過於強烈的喜悅讓他幾乎失去了語言功能,但就在差點叫出聲的下一刻,啪地一聲被桃枝捂住了嘴。


  “敢在路上大喊大叫或者哭出聲,我就打得你一周都說不出話來。”


  狸之進含淚點頭。


  然後他抱著自己的妻子,久久沒有說話。


  ……


  山中,某間寺廟。


  “悲鳴嶼是在對著落葉流淚嗎?”


  寺中的僧人們結束庭院的灑掃,看著不遠處站在樹下的高大僧人,都顯得有些詫異。


  “可我記得他雙目失明?”


  “不清楚,但據住持師傅說他過去是那個叫什麽……鬼殺隊的人?”


  “難道那個隊裏的人都能以心觀景?”


  “慎言。”


  僧人們回過頭去,看見一臉嚴肅的住持正站在身後,頓時為自己背後議人的行為麵露愧色,低聲念了句佛後,就紛紛轉身離開。


  見他們這樣,住持也不再追究,而是看向悲鳴嶼行冥,想了一下,幾步走了過去。


  “這棵樹是我的師傅所栽種,他是寺裏上一位住持。”他將雙手背在身後,麵色有些懷念,“寺裏曾經遭到惡鬼作祟,東西都毀得差不多了,師傅也往生極樂。但這棵樹因為地勢較遠,反而躲過一劫。”


  “……世事難料。”


  “是啊,若不是恰巧有鬼殺隊士前來借宿,恐怕我到最後都會被那惡鬼蒙蔽心神……那件事已經過去快八年了,可現在想想,還像昨天發生的事。”


  “原來如此,所以您在見到我這身鬼殺隊士的製服後,才詢問我要不要入寺。”悲鳴嶼行冥低聲念了句佛,“無論如何,還是非常感謝您,道信住持。”


  “是我受你們恩惠在先,不必言謝。”


  道信話音剛落,就在這時,他聽見從不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這些小孩無一例外都是由寺廟收養。


  “啊,是悲鳴嶼先生!”


  眼尖的某個男孩首先發現了站在樹下的僧人,看上去有些高興地向他跑了過來。


  “悲鳴嶼先生,能玩上次那個嗎?就是把我舉得很高再放下來的那個!”


  “明子也要玩!”


  “悲鳴嶼先生,我能去找您養的貓嗎?”


  看著被一群孩子圍在中間,終於露出笑容的高大僧人,道信笑著搖了搖頭。


  的確,世事難料。


  ……


  桃山,原鳴柱的木屋內。


  我妻善逸一邊吃飯,一邊滔滔不絕地向桑島慈悟郎講述著最終決戰時發生的事。


  “是嗎?你用出了自己的柒之型。”


  “是的!雖然被敵人打得很痛,痛到我現在都不想回憶起來,但我還是跟獪嶽師兄一起戰鬥了。”


  他說到這裏,卻又將聲音壓低下去。


  “抱歉,爺爺,這次隻有我回來,但師兄也是有原因的,他有些事,所以……三個人一起吃飯可能得等到下次了。”


  “不要太在意這些,善逸,你們已經做的足夠好了。”桑島慈悟郎不緊不慢地說著,“多虧你們和其他隊士在前線的戰鬥,已經不會再有因為鬼而失去重要之人的孩子,到我這裏學殺鬼的技巧,再去為此拚上性命戰鬥,我真的很感謝你們。”


  “是,是嗎……”


  金發的少年聽到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臉上的開心卻是怎麽都收不回去。


  桑島爺爺咳了一聲:“獪嶽給我寫了封信,就在你回來的前一天到的。”


  “咦!?真的嗎?他寫什麽了?”


  看著弟子睜大的眼睛和有些期待的目光,老人特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


  “他說你戰鬥時的尖叫聲能穿透鬼王的腦子。”


  善逸的表情瞬間僵在原地,隨後爆發出了足以掀翻屋頂的喊聲。


  “什麽啊!!!居然還在告我的狀嗎!?虧我還替他說好話!!”


  “哈哈哈……”


  ……


  鄉間路上,天空明淨無雲,仿佛河流一樣緩緩延伸。


  “愈史郎,你拿的行李是不是有點太重了,還是分給我一些……”


  珠世擔憂地看向同樣回到人類之姿的愈史郎,而後者隻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完全沒問題!”愈史郞說著,又把行李又往上提了提,以表明自己還很輕鬆,“比起這個,珠世大人不用叫輛車嗎?您現在也已經變回人類,走這樣的路應該會感到疲憊吧?”


  “下一個村子離的很近,不用坐車也可以的。”珠世說著,看向已經能遠遠看到的村中炊煙,“若是村中有情況危急的病人,今晚可能無法休息,你還是將行李分我一些吧,別累壞了。”


  就算變回人類,她依舊過著四處行醫的生活。


  隻希望在這顆心髒還跳動的期間內,能償還一些變成鬼時犯下的罪孽。


  愈史郎想了想,將一個小巧的醫藥箱遞給了珠世。


  “你啊。”


  珠世無奈地將那幾乎沒什麽重量的小箱子提在手中,嘴角卻是泛起了笑意。


  而愈史郞看著珠世的側顏,看著她日暮下無意識露出的淺笑,腦子裏幾乎已經容不下任何別的東西。


  啊啊,變回人類的珠世大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不。


  注意到那笑容中所蘊含的幸福和對未來日子的期望,他忍不住想。


  ——這份美麗,要更甚於以往。


  ……


  夜深,聚會也到了曲終人散之時。


  “那煉獄,下次一起去泡溫泉吧,不死川和富岡也一起。”宇髓天元一邊提議一邊走出料理店,“我這邊知道幾個不錯的天然溫泉。”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對吧富岡?”


  “不死川看上去並不願意。”富岡義勇平靜地道。


  “嘖!你這家夥……!”


  “那我們也告辭了。”另一邊,蝴蝶香奈惠對九原柊說道,“伊之助今天就先跟我們回蝶屋吧,畢竟明天的課不能落下。”


  “是,麻煩你們了。”


  伊之助沒有反駁,隻是有些不爽地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見狀,九原柊安慰他:“過兩天我教你怎麽將石子扔出像是獅子在吼的聲音。”


  那是什麽,好帥。


  “老子記住了,你說話算話!”


  “嗯。”


  過了一會兒,看著那重新套上野豬頭套的少年漸漸走遠,走到柊身邊的錆兔忍不住道:“你還真是會一些奇怪的功夫。”


  “隻是學的多了,門道自然就摸出來了。”


  “那你不打算將太吾的武學傳承下去?”


  “太吾本就是為了擊退相樞而成,如今伏虞劍都消失了,已經沒有人需要擔負起那樣的命運,當然,我會適當寫一些東西。”九原柊平靜地道,“至於傳授就算了,難道你會想將自己的劍技盡數傳給某個人嗎?”


  “說的也是。”


  要傳承下去的東西,從來不是單純的戰鬥技巧。


  ……


  並排走在回去的路上,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九原柊看著無雲夜空中,不知已經存在了多少世代的皎月,突然覺得有些感慨。


  “我居然能這樣和你走在路上,真是不可思議。”


  他停下腳步,看著路燈下的蟲,看著路上落葉被風吹到一起。


  他曾經以為命運這麽安排,就是為了讓他過來解決鬼王,至少他曾經以為那就是一切,不管幾輩子都隻是被推著走而已。


  但這是錯的。


  命運不過是一個概念,如果說有什麽東西是真實的,那也隻是‘我在活著’這件事而已。


  “你怎麽了?”錆兔問。


  “不,隻是突然……有種活著的實感。”九原柊轉過頭看著他,“而且隻要你存在於這個世上,我就會思考著活下去這件事……就算下次見麵會是千年後也一樣。”


  一頭罕見發色的劍士腦子空白了幾秒。


  他眨了下眼睛,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聽見自己問:

  “你是說,覺得我很重要?”


  “嗯。”


  “這是在告白嗎?”


  “嗯。”


  這家夥……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麽坦率。


  借著從天空縫隙傾瀉的銀河,他有些驚訝地從那雙眼中看見了某種難以言說的情感。


  仿佛千年前的宮闈樓閣,在洶湧不定的波光中顫抖,又像是霧靄深處的高山在地震時稍事休息。


  然後他移開視線,回到秋夜日漸冷卻的餘溫中。


  ……


  又是這樣。


  ‘不好好看著這家夥就不行。’


  ‘沒有我留在這家夥身邊就不行。’


  其實這些,說到底都隻是借口而已。


  雖然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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