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華表
蔣義很少跟人講道理,以前遇到不可理喻的人,都直接用拳頭把人打服。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現在是學生,不能和那些人動手,隻能講理。
在聽到那些人振振有詞地說完他抄襲的理由時,蔣義想笑。
胡扯,都他媽是胡扯。
蔣義用十班人的邏輯提醒他們在他們的邏輯之中,他們畫的所有畫都能找到原型,都算抄襲。
十班人被懟得一時間找不到話來反擊。
張英俊看到這場麵,下意識以為蔣義又闖了什麽禍,又聽到蔣義提了“畫”和“抄襲”幾個字眼,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這幾天其他班班主任都在說十月份黑板報的事。
他記得蔣義負責了這次的黑板報,這兩天都在畫來著。
張英俊快步走過去,看了眼他們班的板報,驚住了:“蔣義,那些竹子是你畫的?”
蔣義點頭:“嗯。”
十班立刻有多嘴的同學舉起手機給張英俊看上麵的照片:“你們班學生抄襲了我們班之前的板報。”
張英俊對比了下手機上和蔣義畫的竹子,手機上的竹子畫得很高大,隻有幾根,竹竿粗、竹葉滿,占了很大一塊麵積,而蔣義畫的是一小片矮竹林,根根分明,葉片的顏色也從前往後形成一個漸變,有透視的效果。
除了位置都畫在黑板右側,且畫的都是竹子外,兩塊板報看不出來有任何聯係。
張英俊雖然一直覺得蔣義的成績拖了他們班的後腿,但他護短、也是個有事說事的人。
這會兒十班的這架勢明顯就是來找茬的,他自然不能認:“畫的都是竹子……還有別的地方一樣嗎?”
不知道是哪個學生回了句:“畫風不一樣,但的確抄襲了我們班的創意啊!”
張英俊:“既然不一樣,頂多是參考,算不上抄襲。”
蔣義略微訝異,他沒想到張英俊會維護他。
而事實上張英俊說了那些話後,又問蔣義道:“你接下來也要畫假山和溪流嗎?”
十班之前那張海報上右邊板塊是竹子,左邊板塊就是假山和溪流,很有自然意境。
張英俊是抱著百分百的自信去問蔣義這個問題的,畢竟假山和溪流與這次板報的主題完全沒關係。
果然,蔣義搖了搖頭。
“老師,蔣義說他有一個想畫的切題的東西。”邵煬注意力一直都在教室外的騷亂上,聽到張英俊問話後插嘴進來幫蔣義答道。
張英俊:“什麽東西?”
蔣義:“天.安.門前的華表。”
蔣義說完,在場的人都震驚了。
天.安.門前的華表是漢白玉做的石柱,石柱上麵有座石犼,柱身還雕刻著雲龍紋,細節特別多,在紙上都很難畫,更別提在黑板上麵畫了。
華表過於複雜,十班的學生都沒想過要畫,現在居然讓蔣義提了出來,他們多少有點不太相信。
他們這些美術生有些是從小就學畫畫的,有些是因為成績不好,權衡之後學了美術。但好歹是美術生,他們對外都會吹噓自己的美術功底。
現在一個年級倒數第一的人站出來說要畫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東西,他們掛不住麵子,自然免不了冷嘲熱諷。
“真能吹,還華表呢,別是隻會畫一根柱。”
“走路都沒學會就想著跑,做夢呢?”
“就算能畫也來不及啊,還有兩天就評比了。”
“啥都沒學過能畫出來嗎,別給華表抹黑。”
那些人七嘴八舌,走廊裏鬧哄哄的,上課鈴也響起了,都沒能讓那些人住嘴。
蔣義已經聽得煩了,指尖向內用力摳著門框,已經微微發白。
他懶得跟那些人理論,他想揍人了。
邵煬靠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掏了掏耳朵,在鈴聲響完後緩聲道:“第一,蔣義會走路也能跑,這點不勞你們費心;第二時間來不來得及是我們班的事,輪不著你們說;第三,如果蔣義他畫出來了,你們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打臉……不怕臉疼嗎?”
邵煬聲音不大,說話也不急不緩地,但足以讓圍在後門的那些人都聽見,待那些人都安靜下來聽他說話了,邵煬又涼聲道:“再者,我們班要上課了。”
十班的那些學生想說點什麽,又找不到話來反駁,任誰現在往一班教室裏看去,都能看到一班一大半的學生都看向這邊,目光精亮,眼神裏滿含敵視——他們要上課了
,現階段什麽也不可以影響他們的學習。
一直靠在後麵沒說話的廖彌青站直了身子:“回去吧。”
那些找茬的十班學生心裏有些不甘願,但畫了之前那塊有竹子的板報的廖彌青都發話了,他們還以為廖彌青打抱不平的名義在這鬧事,就未免太多管閑事了。
他們不在自討沒趣,三三兩兩結伴離開了一班門口。
廖彌青等他們班同學走得差不多了,才邁步跟上,他走前輕飄飄地給蔣義遞了個眼神,說不上是什麽意思,但他似乎也在期待蔣義的畫。
蔣義不自覺地勾了下唇,目送廖彌青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他意識到自己居然笑了——他和廖彌青是同類人,都執著於自己喜歡的東西。
等十班的人都走了,蔣義才準備回教室,轉身時撞進了邵煬的目光裏。
邵煬瞳孔裏印著蔣義的臉,因為離得近,蔣義能從邵煬的眼睛中看到自己五官的細節,能看清自己唇角的弧度。
邵煬眼底的光微微閃爍,有什麽情緒要湧上來,很快被邵煬隱了下去,背過頭去沒再看蔣義。
蔣義一怔。
張英俊已經回了教室,見蔣義還站在門口,出聲道:“回位置上課了,蔣義你還站那幹嘛?”
蔣義抿了抿唇,坐回了位置上。
昨晚蔣義對邵煬說了那些話後,兩人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了。邵煬從早上第一節 課睡到現在,除了剛才幫蔣義說了話,其他時間連看都不看蔣義一眼。
連馬可波都看出了這兩人反常,私下偷偷問了夏小鹿,夏小鹿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知道昨天板報兩人出去之後,回來就這樣了。
邵煬不來找蔣義,蔣義也不可能主動,兩人就這麽僵著。
蔣義本來覺得邵煬不理自己挺好,他能漸漸淡出邵煬的視線,成為背景板。
但剛才邵煬幫他說話了,有板有眼的,把蔣義心裏的意思全表達出來了,他竟然還覺得邵煬幫他說話的感覺挺好。
算上前兩次,邵煬這已經是第三次幫他了,他應該感謝。
並且昨天晚上他在廁所對邵煬說的那些話,現在想來的確嚴重了些,他應該道歉。
講台上,張英俊講一道大題延伸出了無數個類似的題型,就這些題型的解題思維寫了滿滿一黑板,情緒激昂。
蔣義趁著張英俊背過身去的時候,往右邊丟了個紙團。
紙團正中邵煬的後腦勺,從邵煬的發間滑落下來,掉在了桌上。
邵煬頭部蠕動了下,從臂彎中抬起頭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他眯著眼睛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快看到蔣義這時便收回了目光,側過頭去再度趴下。
蔣義又搓了個紙團丟了過去,砸中邵煬後腦勺。
這回邵煬抬起頭來時眉眼之間夾雜了一絲不耐煩,微不可聞地“嘖”了一聲後,懶懶道:“誰啊?”
他沒有刻意控製音量,正巧張英俊講題的聲音也很響,隻有小範圍的人聽到了邵煬在說話。
周圍的人很快往這邊看了一眼,就又轉回過頭去繼續聽課。
“噓——邵煬,你桌上。”馬可波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提醒道。
馬可波上課心不在焉,注意力一直在後麵,自然看到了蔣義往邵煬桌上丟紙團的全過程。
邵煬終於注意到了被胳膊擋住的兩個紙團,拆開來看了看。
其中一個寫著“謝謝”二字,另一個寫著“對不起”。
總共五個字,都寫得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寫出來的,一看就知道出自誰手。
邵煬抬眼,這回切切實實看向了蔣義。
兩人目光相聚。
蔣義手指微微蜷縮,捏緊了袖口。他在等邵煬的回答,居然緊張到出了手汗。
幾秒後,邵煬繃緊的麵孔鬆懈了下來,嘴角揚起一個好看弧度,比著嘴型回道:“沒事。”
蔣義輕輕點頭,用拳頭擋住嘴假意咳嗽,回過頭去。他很少跟人吵架,能用拳頭解決的事情絕不靠嘴。
這還是第一次跟人冷戰,剛才等待回複的短短幾秒對他來說過於漫長,耳朵附近逐漸攀升的溫度惹得他心神不寧。
好在邵煬似乎原諒他了。
邵煬從昨晚上就在考慮蔣義的事,早上過來又拉不下麵子低頭,一直拖到了現在。
在他看見蔣義對廖彌青露出的那抹笑後,心裏沒由來升起一種煩躁和緊迫感雜糅的情緒,讓他感覺有什麽東西要從指縫間溜走了,他抓也抓不回來。
他覺得這樣不正常,他不想麵對,努力壓製住那種情緒,背對著罪魁禍首開始裝睡。
然而一切的偽裝在邵煬看到蔣義丟過來的兩個紙團後盡數瓦解,他忍不住對蔣義露出了個微笑。
他看著蔣義不好意思地偏過頭去不再看他,露出粉嫩嫩的耳根時,幾乎淪陷了,心裏隻留下了一個想法。
去他媽的克製,他隻想捏爆那對粉色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