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色

  午休結束鈴聲響起,蔣義迷迷糊糊從桌上抬起半個頭,身體的睡意還沒完全散去,蔣義醒得十分不情願。


  蔣義上輩子沒正規工作,閑暇時間比較多,喜歡的娛樂活動也少,一天24小時睡12個小時沒問題,沒事的時候一睡就是一下午。


  現在他還沒睡醒就被拽起來,有點不高興。


  尤其是他看到一張招搖的臉在他眼前晃動的時候,他有點暴躁了。


  蔣義黑著臉:“你看什麽?”


  邵煬仔仔細細打量著蔣義,尤其多看了幾眼蔣義的頭頂:“喲,終於把你那刺蝟頭給剪了啊。”


  “關你屁事。”


  邵煬挑眉,不知道從哪拖了張凳子過來坐到蔣義桌側,和蔣義一起擠著趴到一張桌子上:“我看看。”


  邵煬的臉突然放大,濕熱的氣息一股腦撲到蔣義臉上。蔣義嚇了一跳,猛地往後一撤,課桌被掀起來一點,發出了很大的響動。


  班級裏昏昏欲睡的氣氛瞬間被教室後排的動靜打破,半個教室的同學齊刷刷看過來,終於有人看出蔣義剃了平頭。


  班長王立龐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圓框眼鏡,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用正好能傳遍整個教室的音量道:“早該這樣了,不然我們班每天都要因為他扣掉兩分,這樣下去永遠都拿不到先進班集體。”


  蔣義認出了王立龐,王立龐就是早上將他和邵煬大家的事告訴張英俊、還通知他們去辦公室找張英俊的圓框眼鏡男。


  蔣義懶得搭理他。


  王立龐又道:“又是他們兩,每天打來打去不知道消停會兒,別給年級主任看到了到時候全班都得挨罰。”


  這回邵煬也聽到了,冷冷地看了王立龐一眼,王立龐立馬不說話了。


  邵煬回過頭,見蔣義連人帶凳子遠離了課桌至少一米遠,挑眉說道:“你跑那麽遠幹嘛?”


  蔣義道:“滾回你座位去,別他媽在這礙眼。”


  “嘖嘖,不知道是誰上午主動坐到我前麵去的。”


  “……滾。”


  邵煬臉上掛著一個假模假式的笑:“張老師讓我們相親相愛。”


  蔣義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惡:“你他媽再提我揍你。”


  邵煬聞言,從凳子上占了起來,一步步逼近蔣義:“你揍啊。”


  蔣義當然不會真在教室揍人。


  他既然下了決心要學習,現階段影響學習的事情他都不會做。


  況且邵煬是主角,他作為書裏的男配,隻要不去招惹女主夏小鹿,他和邵煬本該是完全沒有交集的兩個人。他上他的學,邵煬談邵煬的戀愛,互不相幹,毫無瓜葛。


  甚至他還期望著隻要他不摻和進男女主的戀愛之中,他就能變成書裏那種連姓名都不配擁有姓名的背景板,可以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學校生活。


  剪掉一頭黃毛也是為了成為背景板。


  然而他沒想到即便這樣,男主角邵煬還揪著他不放,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邵煬主動來找他了,第一次要走了他一整份糖醋排骨,這次不知道又想幹什麽。


  其實邵煬來找他沒什麽,好好說話還能談,他現在就煩邵煬說“相親相愛”幾個字。


  邵煬上輩子在勾欄院收保護費,經常能看到那些去勾欄院找樂子的男人,油嘴滑舌,一副油膩相和邵煬說“相親相愛”時給他的感覺是一樣的,他從這四個字裏感受不到任何人給人的尊重,甚至覺得邵煬拿他當玩笑。


  凡事不過三,前兩次蔣義還能忍,這次又聽到邵煬拿“相親相愛”當借口來調侃他,蔣義忍不住想要一拳揍扁邵煬那副欠揍的嘴臉。


  邵煬偏偏沒有絲毫悔過之心,往蔣義那又靠近了兩步:“想打架啊,奉陪。”


  王立龐見勢頭不對,又開始說風涼話:“我就說,這兩人鐵定要打起來,就不該讓他們——”


  “閉嘴。”邵煬出聲打斷了王立龐的話。


  邵煬此時已經站在蔣義麵前了,他185的個頭,擋住了從側邊窗戶射進來的光,蔣義坐在那整個人都被籠罩在邵煬的陰影之中,壓迫感十足。


  蔣義在體育課上已經見識過了邵煬的狠勁,他們要真打起來一時半會很難見分曉,況且教室後排的空間太狹窄,真打起來很難不波及到別的同學。


  如果邵煬不是男主,這裏不是教室,蔣義指不定已經跟邵煬扭打在一起了。


  現在隻能先放放。


  蔣義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邵煬,站起

  身拖著凳子坐回了他的課桌旁:“我不打,你力氣多別拉上我,我不奉陪。”


  蔣義說完,戳了戳前排的馬可波:“下節什麽課?”


  馬可波不想受戰火牽連,匆匆留下一句“語文”,便整個人往前靠,一隻腿叉在走廊裏,好在後麵打起來時他能第一時間溜走。


  邵煬被晾在那也不惱,默默回了自己的位置。


  蔣義鬆了口氣。


  蔣義以為邵煬終於放棄了他,他即將當上不被主角糾纏的背景板時,邵煬又走了過來,手裏還拿著一張紙。


  邵煬把那張紙放到蔣義桌上,是蔣義的英語卷子。


  蔣義看了眼桌子上那張上麵正中間寫著一個碩大的紅色“12”的卷子,撇了撇嘴,將邵煬的滿分卷從桌洞裏抽了出來,往桌子上一丟,蓋住了他那令人羞愧的分數。


  邵煬沒有去拿自己的卷子,他淡淡地掃了眼卷子上蔣義劃的那些沒有任何邏輯可循的線,道:“說了送你了,不用給我,你不要就明天交給楊諾斯。”


  蔣義食指一彈,將邵煬的卷子彈飛到地上:“自己交。”


  邵煬眯了眯眼,彎身把卷子撿起來,一巴掌將卷子牢牢拍在蔣義課桌上,躬身湊近蔣義,壓低嗓音道:“別逼我把它塞你衣服裏。”


  蔣義整個人被邵煬包圍在課桌和牆麵的夾角中,兩人挨得極近,蔣義隨時都能感受到邵煬噴出的鼻息。邵煬剛嚼過口香糖,氣息裏都是口香糖遺留下來的清新甜膩的味道,挺好聞。


  但濕熱的氣息噴在蔣義臉上,還有一部分順著他的頸線吹到了他的耳根,他耳根熱得發燙。


  蔣義從小到大除了打架,沒跟人挨這麽近過。他一把推開邵煬,從邵煬掌心下抽出滿分卷,又塞回了桌洞裏,沒好氣道:“知道了,你滾吧。”


  邵煬瞄了眼蔣義通紅的耳根,不得不說他是故意的,現在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滿意地笑了:“頭發剃得不錯。”


  把那雙誠實的耳朵露了出來。


  邵煬卡著語文老師進教室、上課鈴響起的時候往回走,走前還趁著蔣義沒注意,伸出手快速摸了一把蔣義的頭頂。


  等蔣義反應過來時,邵煬已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隻得暫且作罷。


  邵煬回到座位上,手心還殘留著蔣義頭頂小短發帶來的毛毛刺刺的感覺,他鬼使神差地竟然覺得這種手感很好,摸一下都讓他腦子裏的神經顫了一顫。


  他還想再摸一次。


  蔣義不知道邵煬的想法,他正在聽課。


  語文課作為他稍微能聽懂一點的學科,他聽得格外認真。


  這一節語文課講的是莊子《逍遙遊》,其中好多字的意思他都不認識,甚至有的連字他都不認識,通篇讀下來給他的感覺是虛無縹緲的,他頓覺語文是個高大上的學科,凡人不配擁有。


  語文老師是一個快四十歲的、戴著無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叫何玉桓,也許是教語文的原因,何玉桓穿著一件淺灰色短布衫,身材清瘦,很有讀書人那種古樸典雅的氣質,說起話來也斯斯文文的,很受班裏女孩子們的喜愛。


  何玉桓上課喜歡點名同學起來回答問題,喜歡就一個字的意思做很多延伸,然後讓同學回答這個字在課文裏是什麽意思並且造句。


  蔣義很不幸被點名了。


  “蔣義你來回答,‘天之蒼蒼,其正色邪’的正是什麽意思?”


  蔣義沒弄明白文章的意思,胡亂猜測了個:“正常的?”


  何玉桓一皺眉:“不是這個意思啊,我上節課講過的,有沒有其他同學來回答。”


  一班作為理科尖子班班,許多人偏科嚴重,大多數同學在語文這一科上比較薄弱,甚至有同學敢在語文課上刷數學題。


  就這個問題,蔣義答不出來,班級裏能答出來隻有少數幾個。


  除去那些本來就不喜歡回答問題的,最後隻有孤零零一隻手一直舉在半空晃晃悠悠,等待何玉桓“臨幸”。


  何玉桓點了那隻手的主人:“邵煬你來回答。”


  邵煬站起來:“‘正’是‘真正的’,這句話的意思是‘天的深藍色,是它真正的顏色嗎’。”


  何玉桓滿意地點點頭:“邵煬同學回答對了,‘正’在這句話裏的意思是真正的,邵煬,你能用‘真正的’這個意思造個句子嗎?”


  邵煬神秘一笑:“蔣同學染黃發,其正色烏。”


  “不錯,”何玉桓笑著點頭,轉了個麵向又問道,“蔣義,你能用‘正常的’這個意思造個句子嗎?”


  蔣義思索片刻,不甘示弱:“邵同學好耍無賴,其正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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