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倒計時
阿欽姓肖, 上一世成為他的助理其實是在他回國以後。
肖欽出身不好,十幾歲起就一直是一個人摸爬滾打,連中學都沒上完, 剛開始, 實際上是作為保鏢被招到曆寒盡身邊的, 隻不過他除了身手不錯外,人也著實機靈能幹, 沒多久就被曆寒盡招到了身邊, 從做些雜事的小助理一步步成為曆寒盡後來的心腹。
而這一世,曆寒盡從一開始就被應萬海盯上, 不管是為了行事方便還是為了人才不這麽白白浪費, 他早早就把肖欽招到了身邊。
而肖欽果然也像上一世一樣爭氣, 被他資助後,很快就斂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性子,短短幾年,變化也可謂翻天覆地。
而這種變化分解到每一天每一月,卻又是悄無聲息的, 曆寒盡早已對他這副看上去溫良無害的打扮習以為常,隨口應了一聲, 便低頭翻看著手頭的資料開口:“開始吧。”
肖欽也不廢話,拿著份跟他一樣的文件,開門見山地說著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重點。
距離接下來的多人會議一共就隻剩下二十分鍾,他們之間基本上就沒有閑聊嘮嗑這一環節。
叩叩叩——
肖欽聽見他這邊的敲門聲, 口中的話驀地停住,詢問地抬頭看向屏幕裏的他。
“沒事,你繼續說。”曆寒盡說完,卻把自己的攝像頭關上了。
反正等會兒多人會議的時候他也一樣要關, 對於公司中其他人來說,他這個幕後老板的身份幾年來一直神秘,甚至除了要與他開會的這幾個人,多數員工都還不知道肖欽背後還有另外一個真正的大老板。
肖欽見他發話,半點停頓也沒,十分專業地繼續敘述了下去。
但他的老板卻很不專業地過去打開門,把端著飯的老婆給接了進來。
雲星眠聽見肖欽那滿口晦澀的專業語言,識相地一句話都沒說,隻默默地把飯一樣一樣擺在了書桌旁的空閑處。
曆寒盡聽著肖欽的匯報,也沒有刻意幫忙。
雲星眠擺好飯之後卻沒有馬上走,而是抱胸站到了一旁。
從以往的經驗來說,他要是不在這兒監督著,飯怎麽端進來的,一般就會怎麽放到會議結束,這位仁兄多數情況下根本想不起來吃。
即使是在這樣認真的時候,曆寒盡對他的存在也有著超強的感知。
他無奈地笑睇了雲星眠一眼,先把文件放在一旁單手掀動著,識相地用另一隻手拿起了筷子。
雲星眠知道他時間緊急,也沒有矯情到非讓他放下工作專心吃飯不可。
隻不過這幾年來他一直兩地奔波,吃飯不定時,腸胃雖然還沒到嚴重鬧罷工的地步,但再耽擱下去可就不一定了,尚銀素有心趁著他不用離家,幫他好好把胃養一養,其中最重要一項當然就是得按時吃飯。
雲星眠忘了自己也還沒吃,就隻端了他的份進來,現在看他一口一口吃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曆寒盡倒是沒注意到他的口水,隻是從來就沒有吃獨食的習慣,開吃了沒兩口,就習慣性地伸手拉了把椅子過來,把人按上去坐好,匆促夾起一塊牛腩喂到了他嘴邊。
雲星眠下意識張嘴吃下,下一刻,曆寒盡就把碗筷都塞到了他手裏。
合著給這一下甜頭,是為了讓他喂。
雲星眠默默地翻了下白眼。
算了,反正現在因為曆暑至小朋友,他的喂飯業務也極其熟練,就讓他沾個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雲星眠心理建設倒是做得挺快,坐在一旁邊喂飯邊看他工作。
喂著喂著,也不知道怎麽兩人就越離越近,等反應過來,他恰好跟驀然抬頭的曆寒盡看對了眼。
曆寒盡順手撫住他的後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那動作自然流暢,沒有半點磕絆。
雲星眠被他親得猝不及防,手裏的碗差點沒掉下去,不由得輕呼一聲。
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打斷了肖欽的話,他趕忙緊緊把嘴巴閉上。
但肖欽顯然已經聽出了他的聲音跟曆寒盡的不同,憋著笑問了句:“剛剛敲門進來的是照片同學?”
雲星眠:“……”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有這麽個無厘頭的外號,還一連被人叫了好幾年。
“嗯,不小心磕了一下。”曆寒盡麵不改色地扯謊。
雲星眠磨著牙暗忖,好在他剛才把攝像頭關上了,不然開著會又是喂飯又是親的,不管怎麽說畫麵都驕奢淫逸了一點。
會議時間緊急,這點兒小插曲並沒有占用他們多少精力。
雲星眠害怕這家夥又故技重施,紅著臉瞪他一眼,又把碗筷都塞給了他。
曆寒盡憋著笑,終於開始自給自足,隻不過還是會時不時地往旁邊人口中喂上一口,不多時,端來的飯就讓兩人吃了個幹幹淨淨。
知道他接下來的會議內容更為重要,雲星眠沒有再過多逗留,收拾好碗筷,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過他即使再小心,視頻那頭的肖欽多少也能聽到些動靜。
等他真的走了,肖欽的匯報也正好告一段落。
“你們剛才不會是在上演什麽限製級吧?視頻會議中.avi?嘖嘖嘖——老板,也請你們稍微照顧下單身狗的心情。”肖欽半真半假地調侃。
他當然知道曆寒盡跟雲星眠肯定不會做這種事,對於工作,他這位老板可是一直都存有極大的敬畏心的,這也是肖欽對他最為心悅誠服的地方。
可誰知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曆寒盡若有所思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這個想法倒是不錯,可以試試。”
肖欽:“……”
這位老板,你這當場打臉也就算了,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這麽孟浪的話,真的很難讓人往下接好嗎!
他倆之間開幾句玩笑無傷大雅,可是在其他下屬麵前,曆寒盡維持的卻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神秘嚴肅形象。
沒多久,等有其他人加入到會議中,閑聊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打斷了。
即使是集體會議,也是分了三波人開的,各自匯報的工作內容大不相同,可在電腦這一端,曆寒盡卻是一直把所有資料都放在一起看的。
等最後一波人也散了,再次剩下他們兩個人,曆寒盡才又開了攝像頭。
肖欽現在一反常態,帶著幾分憂心。
曆寒盡卻像是早已經料到了他的反應,開口道:“做事做到現在,他們就算是心再大也能感覺到是怎麽回事,堵不如疏,既然你說他們幾個都可以信任,也不需要再費心瞞著。”
聽了他的話,肖欽的臉色卻沒有變好一些。
他呼了口氣:“其實我擔心的不是他們,自己人當然是什麽都好解決,隻是,海川那邊應該是對我們有所察覺,一直在想辦法查我的身份。”
為了公司,當初送肖欽上學的時候,曆寒盡
就有意對他的身份做了些掩飾,但這些浮於表麵的遮擋也就隻能騙騙明麵上的人,如果真有心要查,肖欽來自於哪兒,從小到大的經曆如何,恐怕很快就會變成幾張文字,板板整整地印在對方的文件上。
其他不論,就隻是看到“裴城”這兩個字,應萬海就算是不至於豁然開朗,多少也會對曆寒盡產生懷疑。
曆寒盡的表情嚴肅了些,但很快,嘴角又露出個嘲諷的笑:“到了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該害怕的時候,隨他查吧。”
等他把什麽都查清楚,一切都已經遲了。
曆寒盡當初費盡心機躲在幕後,不過是因為公司剛成立時確實太弱小,根本就不可能是海川的對手,如果在當時就暴露在應萬海的眼皮底下,對方肯定會找人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盯著。
別說是做他真正想做的事,哪怕他隻是在別的領域發展出一番天地,以應萬海那多疑的性格,也絕不可能放任曆寒盡的實力增強到他無法掌控的地步。
而現在,一切基本就緒,隻剩收網,曆寒盡不隻不怕他查出真相,甚至有那麽一點變態地希望他能早一步看清事實,這樣才有更多時間讓他體會那種殘忍的無能為力。
而這種痛苦,不知道能不能比上當年那個萬念俱灰的女子離開這世界時的萬分之一,不知道能不能安慰這些年來姥爺痛失愛女的心。
與肖欽麵對麵,曆寒盡並沒有放任自己多想,隻是對應萬海的仇恨一直都在他的內心深處潛伏著,隻那麽電光石火的一瞬,也能冒出千萬個類似的念頭來。
肖欽聽他這麽說,心頭的擔憂也消去了大半,隻不過,看他臉色卻還是有些不對勁。
曆寒盡挑了挑眉:“有話就直說。”
肖欽在他麵前向來都是有一說一,可是很少有這樣猶豫的時候。
肖欽聽了他的問話,才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我隻是覺得這件事你可能覺得根本無關緊要,但是我覺得多少還是要注意下……”
他深呼吸一口:“臧修逸回國了,一回來就被應萬海招到了身邊,位置不低,就算應萬海不下令,他恐怕也會緊盯著你。公司的事我們可以隨機應變,但是……我怕他會對星眠跟小暑下手。”
在肖欽眼裏,他與曆寒盡認識就是因為當初那件事,這些年來,就算曆寒盡沒有交代,他也有意調查過臧修逸的動向。
晾在大麵上的東西即使查到也沒什麽用處,而臧修逸對這方麵十分敏感,肖欽就算花了大價錢,越過大洋去,也隻能查出個皮毛,目前唯一能推測出的就是,跟到死都撲朔迷離的尚斯尋不同,他確實因為那次的事情染上了艾滋,這幾年來,就算他每天努力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眉眼間也帶著掩不去的病態,私家偵探發回來的照片上,臧修逸瘦得就像是個紙片人。
可他確實又光鮮亮麗地活著,身在名校,成績優異,不僅隻以五年的時間修完了本碩所有課程,還隨著導師一起拿了兩個頗有分量的國際大獎。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體狀況,肖欽恐怕真忍不住誇一句這人真是前途無量。
肖欽也不是歧視患艾人士,隻是,在他見過的人中,能在得了這樣的重病之後還活成這個樣子的,除了臧修逸之外再無第二。
這種異於常人的毅力中,如果說沒帶半分對曆寒盡和雲星眠的恨,肖欽說什麽都不信。
臧修逸當初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人,為了他的情敵,狠狠擺了他一道,完全改變了他的命運,現在還跟他的情敵幸福美滿地生活在了一起,連孩子都有了——他當然不會想到那一夜的罪魁禍首其實是他自己——可想而知,他現在有多恨這兩個人。
曆寒盡跟雲星眠生活得越幸福,他恐怕會越難受。
曆寒盡也沒有像肖欽以為的那樣毫不在意,畢竟這幾年來,肖欽多多少少給他提過臧修逸的情況。
他頓了頓,立即交代:“找幾個靠譜的人,隨時跟著我家裏人,別像以前一樣搞什麽西裝墨鏡的,眠眠跟我媽肯定不自在,小暑看見影響也不好。”
肖欽愣了下:“以前?我……以前給你找過?”
曆寒盡才發覺自己居然犯了蠢。
他說的以前,是上一世他剛回裴城的時候。
那時他與應萬海還維持著表麵關係,一回來,應萬海就示好似的,在他身邊安排了好幾個保鏢,全都是西裝革履,墨鏡油頭,又氣派又俗,他心裏反感又不好明說,暗自排斥了許久。
不過肖欽卻也是在這些保鏢中被他挑出來的,說起來,也算是無巧不成書。
而這一世,他一直都沒在公司裏露過麵,肖欽當然也不用給他安排保鏢,至於應萬海,還在當初的五年禁令之內,更不可能再做當年的事。
曆寒盡擺擺手:“沒事,是我記錯了,你安排一下,再盯一下臧修逸的動靜,有什麽異常立刻告訴我。“
看得出來,他對臧修逸確實多有忌諱。
肖欽完全不知道,上輩子這人就是害他們雙雙墜樓的元凶,自然也就無法參透其中的道理。
一連幾個小會開到現在,也已經到了午夜時分。
從書房出來,曆寒盡輕手輕腳回到房間,才發現雲星眠並不在。
他又緩步過去,打開兒子房間的門,雲星眠果然是跟小暑依偎著睡著了,腦袋對著腦袋,兩人中間還攤著一本讀了一半的故事書。
也許是為了彌補上輩子的遺憾,雲星眠極其在意對小暑的陪伴,就算是白天的功課再忙,基本晚上也都要哄著兒子睡覺,曆寒盡在這方麵跟他比不了,像今天這種工作繁忙的時刻,就隻能暫且犧牲這種天倫之樂。
曆寒盡回房間洗了個澡,才又輕手輕腳回來,把睡在兒子身邊的人整個抱了起來。
雲星眠又不是睡著就不知道東西南北的小孩子,就算他動靜再小,也被驚擾得醒了過來。
“你會開完了……啊,我自己……”
“噓——小心吵醒兒子。”曆寒盡話成功止住了雲星眠的掙紮。
就算是在一起幾年,在非某些特殊時刻,被這樣猝不及防地抱起來,雲星眠身為一個男人,還是有那麽一點兒羞恥的。
隻不過在曆寒盡麵前,這點兒羞恥似乎又算不了什麽。
雲星眠配合地一手摟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一路上幫兒子關了燈閉了門,等到了他們房間才敢放開聲音:“幾點了?今天又開這麽久,我都睡熟了。”
說著話,他還不忘嫌棄:“你看你這一身的水汽,又不擦幹。”
曆寒盡把人放在床上,特意甩了甩腦袋,把發梢殘留的那點兒水珠全都甩到了他臉上。
“喂!”雲星眠的困意完全被驚走了。
他瞪了曆寒盡一眼,人卻還是懶洋洋的:
“去吹了頭發再睡。”
曆寒盡躺在他身旁,比他還懶:“今天就算了……”
“嘖——”雲星眠剛想繼續催促,又忽的停住,“算了,看在你賺錢賺到現在的份上。”
他起身去洗手間把吹風機拿出來,插在床頭,跟電鋸似的舉在手裏,宛如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劊子手:“躺過來一點。”
曆寒盡乖乖躺過去,把腦袋露在床邊。
雲星眠又怕他脖子懸空太難受,幹脆坐過去,讓他靠著自己的腿。
深夜的房間裏,就隻剩下吹風機的嗡嗡聲,聽起來真是充滿了與愛情無關的生活化嘈雜,可是兩人之間的氣氛也已經和諧得像是已經在一起相處了一輩子的老夫老妻。
一直到某人嘴裏的一句話打破了這份寧靜,雲星眠手裏的吹風機聲倏地停住:“你說什麽?”
曆寒盡坐起身來,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臧修逸回國了,你最近要一切小心。”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瞞著對方。
就算是知道雲星眠可能會因此而擔心,曆寒盡也要他心裏有個數,這樣才能更好地防備。
雲星眠閑適的表情果然大變:“你怎麽知道?他……不會是已經對你做什麽了吧?”
曆寒盡搖搖頭:“他在外麵‘忍辱負重’這麽多年,不是為了上來就跟我硬碰硬的,不過以防萬一,你凡事還是小心一點,爸媽姥爺還有小暑我都會派人看著,我最擔心的還是你。”
雲星眠喃喃地道:“我最擔心小暑。”
這五年裏,他跟曆寒盡從來沒再提過那個名字,可是雲星眠有時卻還是會隱隱擔心,尤其是在看著小暑的時候。
他甚至有時覺得,他們當初的做法會不會太絕了。
他不是後悔讓臧修逸落得那麽個下場,而是怕對方有朝一日把仇恨發泄到兒子身上。
臧修逸的存在對他來說,就像是埋在兒子身邊的一個□□,而現在,這個炸彈突然就開始了倒計時,也不知道他跟曆寒盡能不能順利把這玩意兒拆下去。
曆小暑真是他最大的弱點。
盡管曆寒盡安慰了他許久,可這一夜,雲星眠睡得還是很不安穩。
第二天,曆小暑是被他們兩人一起送到幼兒園的,雲星眠對著老師反複叮囑,麻煩要特別注意曆暑至的安全,尤其不要讓生麵孔接他出校門。
可沒想到,這一天,曆暑至還真就偏偏受了傷。
作者有話要說:斷更到現在,我都不好意思再找借口了……總之就是卡著卡著,就懈怠了。
實在氣不過,就罵我兩句吧。
大家新年好!祝福每個人在新的一年都健健康康的,希望這次疫情能早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