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暑

  噗——


  雲星眠剛剛喝到嘴裏的湯一下噴出去大半, 剩下的一半都嗆了進去。


  “咳咳——咳——”


  曆寒盡趕忙抽了兩張麵紙過來,一邊幫他擦嘴,一邊輕拍著他的背。


  雲星眠把紙搶過去, 捂著嘴巴咳了好大會兒才堪堪停下。


  曆寒盡慢條斯理地把剛才及時端遠的碗拿回來, 低頭喝了一口。


  他表現得越是平靜, 雲星眠就越是心虛。


  他把那張麵巾紙扔到餐桌旁的垃圾簍裏,硬著頭皮回答:“我跟他們……能有什麽接觸?你不在, 臧修逸連理我都不帶理的。”


  說到這個, 他倒是理直氣壯了起來:“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


  曆寒盡吸了吸鼻子。


  “你幹嘛?”雲星眠問。


  曆寒盡又喝了口湯:“我記得煮麵的時候好像沒放醋啊,怎麽聞著酸酸的?”


  雲星眠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卻沒什麽話好反駁。


  曆寒盡垂眸看他, 眼神變得認真起來:“離他們遠遠的, 等我忙過這一段,會好好收拾他們。”


  雲星眠張了張口,突然有股衝動,想把今天的一切和盤托出。


  曆寒盡不知道他的心思,在這時又突然問了一句:“跟臧修烈呢?”


  “啊?”雲星眠反應不及, 未出口的話一下都刹了車。


  兩人四目相對了幾秒鍾,他才意識到曆寒盡是在問什麽, 疑惑地反問:“跟他有什麽關係?”


  曆寒盡沉默了半天,確實說不出來跟他有什麽關係,隻能沉著臉又喝了口湯。


  現在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給麵條加醋了, 怎麽喝得自己一肚子全是酸水。


  雲星眠還心虛著,可有些話,一旦失去了說出的那個契機,就好像再也找不到說出口的勇氣。


  他站起身:“你慢慢吃, 我先去睡了。”


  曆寒盡審視地看著他慌張的模樣,卻還是出聲提醒:“再去刷個牙。”


  雲星眠:“……哦。”


  真難為他還記得這種瑣碎的事情。


  單調的重複動作容易使人的腦子冷靜下來,鑽進洗手間的雲星眠刷了一陣牙,看著鏡子裏年輕的自己,那種失落的感覺又漸漸回籠。


  果然曆寒盡也不記得他的生日。


  說起來,兩人相識這麽多年,曆寒盡也不過就隻為他慶祝過一回生日。


  但送他的那個禮物,卻是他這一生最為珍貴的。


  隻是這一生,怕是再也不會有。


  想起這些,雲星眠的情緒不由得跌到了穀底,為了躲避曆寒盡早早躺在床上,卻也一直睡不著。


  不過這一回,他卻把裝睡大法貫徹到了最終。


  感受到帶著水汽的曆寒盡上了床,雲星眠的眼睛閉得更緊。


  “雲星眠,睡著了嗎?”曆寒盡低問了一聲。


  他也隻有在家人麵前才會叫雲星眠的昵稱而已。


  雲星眠為了表示自己確實睡著了,隨著他的問話小小翻了個身,發出個小大不小的鼾聲。


  曆寒盡的眸中閃過一抹興味,然後忽地伸過手來,將他整個人都撈過去,按在了自己懷裏。


  雲星眠心底蹦出句髒話,堪堪沒有說出口。


  閉眼趴在曆寒盡胸口,雲星眠腦子裏簡直是一陣翻江倒海。


  他這是什麽操作?!為什麽要突然抱住他!

  難道這些天來他都不是主動巴過去,而是被這家夥伸手撈過來的?!


  他……他……莫非真的對自己……


  “少個抱枕還真有些不習慣。”曆寒盡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尤其清晰。


  雲星眠:“……???”


  他心底現在有一萬句髒話飛馳而過。


  出於報複心理,他假裝睡得不舒服,夢囈一聲,然後伸出手腳緊緊箍在了曆寒盡身上,妄圖把全身的重量全都壓過去,完全把這當成了一場角力。


  曆寒盡任他動作,隻張著手臂把來回折騰的人一直摟在懷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緩緩彎起了嘴角。


  第二天就是周五,家裏還是沒有一個人記得他明天生日的樣子,雲星眠嘴上不說,心情是真的不太美麗。


  而到了學校,尚斯尋卻表現得比任何人都積極,一整天在他身邊晃悠個不停,放學之後也趕走雲星眠出校門之前,把約見的時間地點都報了上來:“那就明天七點鳳梧路見吧,有一家叫’頹‘的酒吧,我聽人說還不錯。”


  雲星眠眯了下眼,果然與他料想得一樣,臧修逸這是想要借著尚斯尋的手收拾他。


  隻是不知道,他會用的是什麽手段。


  “知道了。”雲星眠冷冷地回答,完全不崩人設。


  尚斯尋心裏早已經被欲念充斥著,就算他真的有哪裏不對恐怕他也看不出來:“那明天見。”


  雲星眠的反應是直接踩上自行車,從他身旁疾馳而去。


  今天晚飯老爸跟曆寒盡都沒回來吃,吃過飯,雲星眠換了身常服,就偷偷溜出了門。


  他穿的衣服是以前在省城時買的,因為太花裏胡哨,來到裴城之後還沒什麽機會穿過,出了門,他又特意去買了頂半長不長的假發跟一副大到遮了整整半張臉的墨鏡。


  然後又去美容店裏化了個娘唧唧的妝,最後站在店裏的全身鏡前照了照——這個妖豔賤貨到底是誰?!


  別說別人,就連他自己都有些認不出來。


  他有些後悔把自己整成這個鬼樣子。


  但他現在當然還是要把偽裝作為第一要義。


  算了,反正這副尊榮他自己也看不見,難看就難看吧。


  當然,難看也隻是雲星眠一個人的想法。


  他的身形偏瘦,半長的假發與妝容又把那一點嬰兒肥遮去了,讓此刻的他多了幾分成熟的陰柔之美。


  事實上,好看的人,隻要不是刻意往醜裏打扮,大多數妝容都能hold住。


  好在那一副墨鏡把他的臉都遮去了,要不然這一晚在他身邊嗡嗡亂飛的蜜蜂恐怕不隻一隻。


  雲星眠倒不是第一次來夜店,雖然已經時隔多年,可還沒搬來裴城之前,他可確確實實是個夜店小王子,尤其這會兒裏麵的風格與他記憶中又沒什麽差別,一進了頹,他就悄無聲息地隱入了其中。


  既然已經跟尚斯尋約好了,他當然得提前來踩踩點。


  雲星眠坐在吧台上,點了杯酒,但他知道自己的酒量,那杯子隻是不停地在手裏晃著,卻始終沒有喝下去。


  原本他還覺得自己這打扮妖冶了些,可進來之後才發現,跟其他人相比,他這一身還真談不上起眼。


  而就像昨天那位司機說的一樣,現在在舞池裏一個挨著一個火辣熱舞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男人,這是一家gay吧。


  看他一直都在左顧右盼,坐在吧台後的調酒師大概是把他當成了來獵豔的寂寞人士,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大聲與他搭話:“怎麽這麽暗還戴著墨鏡?不怕摔跤啊?”


  雲星眠也覺得這個造型有些引人注意。


  再說他這墨鏡原本就是要防臧修逸跟尚斯尋的,既然他們倆現在都不在這兒,他化成這個鬼樣子,以後也不可能走在路上被人認出來。


  想到這裏,雲星眠便把墨鏡摘了下來,隨手掛在領口。


  那位調酒師應該也是個同道中人,一看到他的模樣,雙眼就不由得一亮。


  “小帥哥,長這麽好看還單身啊?”他輕佻地對雲星眠挑了挑眉,伸手把手裏一直在調的那杯酒放下,插上吸管,推到雲星眠跟前,“請你喝。”


  “謝謝。”雲星眠對他笑笑,“不過我可不是單身。”


  “在等男朋友?”調酒師的眼裏有些失望。


  雲星眠對他搖了搖手指:“告訴你一句將來會十分流行的話,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有對象,還不如沒有。”


  那人又抱起了幾分希望:“哦?怎麽說?”


  雲星眠托著腮,看著所有人瘋狂熱舞的舞池,半真半假地開口:“大豬蹄子,連我的生日都不記得。”


  “原來今天是你生日。”佳人失意,必然是最好的趁虛而入的時機,調酒師那張還算俊俏的臉上露出幾分得逞的笑,又從身後的小冰箱裏拿出一角漂亮的慕斯蛋糕,放在雲星眠麵前,“那這個也送你吃,就當是生日蛋糕了。”


  雲星眠低頭看了看:“你這見個人就送這送那的,家裏有礦啊?”


  那調酒師被他逗笑了:“我也不是每個都送的。”


  話裏的暗示意味明顯。


  雲星眠也對他笑了笑:“心意收下了,謝謝你,不過等會兒錢我自己付。”


  那調酒師聽出他拒絕的意思,也沒有糾纏。


  畢竟這酒吧裏的人整天來來去去,他可以選擇的目標有很多,不至於示好不成就心生怨氣。


  “被你這麽說我感覺自己好像個推銷員。”


  雲星眠哈哈笑了兩聲,把那蛋糕推到他麵前:“那我請你吃蛋糕,我們也就算是朋友了。”


  那位調酒師知道自己今晚是無望了,隻能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酒吧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兩個人都轉過頭去,看到一群人前前後後地走了進來。


  看到打頭的那個人,雲星眠的雙眼不由得一亮。


  這可不就是臧修逸昨天來見的那個人。


  調酒師看到他的神色,表情不由得一滯:“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雲星眠心裏一動。


  看來這消息是不用再怎麽費心打聽了。


  舞池裏音樂一曲完畢,正好換了個舒緩些的舞曲,許多跳累了的人原本想借著這會兒過來喝一杯,可在看到那群正朝著吧台湧過來的人之後腳步又踟躇了起來,多數都選擇湧回了舞池裏。


  而那調酒師也不動聲色地對雲星眠使了個眼色。


  雲星眠看出他的意思,端著自己的酒杯就下了舞池,及時隱藏在了舞動的人群中。


  等調酒師把那群人點的酒都調好了,雲星眠看著他朝著自己的方向打了個手勢,於是把手裏的酒杯隨手放到一張桌子上,便起身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兩人去的地方是酒吧後門的一條巷子,跟燈紅酒綠的鳳梧路相比,這巷子居然顯得有些安靜,酒吧中鼎沸的人聲也被門遮去了大半,隻剩下些遠遠的背景音。


  調酒師抽出兩根煙,一根夾在嘴裏,一根遞到雲星眠跟前。


  雲星眠卻拿過他手裏的打火機,按著了湊到他跟前:“我不抽煙,但點煙還行。”


  調酒師撲哧一聲笑出來:“小家夥兒警惕性還很高。”


  他低下頭,就著雲星眠手裏的火把煙點著了。


  雲星眠看了看黑漆漆的通道:“你上著班出來抽煙不會挨罵嗎?”


  “這兩分鍾的自由也還是有的。”調酒師吐出一口煙來,“看你剛才的眼神,不會是看上蕭達了吧?”


  “蕭達?”雲星眠故作恍然,“你說剛才打頭的那位?”


  調酒師對他淡淡笑了笑:“要說其他人我也懶得管,但你畢竟請我吃過蛋糕,我勸你還是離他們那群人遠一點。”


  雲星眠睜著無辜的卡姿蘭大眼睛:“為什麽?”


  那調酒師也是難得在酒吧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見到這麽個萌新,一時間內心的英雄主義占了上風:“據說他們都得了那個病。”


  “那個病?”雲星眠愣了下。


  “就那個嘛,AIDS!HIV!艾滋!”調酒師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不開竅的他。


  雲星眠:“……”好了知道你的英文很好。


  聽見他的話,雲星眠覺得腦中瞬間變得一片清明。


  臧修逸這次沒有機會對付姥爺,看來是把苗頭對準了他。


  盡管早已經知道他的狠毒,可是想到他可能的計劃,雲星眠還是不由得感到脊背上升起一陣寒氣。


  雲星眠的思緒千回百轉,臉上卻不動聲色,隻是裝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真的假的?一群人全有?這種事不都瞞著嗎?怎麽可能讓你知道?”


  “至於怎麽傳出來的我是不清楚,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這麽一大群人,想瞞怎麽瞞得住?”調酒師又重重抽了口煙。


  雲星眠想到剛才舞池中那些人對他們的避諱,倒是覺得能解釋得過去。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那你們酒吧為什麽還接待他們?不怕趕客嗎?”


  “老板以前跟他是鐵哥們兒,就算出了這種事也不好直接趕人,好在他還講點兒道理,一般不會在這裏惹事。”


  聽見他的話,雲星眠心想,以前不會,可不代表以後不會,說不定明天就是一個新的開始。


  “而且他們用的酒杯什麽的,其實都是固定的幾個,每天單獨消毒,別管怎樣,求個心安唄。”調酒師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就順著全都說了下去。


  “那其他人呢?知道有這麽危險的人在為什麽還來這兒玩。”那可是HIV,不是鬧著玩的!

  雲星眠聽起來都覺得玄幻。


  調酒師嘲諷地笑了笑,倚在身後的牆壁上,看著黑漆漆的天空開口:“不然還能去哪兒呢?既然你找到這兒了,肯定也查過,整個裴城現在就這一家gay吧,在別的地方,他們不是在壓抑著本性,就是在承受著各種各樣異樣的眼光跟罵聲,也就隻有這裏,能讓他們輕鬆一點。或許在他們心裏,自己跟得了病的蕭達也沒什麽不同……”


  雲星眠聽著他悲戚的話,心裏卻也能理解了一些。


  說得也是,他畢竟是回到了十年前,現在裴城能有這麽一家gay吧,其實也已經算挺超前了。


  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他或許也算幸運,情竇初開就愛上了一個常人比不過的曆寒盡,意識到自己是gay沒多久又被迫在父母麵前出櫃。


  那段日子雖然也不好過,但起碼不用像其他很多人那樣在父母麵前藏著掖著,而且那時的他真是抱著一種盲目自信,覺得自己就是跟曆寒盡兩情相悅的,也根本無需在其他同類中尋找什麽認同感。


  不然他說不定也是這些寧願冒著危險也想來這裏泡著的人之間的一員。


  少數人的生活,終究是不好過。


  曆寒盡這一生如果真的要回去過大多數人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


  夜已經深了,一身酒氣的阿欽看到等的人終於出來,立即不耐地跺跺腳,開口埋怨:“你還出來幹什麽?就讓老子凍死在這兒就好了。”


  雖說才到十一月底的初冬,可對於裴城這個偏北的城市來說,深夜已經可以開始用寒冷形容了。


  曆寒盡卻沒有半點內疚,畢竟從阿欽身上這股酒氣來說,要說他真的在這兒吹了半宿的冷風,也沒人會相信。


  他把已經寫好電話號碼的卡片遞到阿欽手裏,才開口:“有什麽情況嗎?”


  “沒有,能有什麽情況,他們也不能天天見麵啊……不過老子為了要去給你臥底,差點沒被占了便宜,記得加錢啊!”


  他說著要加錢,卻沒有什麽伸手要錢的動作。


  阿欽這人其實對錢也並非那麽熱衷,隻要手裏的錢夠第二天吃飯喝酒,頭天晚上他就不知道發愁。


  曆寒盡頓了頓,盡管覺得沒什麽可能,還是忍不住問道:“照片裏的人呢?你沒見過吧?”


  阿欽搖搖頭:“除非他現在正在酒吧裏呆著,那我肯定發現不了,啊,還有可能,就是他……易容!”


  他後麵這句話分明就是在打趣,曆寒盡沒好氣地瞥他一眼,轉身就走。


  而正躲在家裏洗手間偷偷卸妝的雲星眠在此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好在他回來時媽媽跟姥爺都已經上樓休息,他喊了一句就趕忙紮進了衛生間,生怕被他們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不過老媽在聽見他回來之後的報備,也不過就隻懶懶應了一聲,也沒有下樓來追問他這麽晚到底去了哪裏。


  事是好事,可是直到現在,整個家裏依然沒任何人想起,明天就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雲星眠的心情真是持續低壓。


  卸完妝,雲星眠又把身上的煙酒味都洗了個幹淨,卻沒有立即爬上床睡覺,而是拿出這個周末的作業題,低頭做了起來。


  雖然現在曆寒盡不能時刻給他講題,但哪天心血來潮了總會把給他布置的作業好好檢查一番,這個周末他可忙得很。


  但他明顯是忽略了寂靜深夜對一個人心情的影響,題做了沒幾個,雲星眠就又不自覺地趴在書桌上胡思亂想起來。


  距離他的十八歲生日就隻剩下短短一個小時。


  他原本也不是這麽矯情的人,一個生日而已,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是,他的腦海裏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回從前,他第一次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


  那時候他也已經纏著曆寒盡幾個月,一邊覺得對方像是也喜歡他,一邊又覺得自己似乎並沒有得到過太多回應,一顆心患得患失。


  那天他仗著壽星的身份耍賴,厚顏無恥地威脅曆寒盡,自己就在酒吧裏等他,如果他不來,他就在酒吧裏喝個爛醉,一晚上都不回去。


  那個酒吧當然不是頹,事實上他已經不太記得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有臉拿自己的安全威脅別人,可曆寒盡終究還是善良的,在他醉醺醺的時候果然還是找了上來。


  後來的一切順理成章,他借著發酒瘋的膽子成功把曆寒盡壓倒……然後誘惑成功。


  雖然那天之後兩人的關係依然沒有確立,可雲星眠那時卻固執地認為,曆寒盡就等於是把自己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他,而且也帶給了他更為珍貴的……


  意識到自己在草稿上寫了什麽,雲星眠趕忙把那張紙揉成一團,揉了把發熱的眼眶,然後飛速爬到床上去,埋進了柔軟的被子裏。


  身體加精神的疲累讓他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可即使睡著了,他的眉頭也在緊緊皺著,就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曆寒盡帶著一身寒氣回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他這副模樣。


  他把手放在自己腋窩下暖了暖,確定指尖不再冰涼,才探過身去,揉開他的眉心。


  被驚擾了的雲星眠咕噥著夢囈了聲:“小暑……”


  以為他又想起了那個無緣再見的弟弟,曆寒盡的心頭也一陣微酸。


  他歎了口氣,視線轉到床邊的書桌上。


  雲星眠平時做完題一般都會把卷子收回背包,省得第二天早上麻煩,不過今天他顯然是沒能安下心來做題,整張卷子就填了三道選擇,演算紙上也是幹幹淨淨。


  曆寒盡幫他把卷子收好,看著一個字都沒有的演算紙,不知道為什麽,眼皮突然跳了下。


  他沉吟了下,伸手捉住桌上那隻紙團,緩緩攤開。


  上麵寫著的果然是那三道題的演算步驟,以及……


  曆寒盡的眼睛盯著那潦草的三個字,瞳孔倏然緊縮。


  曆小暑。


  那三個被寫在散亂公式中的字,是曆小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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