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前兩個詞出來的那個瞬間，顧岑風呼吸一滯。
他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麵前敞開的門，耳邊陸易漣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些許揶揄似的笑意，尾音刻意地上揚，很有些讓人浮想聯翩的味道。
……故意的。
顧岑風咬著牙想。
這人絕對是故意的。
在一起之後因著這人之前的事的原因，他總想著給他一點適應的時間。他知道陸易漣雖然人緣好但是其實很少有能敞開心扉的朋友，於是理所當然地覺得對方在戀愛中也是需要時間來適應過程的。
這一點隱約的細膩轉化成了平日裏不動聲色的縱容，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
這人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事實上，陸易漣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拘謹，大約是把所有糾結的時候放到了表白前，想通了這一點，顧岑風一點兒沒有客氣，低笑了一聲開了口：
“叫都沒叫怎麽知道我受不了。”
他頓了頓：“要是真受不了……我記得你明天還要到公司吧？”
陸易漣：“……”
他明天確實要去公司，遞合同。
“休息室的床舒不舒服？”顧岑風低下頭，好整以暇地開始簽文件，“我想著，隔音也不錯的樣子，要不——”
陸易漣：“……”
“你爸真要把你的腿打斷了。”他說。
“怕什麽。”顧岑風嘴角勾起來，聲音裏卻忍住了笑意，依舊一本正經，“反正他早就覺得我是個混賬，上次進來之前也覺得我在亂搞，這個場景他應該意料之中，不要慌，說起來我辦公室的沙發也很軟，你……”
“我門剛剛響了。”陸易漣冷靜地道，“顧總您忙，我去開門。”
說罷，他沒等顧岑風回答，在三秒之內掛斷了電話。
嘖……
不禁逗。
顧岑風搖了搖頭，心情很好地放下了手機，繼續看著手上的文件。
而另一邊，陸易漣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先對著鏡子確認了一下臉上的一點紅消失得差不多了之後，才站起身去開了門——
聽不下去是真的，敲門聲也是真的，不管敲門的是誰，哪怕是陸婉，他此時此刻都要感謝這個人，給了他一個正當合理的逃跑借口。
“陸老請您過去。”門外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好。”他應了一聲，關上了門，朝著陸儒的房間走了過去。
他回來之後的這些天，老人的氣色倒是稍稍好了些，他憶起之前接到電話時他二舅故作焦急的樣子，心下稍稍放鬆了些許的同時暗暗地歎了口氣。
陸儒在早年風雨飄搖的時候一手撐起了陸家，膝下兩子一女，長子天縱英才，隻可惜青年時期就因病過世，未婚妻改嫁了他人，自此悄無聲息。次子陸鑫，年輕的時候就不成器，陸儒本人眼界開闊，更沒什麽守舊的觀念，要是小女兒陸婉爭氣，他絕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陸鑫身上，可惜……
這下，他二舅大概真要趕鴨子上架了，他想。
他推開了門，看到了陸儒攤開的筆墨，雪白的宣紙上，墨意淋漓，端的是一個“和”字。
“來啦？”他抬起頭，笑嗬嗬地看著陸易漣，“來看看你外公這字寫得怎麽樣？”
“好看。”陸易漣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然後笑了，眼中帶了些許懷念，“我的字還是外公教我的，就是這些年不練了，手都變生了。”
他的字現在隻能算個清秀，真要誇大概隻有顧岑風能誇出口——
不一定，他可能還高估對方了，就這人以前披著G.的馬甲在網上六親不認地評論他那個勁兒，怕是隻會吐槽他幾句。
他這麽想著，嘴角就不自覺地勾了起來，陸儒看在眼裏，少頃，歎了口氣：
“這幾天你過來，小風知道麽？”
陸易漣回過了神，聽到他外公的稱呼，有些意外地抬起了眼。
“你這什麽眼神。”陸儒笑了，“上次就見過麵了，我挺喜歡這孩子的，遇到事情沉穩有度，而且待人也禮貌，上次被你媽刁難了幾句都忍著沒多說什麽，本來我還說要考驗一下的，既然你喜歡，那外公就不多說什麽了。”
這是承認了的意思。
陸易漣張了張口，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說什麽，片刻後輕輕舒了一口氣：
“謝謝外公。”
“不說這個了。”陸儒揮了揮手，“今天叫你過來，是想問問你……”
他頓了頓：“今後，還是想演戲麽？”
陸易漣坐在他對麵，沉默了。
這樣的答案太明顯不過，陸儒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
“雖然說開始還挺陰差陽錯的。”陸易漣笑了笑，“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跟謝明煦沒什麽關係。”
從前那種躲進角色靈魂交換的感覺是逃避，現在是一種放鬆和享受，他喜歡這種感覺，因此，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挺好。”陸儒道，“人生在世，有件自己能特別熱愛的事情，是好事。”
他頓了頓：“隻是你二舅那邊，需要你再幫一幫外公了，畢竟，這會兒能讓他產生危機感的隻有你了。”
陸易漣樂了：“我看二舅最近上班上得可勤快了，我之前偶爾去公司晃了一圈，還看到他在開會，可認真了。”
他憋著笑：“就是看到我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聽說當天晚上加班到了深夜，誰勸都不下班。”
“嘖……”陸儒沒忍住也笑了，搖了搖頭，“真是。”
“之前他要的資金我也借給他了。”他咳嗽了一聲，“目前看上去是暫時度過了困難，這夫妻倆都是得逼的類型，一個不逼不成器，一個不逼呢，總是在那動些小心思，以後，等外公走了……”
“您別說這種話。”陸易漣心裏一緊，第一次出聲打斷了他。
“哎。”陸儒笑了，“傻孩子，每個人都要死的。”
他閉上了眼，安然地道：“油盡燈枯啦，外公能感覺得到，小漣，你聽我說完。”
“你愛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他輕輕地道，“外公隻希望你以後呢，能快快樂樂的。但你畢竟是陸家的人，陸家的興衰，你也有一部分的責任。外公別的不要求你，隻是……”
他頓了頓：“我會給你足夠的倚仗，希望你好好盯著你二舅，他要是實在不爭氣，你不用顧忌他，讓他該幹嘛幹嘛去。他要是爭氣呢……”
他咳嗽了一聲：“你就適當地幫幫他，外麵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不少，他心眼實，別讓他被騙了。”
空氣裏隻有時鍾在走的聲音，陸易漣垂著眼，默然地聽著老人的囑咐，一時之間內心有些酸澀。
“我知道了。”片刻後，他輕輕地開了口。
“小風也是好孩子，本來我還擔心你一個人。”陸儒道，“如果有他的話，他在這方麵經驗比你豐富得多，有他幫著你，就再好不過了。”
陸易漣頓了頓，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怕也是陸儒這麽快認可顧岑風的原因，他這麽想著，心下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片刻後他抬起了頭，衝著陸儒笑了笑：
“那我出去了外公，您晚飯想吃什麽，我讓廚房去做。”
“喝點兒粥吧。”陸儒揮了揮手，“唔……要小米粥，讓他們煮得稠一點。”
“行。”陸易漣笑著站起了身，走出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廚房在一樓，他本來就閑著沒事兒做，索性自己往樓下走，打算去廚房溜達一圈。
經過陸婉的房間的時候，他無意中瞥了一眼，然後腳步停頓了一下。
對方的門緊閉著。
陸婉剛開始的兩天對他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好，幾乎帶了些許討好的，小心翼翼的味道。讓陸易漣格外地有些不適應。
他其實已經記不得小的時候他們正常相處是什麽樣子，大概陸婉也覺得尷尬，這兩天雖說仍然時不時地會找他說話，但已經沒有像剛開始那麽誇張。
……大概是在休息吧。
他這麽想著，沒有去敲門，而是徑直朝著廚房走去。
房間裏，妝容精致的女人坐在窗前，神態優雅而安然，擺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亮，她一邊抹著口紅，一邊點開了屏幕。
上麵是備注為“小贗品”發過來的一條語音消息，聲音裏緊張帶了些許生澀：
“陸……陸女士，我已經到了，我等您過來。”
果然隻有臉像啊……
廢物。
她嗤笑了一聲，把手機放到了一邊，繼續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點妝化完，然後拿起小包站起身推開了門。
“我出去一趟。”她對著她陌生又熟悉的孩子輕快地這麽說道，對方愣了一下，皺起了眉，不等他開口，她就補充了一句，“就去散散心，晚飯前就會回來。”
她笑了笑，眼中有了幾分慘淡的欣喜：“你是在關心我麽，小漣？”
“……您去吧。”對方道。
說完，就別開了目光，
她目光一黯，隨即若無其事地堆起了笑容，不再看他，朝著門外走去，然後上了車。
“去河裏中心。”她對著司機吩咐了一聲，“一個小時之後來接我，小漣生日要到了……”
她頓了頓，勾起了嘴角：
“我打算送他一份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肖馬賽克今天兩麵煎了嗎的營養液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