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陸易漣坐在沙發上，臉上是一如既往完美無瑕的微笑，內裏的靈魂已經開始走神。
他的麵前，穿著亮麗衣著的男男女女三三兩兩地坐著，擺出一副相互之間親親熱熱的姿態攀談交流，手心搭著手背，語氣親昵，如果不是他在不久之前還在私下聽說過他們為了某一個子公司的股份打得不可開交的故事，那麽眼前這一幅景象大概還算得上是其樂融融。
這就是他不喜歡回家的原因，他有些無奈地想。
雖說他是個演員，但是這種在生活中也仿佛拉了個熒幕進行表演的行為，讓他實在是有些適應不來。
當然，適應不來不代表不會適應，陸儒的意思很明白了，為了讓陸儒放心，他必須要展現出他適應的一麵。
這是一個任務，也是一個考驗。
“小漣啊。”
一道熱情的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他回過神，看到麵容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到了他的身旁，順帶將餐桌上一盤還剩了大半的糕點推了過來。
“來，你也是難得來，正好我今天下了廚，嚐嚐舅媽新做的糕點，你外公也愛吃呢，你看看味道怎麽樣？”
陸易漣頓了一頓，看向了麵前的盤子，很給麵子地拈起了一塊。
糕體雪白，點綴上些許晶瑩暗紅的糖絲，入口綿軟清甜，應該是花了大工夫學的。
顧岑風應該會喜歡這種甜點，他想。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他自己先怔了怔，然後勾起了唇角，一旁的女人察言觀色，有些得意地笑道：
“怎麽樣，好吃麽？”
這可是她為了討好老爺子專門請了人到家裏手把手教學的，也是她很能拿得出手的一把技藝，花了她不少工夫。
“好吃。”陸易漣回過神，點了點頭，“謝謝二舅媽。”
“一家人怎麽還這麽客氣呢。”女人笑道，“之前你二舅還跟我說，說你久不回家，打電話的時候都跟他生分了，他挺傷心的。”
她頓了頓：“不管怎麽說，這裏也算是你的一個家，你外公這麽喜歡你，你也應該常回來看看。”
陸易漣看了她一眼。
“怎麽樣。”她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改變，笑盈盈地道，“最近還在忙那些工作麽？”
“是。”陸易漣頷首，然後笑了笑，覺得很有意思。
麵前的女人名叫謝輕盈，這不是她的真名，而是她的藝名，說起來，也算是他半個師姐，當年他二舅陸鑫偶然去了星陽一趟，正好撞上了麵試淘汰，小姑娘哭著跑出來的時候撞到了陸家二少爺身上，隨後便被看上，帶回了家。
陸鑫年輕的時候沒有定性，但是唯獨在她身上花盡了心思，原本家境平平的她嫁進了陸家之後對之前自己差點進入娛樂圈的經曆絕口不提，每每說起，還會跟著眾人一起帶上鄙夷的神情。
也不知道她說的時候會不會想起這一段往事。
唔……大概是不會的，他喝了口茶，好整以暇地想，不然也太尷尬了點。
“我聽說。”謝輕盈猶豫了一下，“你換公司了？”
“是。”陸易漣平靜地道，“換到星陽了。”
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女人臉上的神情微妙地變了一下，隨後很快恢複了正常：“那挺好，比你原來那個公司要強。”
“不過強歸強，在娛樂圈混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呷了口茶，狀似無意地道。
陸易漣看著她保養得當的麵容，突然笑了笑：“二舅媽說的是。”
女人愣了一下。
她說前麵的那些話，是作為長輩的隨口教導，她終究是不想陸易漣這麽早回來的，陸易漣除了他現在的工作讓人頗有微詞之外，其他地方都挑不出錯處，更比她兒子要能討老頭子歡心得多，一旦他退出了娛樂圈，那麽老頭子一高興，說不定就直接把東西都給他了。
這可不行。
……她沒想到以往總是不言不語的陸易漣今天會附和她的話。
是老頭子和他說了什麽了麽？
她思忖著，趕緊補救一般開了口：“是，但是你現在剛換公司就走不太好，等過了幾年，就可以想想自己的未來規劃了。”
“這倒不用擔心。”陸易漣平靜地道，“二舅媽聽說了我那麽多事，沒聽說我跟星陽的顧總關係很好麽，要是我想解約的話，其實沒什麽問題。”
說罷，他看著麵前的女人瞬間有些僵硬的臉色，笑了笑：“怎麽，二舅媽不想我這麽快回來麽？”
“當然不是……！”女人情急之下音調都變高了，一時之間，還在旁邊喝茶談笑的人都有些奇怪地望了過來。
隨即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果然，小門小戶出來的上不得台麵，碰上點事就大驚小怪的，一點都沉不住氣。
注意到了那些鄙夷的眼光，女人僵了僵，已經維持不住聲音裏刻意帶著的笑意：“舅媽不是那個意思，隻是……呃，沒想到。”
“那。”她捏緊了手中的杯子，“這事你跟你外公說了沒？”
陸易漣頓了頓：“還沒。”
女人鬆了口氣，但是下一秒，她又繃緊了神情。
“外公跟我說。”陸易漣笑了，“不管我做什麽，他都支持我，讓我不要有太大壓力。”
眼見著女人快要咬碎一口銀牙的表情，陸易漣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口袋裏傳來了手機震動的聲音，他站起了身，平靜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舅媽的糕點做得很好吃，但是外公跟我一樣，不太喜歡吃過於甜膩的東西，或許下一次您可以考慮少放點糖，或許他會更喜歡的。”
他笑了笑：“我去接個電話。”
說罷，他不顧女人在某個瞬間的凝固，站起了身，朝著二樓走去。
一直到了自己的房間內，他才鬆了一口氣，拿出了手機。
屏幕上的名字讓他的手頓了頓，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顧岑風第三次撥打了陸易漣的電話，幾乎有了對方已經把自己在心裏拉進黑名單的錯覺。好在這一次終於被對方接通，一如往常的溫和聲音傳過來的時候，他幾乎鬆了一口氣。
“怎麽一直不接電話？”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穩，“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確實是有事，陸易漣想。
忙著跟七大姑八大姨鬥智鬥勇來著。
“剛剛沒看手機。”他道，“顧總有什麽事麽？”
一麵說著，他一麵走過去關上了房間的門。
雖然說按照一般情況，他們家的人做不出來偷聽的事，但是以防萬一，更何況他的房間就在樓梯邊上，他總有些不自在。
顧岑風顯然聽到了這一聲，他沉默了一下：“你回自己房間了？”
“嗯。”陸易漣靠在門板上應了一聲，“他們有點煩。”
說完他才覺得有些欠妥，雖然這是隨口抱怨出來的事實，但是這句話未免也太親昵太日常了些，顧岑風剛跟他表完白，這樣講話很容易讓他誤會。
他微微地咳嗽了一聲，想說些什麽來補救，隻是想好，顧岑風就又開了口，這回是對他剛剛問題的回答。
“我聽說你請假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是……是出了什麽事麽？”
陸易漣愣了一下。
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他回家的時間太巧，顧岑風十有□□是誤會了。
“沒。”他揉了揉太陽穴，想了想，還是沒有像跟劉梁說的那樣含糊。
“我外公身體不大舒服。”他道，“前段時間就讓我請假回去看看他，我一直沒抽出時間，昨天我二舅又打電話催了，所以我就請個假回來一趟，過兩天就回去了。”
他頓了頓：“您今天是來找我了麽？”
顧岑風：“……”
“我來看賀芊芊。”他硬邦邦地道，“順便發現的。”
陸易漣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這樣。”
“……我不會催你。”顧岑風道，“你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做決定，我等你。”
陸易漣拿著手機的手突然停頓了一下。
門板和窗戶有效地隔絕了外麵的雜音，這讓顧岑風最後響在他耳邊低低的三個字格外地清晰。
不遠處是幹淨得一塵不染的書桌，書桌上麵整整齊齊地堆放著他初高中時代看過的書，最頂上一本習題冊已經陳舊地破了皮，沾染了一點淩亂的墨跡。
他的視線在那點墨跡上一掃而過，突然道：
“那要是我拒絕了呢？”
電話那頭，顧岑風沉默了片刻。
他輕笑了一聲：“這是一個鋪墊麽？”
“不是。”陸易漣嘴角勾了勾，笑意卻沒到達眼底，“隻是一個假設。”
“很多時候假設往往反映出了一個人內心的情感傾向。”顧岑風笑了笑，“不過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選擇相信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陸易漣。”
“嗯。”陸易漣應了一聲，“我在聽。”
“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顧岑風笑了，“我不知道其他人喜歡別人都是什麽樣的，但是我的話，我內心深處最希望的一件事情是你能過得開心。”
“所以。”他歎了口氣，“你不用擔心我會死纏爛打，也不用擔心我會公報私仇，我還沒low到那個份上。”
空氣裏安靜了一瞬。
片刻後，陸易漣開了口：
“我知道了。”
“那我掛了。”顧岑風道。
“好。”陸易漣應了一聲，三秒之後，耳邊的電流聲戛然而止。
他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離開門板，身後的門就驟然被敲響。
不緊不慢的三下，他手指猛地一緊，回過了神。
拉開門，女人站在門外，端莊冷靜地看著他，露出了一個微笑：“吃飯了。”
“好的。”陸易漣點了點頭，卻沒有動，先往她身後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客廳裏的人早就停止了說話，手上佯裝地做著事，目光卻齊齊地瞟向了了這裏，就連剛剛吃了鱉的謝輕盈都恢複了些許的精力，望過來的目光裏有同情也有鄙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他收回了目光，在心裏輕輕地笑了一聲，看向了女人——
準確地說，是他的親生母親陸婉。
片刻後，她開了口，依舊帶著盈盈的笑意，語氣溫和：“在跟誰打電話呀，打了這麽久？”
還真是，預料之內的問題啊。
陸易漣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語氣輕鬆地開了口。
“也沒誰。”他道，“男朋友而已。”
說罷，他沒有再去看陸婉陡然僵硬的臉色，神情如常地路過了她，下了樓梯。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惡毒女配的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