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顧岑風：“……”
他猝然站起身，有些僵硬地道：“號碼呢？”
陸易漣笑了一下，轉頭看向殷銳澤。
好在對方雖然別扭，倒也沒到真的讓別人幫忙打電話的地步，他抹了把眼淚，費勁巴拉地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僵在了那裏。
陸易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上麵未接電話肯定不少，垂下眼喝了口水，看著小孩兒急急忙忙地出去打電話。
再抬頭的時候，顧岑風正抿唇看著他，神情有些複雜。
陸易漣端著杯子的手頓了一頓，開了口：
“顧總，我臉上有東西嗎？”
這一聲和剛剛刻意放軟的聲音截然不同，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溫和。
顧岑風收回目光，笑了一聲。
“沒有。”他道，“在想你看起來心情挺好，是結果還不錯？”
“還沒出結果。”陸易漣想了想，“劉導讓我回去等消息。”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是顧岑風對劉梁還是有一些了解。
他願意把人留下來多說幾句，不說特別滿意，最起碼是不討厭的。
他心中有了些許猜測，隻是嘴上沒說，而是道：
“要是沒過怎麽辦？”
“沒過……”陸易漣愣了一愣，下一秒，看到顧岑風的神情，他突然反應了過來。
片刻後，他開了口，眼裏有了些許笑意：
“還沒想好，您覺得呢？”
顧岑風看著他，湧到嘴邊的話突然忘了詞。
麵前的少年笑得實在是有些好看，不同於鏡頭裏那種裝飾出來的好看，這種好看鮮活而生動，好像一伸手就能觸摸到一樣。
他無端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剛喜歡上陸易漣的時候。
陸易漣第一次演戲十六歲，他也才十七，還是個挺叛逆的高中生。
這事其實挺緣分的，嚴格地來說，陸易漣當時進的那個組，劇本爛，劇組也窮，正麵的宣發沒什麽水花，倒是吐槽滿天飛。顧岑風點開它純粹是刷題刷得有點想吐，於是想找點更能讓人有嘔吐欲望的東西來以毒攻毒。
然後，他看到了當年還有些稚嫩的少年。
說一眼萬年可能有點過分，但是不誇張地說，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顧岑風當時的確是狠狠地怔了一下。
他二倍速播放完了這部劇，隻在有陸易漣的部分正常播放，然後他確信了一點。
這是他見過最對他胃口、也是最有靈氣的演員。
那個時候他跟他爹的關係已經有了逐漸惡化的跡象，青春期的小孩兒總是喜歡用房門緊閉和出走這兩件事來反抗自己想反抗的東西。顧岑風在前者的時間裏補完了陸易漣所有的物料，在後者的時間裏第一次見到了陸易漣。
陸易漣大概也不知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麵，不是在酒吧。
而是在午夜空蕩的馬路上。
戴著黑色兜帽的少年漫無目的地低著頭在街上走，無意中就撞上了剛從超市出來的，他剛剛喜歡了還沒有幾個月的小演員。
看到他的時候，陸易漣正在結賬，收銀員小姐姐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對麵的人笑意揚起來，像是這漫漫黑夜裏的一點星光，漂亮得不像話。
他從來沒在鏡頭前見過他那樣的笑容。
同樣的，在他和陸易漣重逢之後，這個人也一直溫文禮貌，即便是笑，也是含蓄而收斂的。
但是剛剛，他覺得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夏夜，見到了那個十六歲的，會毫無顧忌笑出來的少年。
他有些微微地恍神，為了掩飾，他喝了一口水。
下一秒，他就僵了一下，想起來了什麽，抬起頭看向了對麵的人。
果不其然，陸易漣的神情是顯而易見的無奈。
顧岑風咳了一聲：“走神了，不好意思。”
“如果你不過的話。”他道，“那就說明劉梁水平下降了，不進他的組也沒什麽可惜的，換一個好了。”
“當然。”他頓了頓，“你想進的話，也不是不行。”
這話說得挺霸道，陸易漣笑了一聲：
“那還是算了，謝謝顧總的好意。”
“不過……”他頓了一下。
顧岑風還在等著他的下文，下一秒，殷銳澤可憐兮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陸哥。”他道，“我打完電話了。”
陸易漣把話咽了下去，站起身一麵讓他進去，一麵問他：
“你經紀人怎麽說？”
“她說讓我在這等她，免得兩邊找。”殷銳澤歎了口氣，“其他沒說什麽。”
這就是不跟他計較之前的事的意思了。
陸易漣心裏有數，又安慰了他兩句，然後抬頭詢問似地看了顧岑風一眼。
對方會意，主動開了口：
“我沒什麽事。”
他想了想：“反正也到這個點了，一起吃個飯再走吧。”
陸易漣的本意是如果顧岑風有事的話，他先走也行，隻不過對方都主動這麽說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麽。
三個人點了幾個菜，一邊等著殷銳澤的經紀人來，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殷銳澤這會兒情緒已經緩得差不多，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丟臉。
“對不起啊陸哥。”他道，“耽誤你時間了，說起來，還沒問呢，這個是你經紀人嗎？”
“不是。”陸易漣頓了頓，“我老板。”
殷銳澤：“……”
“啊？”
他眨巴著眼睛的樣子實在是有點像小狗，陸易漣忍著笑對著顧岑風道：
“顧總，有名片嗎？”
顧岑風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從兜裏掏了一張遞過去。
殷銳澤抖著手接過，下一秒臉就綠了。
“顧……顧顧顧總？”
顧岑風：“……”
不是，他有這麽嚇人嗎？
殷銳澤似是還想說些什麽，看著顧岑風不太好看的臉色，硬生生地把話咽了下去，磚頭拉了拉陸易漣的袖子。
陸易漣：“嗯？”
“陸哥。”殷銳澤小小聲地道，“顧總親自來接你啊？”
“他順路。”
“是，怎麽了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殷銳澤又僵了。
陸易漣咳了一聲：
“我們顧總，比較親民。”
很親民的小顧總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喝了口水，沒有反駁。
“……這樣。”殷銳澤羨慕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們私下關係也挺好的誒，是之前就認識還是？”
“嗯……也不算認識。”
“是朋友。”
殷銳澤：“……”
陸易漣頓了一下，看了顧岑風一眼，對方坦然地看了回來。
他又咳了一聲：“是朋友。”
殷銳澤……
殷銳澤不敢再問了。
他怕一不小心問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被暗鯊。
他不說話，陸易漣也不會主動提起話題，更不用說是顧岑風，一時之間，飯桌上同時陷入了寂靜。
殷銳澤無端地覺得有些尷尬，不由自主地摸出了手機，片刻後，他叫了一聲：
“陸哥，你上熱搜了誒？”
陸易漣一怔，先是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顧岑風，卻見對方臉上也有些驚訝的樣子，顯然是不知情。
他想了想，摸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熱搜的標題很簡單，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名字：陸易漣。
點開來一看，是星陽的官博剛剛發的一套宣傳照。
不得不說，星陽無論是在技術還是宣發方麵，都是業內絕對的牛逼。
陸易漣自認自己的臉還沒有好看到這個份上，但是……
他看著官博發的九宮格，默默地點開了評論。
熱評第一：“我可以。”
熱評第二：“三秒之內我要這個小哥哥的所有信息。”
除此之外，就是宛如捅了土撥鼠窩一般的嚎叫。
“操操操這什麽神仙，星陽果然從不會讓我失望啊啊啊啊啊這臉這腰這腿，我真的可以！”
“不會還有人不知道這就是前段時間那個因為緋聞上過熱搜的小哥哥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我現在明白為什麽bjs會主動去勾搭他了，卜哥，別傷心，相信我，你配不上人家”
“樓上xswl，確實，不過我也明白為什麽這位是賀姐白月光了，確實很白，也確實很月光”
“你們都好淡定，我先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帥！我可以！！！”
……
“那個……”殷銳澤小聲地道，“陸哥。”
陸易漣回過神：“嗯？”
“你真的好好看哦。”他搓了搓發燙的臉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陸易漣：“……”
正對著殷銳澤因而明顯看到了他泛紅的耳朵的顧岑風：“……”
“我問一下。”
他開了口，語氣不自覺地帶了些慣常的冷。
片刻後，蘇彥杉的消息發到了他的手機上。
一條是有關於宣發的。
“……他們說，感覺這個熱度不利用實在是有點可惜，所以稍稍推波助瀾了一下，沒想到熱搜會越升越高，這是他們的失職，問要不要花錢撤。”
一條是關於攝影師的。
“還有，攝影師說他們這次超常發揮了，問能不能讓他在微博把這套圖置頂，他要當招牌來宣傳。”
顧岑風：“……”
陸易漣看著他的臉色一點點地黑了下去，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怎麽了嗎顧總。”
“沒事。”顧岑風安撫了他一句，手下劈裏啪啦地回完了消息。
“暫時不撤。”
“不能。”
然後，他神色如常地收起了手機。
“你介意麽？”他問陸易漣。
這話在殷銳澤聽起來很有些沒頭沒尾。
上熱搜，還是正麵向熱搜，不管對於哪個藝人來說可都是好事，為什麽還要問介不介意？
但是陸易漣聽懂了。
他猶豫了一下，笑了笑：“沒事。”
上都上了，再撤也要費一番工夫，實在是有點矯情了。
他放下手機，沒再繼續看，又喝了口水，然後看了眼表，剛準備說些什麽，目光就突然頓了一頓。
與此同時，身側的殷銳澤也抬起了頭。
“餘姐，這裏。”他道。
顧岑風拿著杯子的手一停，下意識地看了眼陸易漣。
對方的神色很淡，但依舊能看出一點猝不及防的緊繃。
……
他皺了皺眉，突然開了口：
“走麽？”
陸易漣一怔。
“臨時有點事，抱歉。”
顧岑風跟殷銳澤解釋了一句。
對方顯然還沒回過神，先條件反射一般地應了下來：“哦哦哦，那顧總您……”
顧岑風徑直拽住陸易漣的手腕，把他帶離了座位。
殷銳澤：“……”
就，總裁都這麽日理萬機的麽？
雖然但是，也不必手拉著手走路吧，會讓人想歪的啊喂!
漆黑的夜色裏，陸易漣被麵前的人帶著向前走，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
手腕還被拽著，顧岑風動作突然，其實根本沒怎麽用力，比起“拽”，用“牽”更合適，相貼的皮膚傳來溫熱的觸感，他的手指動了動，還是沒把手收回去。
他的確是沒想到殷銳澤會是世紀的，也沒想到他的經紀人會恰好就是餘姣。
不過仔細一想，這事其實也有跡可循。
能爭劉梁劇的男主，首先這個公司就必須得資曆雄厚，他起先以為殷銳澤隻是單純地受公司的重點培養，現在看來，更多的還是因為餘姣。
他知道餘姣的性子，但凡她帶的藝人，她都會爭取最好的資源。
這一趟，多半是她自己給殷銳澤帶來的機會。
也難怪她會那麽生氣。
隻不過……
“在想什麽。”顧岑風開了口。
陸易漣回了神，這才發現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原來的停車場。
顧岑風坐上了駕駛座，他一邊拉開副駕駛的門，一邊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他：
“在想……”
“您是不是真的有事。”
這話顯然是在明知故問，顧岑風笑了一聲：“你猜？”
陸易漣失笑：“顧總。”
他每次這麽叫顧岑風，對方基本就不會再多說什麽，這次也不例外。
顧岑風啟動車子的手停頓了一下，有些無奈。
“我隻是覺得你臉色不大好而已。”他道，“你應該不是很想見到她，我說得沒錯吧。”
陸易漣正低著頭係安全帶，聞言怔了一怔，扣卡了一半，不上不下。
顧岑風瞥了一眼，幫他摁了一下，清脆的一聲響，讓人回了神。
“謝謝。”陸易漣低聲道。
……他其實對舊事已經沒有了太多的感覺，要說起來，真正不能釋懷的還是餘姣。
如果說最開始，隻是心有芥蒂的話，那麽日積月累，在對方的心裏已經演變成了一根橫亙著的刺。
這根刺橫在餘姣心間，讓她不得釋懷。
而她的解決方法是，時不時地拿出來再紮陸易漣一下。
這直接導致了，陸易漣現在看到她，幾乎有了應激反應。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照顧著他的情緒，帶他逃離這種難受的境地。
窗外的風景掠過，顧岑風開車的風格不太像他本人，很穩。
陸易漣的眼睛看過行人夜色，突然開了口：
“您想知道為什麽，我跟餘姣姐一直不對付嗎？”
顧岑風踩了刹車，停在紅燈前：“還好，我好奇心沒那麽重。”
他道：“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不管怎麽說。”他頓了頓，“你以後應該都不會碰到那樣的事情了。”
陸易漣愣了一秒，抬頭看他。
少年沒有看他，隻是平靜地看著前麵的路況，被光映得半明半暗的側臉勾勒出流暢的弧度。
片刻後，陸易漣吐出一口氣來，笑了一聲：
“顧總，您這樣……”
手機鈴聲響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陸易漣倏然住了嘴。
顧岑風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對方卻已經恢複了如常的神色。
顧岑風：“……”
他直覺自己錯過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手機鈴聲還在持續地響著，讓他不得不分神去關注了一下。
來電顯示是易浮。
“能幫我接一下麽？”他道，“開車不方便。”
陸易漣“嗯”了一聲，按下了接通鍵：“喂。”
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三秒，然後響起了一聲輕微的“臥槽”。
陸易漣：“……”
雖然捂住了話筒，但其實如果沒有捂嚴實的話，他還是聽得見的。
“易老師。”他主動叫了人一聲。
“不用跟他這麽客氣。”顧岑風道，“算了……你開免提吧。”
陸易漣按下了免提。
下一秒，易浮有些飄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我好像沒撥錯啊，所以這位聲音很好聽的小朋友，你是？”
正在開車的顧岑風：“……”
莫名被誇的陸易漣：“……”
“有事說事。”顧岑風深吸了一口氣，“沒事滾蛋。”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下。
片刻後，易浮幽幽地道：“顧總，我打擾您了麽？”
眼瞅著顧岑風就要靠邊停車，陸易漣趕緊出了聲：
“易老師，顧總在開車不方便，您有什麽事嗎？”
對方大概也知道再皮下去要出事，咳了一聲，道：
“演唱會結束了，有個聚會，顧總你要不要來啊？”
還沒等顧岑風開口，他就補了一句：
“正經聚會，顧岑風你別想多，大多都是公司的工作人員什麽的，你要是來的話，他們應該會挺開心的。”
陸易漣看了顧岑風一眼。
顧岑風思索了一下，問他：“你去嗎？”
“我嗎？”陸易漣重複了一遍，有些遲疑，“我……”
電話那頭，易浮也聽到了這一聲。
他是什麽人？
聽了這一耳朵就知道有貓膩，當下還沒等陸易漣開口，就熱情殷切地開始邀請他：
“小朋友也是我們公司的嗎？那正好啊，一起來吧，我跟你說，這裏可……”
“誰是你的小朋友。”顧岑風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你發個地址過來，一會兒我過去。”
說罷，直接趁著紅燈的工夫過來按掉了電話。
陸易漣：“……”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把手機放回了原處。
“易老師，挺活潑的。”他道。
“你不是挺喜歡他的麽。”顧岑風瞥了他一眼。
陸易漣愣了一愣。
他的確是喜歡易浮沒錯，但也僅限於作品，早些年的時候他還會在微博分享一下歌，或者轉發一下他的微博，後來也就都刪了。
到底也算個公眾人物，能不惹麻煩還是不要惹麻煩的好。
所以……
顧岑風是怎麽知道的？
顧岑風意識到了什麽，倏然開了口：“我是說……”
“你剛剛叫他不是叫得挺親切的麽。”
陸易漣：“……”
“有嗎？”他道，“我覺得……還好？”
“有。”顧岑風肯定地道，然後很快轉移了話題，“你去嗎？”
他轉移話題的方式有些過分生硬，以至於陸易漣偏頭看了他一眼。
對方鎮定自若地對上了他的視線，表情坦然。
陸易漣頓了一頓：“紅燈過了。”
顧岑風：“……”
他沉默地啟動了車子。
“如果不方便繞路的話。”陸易漣想了想，“去也沒事。”
他是在替顧岑風考慮，大晚上的繞來繞去總是耽誤時間，沒必要讓人家再多跑一趟。
隻不過……
他又看了顧岑風一眼，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異樣來。
陸易漣收回目光，心下難得地有些遲疑。
易浮很快發了定位過來，是一家位於演唱會場館附近的KTV，距離這裏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並且事實證明，它的確跟陸易漣的家位於不同的兩個方向。
兩人一路無話，好在還有語音導航衝散空氣裏若有似無的尷尬，到了場地，陸易漣幾乎是鬆了一口氣般解了安全帶，跟著顧岑風一起進了門。
誠如易浮所說，這是一個正經聚會。
陸易漣不知道他所謂的不正經聚會是什麽樣，但是他這回進門的時候，麵前的場景還是挺普通且溫馨的。
他們折騰了兩個大包廂，門都開著，大概是方便來回串門，沙發上擠了一堆人，有的手裏拿了麥，正在對著麵前的屏幕聲嘶力竭地嚎。其中嚎得最厲害的就是某個國民女神。
賀芊芊今天純粹是出來放風的。
她在劇組好不容易用“要在同公司後輩的演唱會上合作表演”的理由請到假，幫某個姓易的小兔崽子熱了個場，這會兒終於逮到機會發泄一直以來在劇組勞心勞力積攢的怨氣。
但是，最令她驚喜的，還是她居然在這場正經聚會上逮到了陸易漣。
賀女神驚喜的結果就是，顧岑風剛剛進門，麵前的人就已經被拽進了人堆裏，擋在了五光十色的燈光和人頭後麵。
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下一秒，就被人攬住肩膀拖到了隔壁房間。
“說吧。”易浮看著他，目光灼灼，“那個小朋友是誰？”
他們此時此刻正身處於一張小沙發上。
大概是酒壯慫人膽的緣故，平日裏好歹對小顧總還有些尊敬的某知名歌手眼下非常地囂張，一手拎著自家老板的領子，一手拎著喝了一半的酒，語氣幽怨地像是被拋棄在家的怨夫。
顧岑風掃了一眼淩亂的桌麵，片刻後確認了一個事實：
這傻子最起碼喝了五瓶。
“你師弟。”顧岑風道，“你是豬嗎？”
“我師弟？”易浮眨了眨眼睛，“我哪個師弟？前些天追著我敲詐我分手費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在一起過的還是跟我玩稱呼play的？”
顧岑風：“……”
“你這個月獎金。”他慢慢地道，“要不算了吧。”
見麵前的人神色還是有些茫然，他歎了口氣，道：
“陸易漣，你知道的那個。”
易浮：“……”
“還真是我師弟啊。”他喃喃了一句。
顧岑風懶得跟喝高的人計較，徑直把他安置到了一邊。
他們剛剛在這聊天的時候沒人敢過來，這會兒他一起身，立刻就有人把易浮接了過去，顧岑風看了他一眼，認出了這是易浮的助理之一。
一個眉眼溫軟的男孩子。
他對易浮那些亂七八糟的關係沒興趣，這人雖說私生活挺亂，但還挺有原則，講究的是一個你情我願，而且嘴上吊兒郎當的，心裏明鏡似的，哪些人圖他的錢，哪些人圖他的人脈，分得一清二楚，一直沒有惹出過事端。
有的時候他覺得這人也是挺神奇，居然從來沒有翻過車，眼下看到男孩子乖巧的樣子，心裏才大概有了點數。
本來看一眼也就過去了，偏偏他多掃了男孩子一眼，然後頓了一頓。
他突然發現，麵前的人眉眼之間似乎和陸易漣有點像。
也不是特別地像，兩個人都是屬於比較溫柔清秀的類型，但是那人的溫柔帶著一些克製的味道，麵前這位卻是完完全全地溫順和乖巧。
視線相對，男孩子愣了一愣，下一秒，顧岑風就挪開了目光。
他有些後悔多看這一眼。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男孩子就端了個酒杯，猶猶豫豫地坐了過來。
“顧總。”他輕聲地叫了一句，“要我陪您喝一點兒麽？”
“……我不喝酒。”
顧岑風揉了揉太陽穴，剛準備站起身，就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他沉默了一下：
“我記得，你是跟著IF的。”
“易老師說過，他不在乎這些的。”男孩子羞澀地笑了一下，“如果是您的話，他更不會介意了，您剛剛在看我，我說得對麽？”
顧岑風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跳。
他想解釋，又覺得這個解釋很沒有必要，而且愈發曖昧地欲蓋彌彰，隻好稍稍地扯了扯袖子，好歹把自己的袖子從男孩兒手上扯了開來。
下一秒，男孩子的手就摸上了他的大腿。
顧岑風：“…………”
操。
這都什麽事兒。
到底還是公司的人，更何況也是他最開始的舉動讓人誤會了，他不想做得太絕，隻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拿開了男孩子的手。
“抱歉。”他道，“但我覺得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麽。”
“我剛剛看你，是因為你跟我們公司一個藝人長得有點像。”顧岑風揉了揉眉心，“沒有別的意思，你誤會了。”
他難得解釋這麽多，要是男孩子識情識趣，就該知道這是小顧總最後的警告。
但是很顯然，他既不識情識趣，也並不了解顧岑風。
因為他看了顧岑風一會兒，突然道：
“您說的是陸易漣老師麽？”
顧岑風：“……”
他皺了皺眉，剛準備開口，就被麵前的男孩兒打斷了。
“易老師說過我們有點像。”他道，“不過隻是一點點。”
他笑了笑：“他說我沒他好看。”
這話過於傷人了。
顧岑風知道易浮說話經常不過腦子，對朋友還好些，但是對於男孩兒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有什麽說什麽。
他看出了男孩子眼中的黯然，剛想安慰他一句，就聽他接著道：
“不過沒關係。”男孩子把語氣竭力放得輕鬆，“我可以做他的替身，我不介意。”
顧岑風：“……”
剛剛的那點同情煙消雲散，他站起身：“不必了。”
男孩子抬眸，有些疑惑：“您不是喜歡他麽？”
顧岑風張了張口：“我……”
“誰會不想睡自己喜歡的人啊。”男孩子理解地笑了笑，“我聽說陸老師曾經拒絕了星陽很多次，是您好不容易勸進來的，所以您舍不得逼他。”
“我可以學他的打扮。”他看著顧岑風，“也可以學他的性格，如果您需要的話，等到他願意接受您了，我立刻就走，絕不糾纏。”
“顧總，要試試麽？”
空氣裏是片刻的寂靜。
“你想要什麽？”顧岑風開了口。
男孩子眼中流光溢彩，輕輕地道：“我想成為一名歌手。”
“我喜歡唱歌。”他笑了笑，“但是，呃，我沒有錢上正統的培訓班，家裏也沒有什麽背景，能在星陽做助理，也是易老師幫忙的，雖然是助理，但是……”
顧岑風看著他，突然道：“怎麽不跟他說？”
“你要是跟他說的話，他應該會幫你。”
“我已經麻煩了他很多了。”男孩子眨了眨眼睛，“不想再麻煩他了。”
“更何況。”他輕輕地道，“易老師也在星陽給您打工，他也不容易。”
顧岑風語氣很冷：“所以就盯上我了是麽？”
男孩子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顧岑風歎了口氣：“告訴我名字。”
“……溫昱。”男孩子道，“我也可以……”
“停。”顧岑風看到他說話就頭疼，徑直給他遞了張名片。
“溫昱是吧。”他揉了揉太陽穴，“拿著這個，明天來找我的秘書，她會帶你去進行麵試。”
男孩子張了張口，有些迷茫。
“麵試結果我不幹涉。”顧岑風冷冷地道，“要是沒過，就跟著公司藝人上課去。”
男孩子猛然閉了嘴。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丟了，那就不叫人了。”
顧岑風看著他，“你記住這句話。”
“以後不要跟著易浮了。”他轉過身，“那小子不靠譜。”
“我話就說到這，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說罷，他不等男孩子回應，就走出了房間。
走廊裏，隔著牆還能聽到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顧岑風隻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跳，滿腦子都是“這都什麽跟什麽”。
他靠在牆邊整理了一下心緒，然後跟劉秘書發了個短信，把事情大概囑咐了一遍後，把手機放回了兜裏，推開了另一個包廂的門。
進門的那個瞬間，賀芊芊猛地抬起頭看了過來，眼睫慌亂地眨了一下。
顧岑風：“……”
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湧上了心頭，果不其然，他將視線挪了一下，看到了一旁已經喝得眼神有些迷離的人。
“我真沒灌太多啊。”他走過去的時候，賀芊芊小聲道，“我沒想到他這麽不能喝酒。”
下一秒，看到顧岑風的眼神，她驀然沒了聲音。
顧岑風沒理她，先在陸易漣麵前比了個三。
“這是幾？”他平靜地問。
對方冷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手指，然後開了口：
“四。”
顧岑風：“……”
一臉心虛的賀芊芊：“……”
顧岑風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多少？”
“三。”賀芊芊小聲道。
“……我是說。”顧岑風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你們灌了他多少？”
“兩杯。”賀芊芊趕緊道，“真的就兩杯。度數一點兒都不高，不信你問小張。”
一旁的助理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點了點頭：
“確實……”
兩杯倒。
顧岑風麵無表情地想。
也是挺厲害的。
他沒想到的是，更厲害的還在後麵。
跟賀芊芊他們道了別，顧岑風原本的打算是把人直接送回家，隻可惜剛出KTV的門，他就發現自己有點拽不住這人。
陸易漣即便是喝醉，也是醉得很安靜的。
他安靜地掙脫了顧岑風的手，然後朝著路邊的樹直直地走了過去。
顧岑風覺得頭隱隱地有些疼，眼見著人馬上就要往樹上一頭栽過去，他趕緊伸手，把人拽了回來。
麵前的人回過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委屈：
“你拽我幹嘛。”
“你走錯了。”顧岑風歎了口氣，“車停那兒。”
麵前的人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片刻後低低地“哦”了一聲，然後把手主動放進了他的手心。
顧岑風：“……”
溫軟的掌心相觸，他隻覺得手上的溫度一路燙得他有點慌亂，好不容易走到了車前，他一邊拉著人，一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剛準備把人塞進去，手上使了一下勁兒，卻發現這人站在原地，像是不準備動了。
“怎麽了？”他耐著性子問他。
“我等人。”麵前的人看著他，嗓音裏帶著認真。
“……等誰？”顧岑風被他認真的語氣唬住了，望了眼不遠處的KTV，在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把誰落下了。
下一秒，溫軟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顧岑風。”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等顧岑風。”
“他說要來接我的。”
顧岑風：“……”
敢情這人壓根兒就沒認出來人。
小顧總生平從來隻有別人照顧他的份，這還是頭一次照顧醉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跟他進行邏輯上的溝通，僵持了一會兒，他妥協似的歎了口氣：
“他今天不來了，讓我來接你，我送你回家，行不行？”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麵前的人看著他，眼睛裏仍舊帶著迷茫，大顆大顆的淚珠卻已經從眼眶裏滾落了下來，沾濕了麵頰。
顧岑風怔了半秒，低低地罵了一聲髒話，趕緊從車裏拿了紙巾給他擦眼淚。
眼淚越擦越多，麵前的人卻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一般，依舊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不來了麽？”
“來。”顧岑風揉了揉太陽穴，“我剛剛騙你的，他一會兒就來了。”
“你騙人。”陸易漣看著他，輕輕地道，“他不會來了。”
顧岑風：“……”
“來，陸易漣。”他認命地歎了口氣，掰正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告訴我，我是誰？”
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麵前的少年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
“我是顧岑風。”顧岑風一字一句地道，“認出來了嗎？”
少年遲疑了片刻，慢慢地點了點頭。
……總算是認出來了。
顧岑風鬆了口氣，把副駕的車門拉了開來，把人塞了進去。
陸易漣在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