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當下正是白天, 其他人都不在, 沈甜甜也沒從房間裏出來,偌大的屋子裏就她們兩個人,賀茗揚又不說話, 一時間場麵有些尷尬。
韓天霜還挺鎮定的,短暫的怔愣後, 輕笑一聲:“你來了?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
她的反應太平靜了,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 這樣的生活是她自己選擇的假期, 網絡上沒有向她湧來的波濤暗湧,門外沒有無數虎視眈眈的記者, 她還是那個形象完美的當紅女團隊長。
任何人看著這樣的韓天霜,都會有一種感覺:這個女人如果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就是什麽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天霜。”賀茗揚開口,很認真地叫了她的名字,“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韓天霜坦蕩地迎上了她的眼睛, 這麽回答。
她這幾天一直恐懼這樣一個場景,又莫名地明白, 這一刻總會到來,所以她一直在心裏默默演練。
賀茗揚張了張嘴,像是欲言又止, 她很少有這種猶豫不決的時候。
但最後,她早就想好的話語還是出口了:“你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韓天霜微微側頭, 神情迷惑:“我們這個職業,有不得罪人的嗎?非要說的話,從我們以下算起到三十八線的偶像團體,都算我們得罪的吧。”
“我不是說這個。”賀茗揚低聲說,“我是說,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麽人。”
“……跟我有關的。”
她似乎是廢了很大力氣,才說出後麵那個補充條件,話語出口時,賀茗揚昳麗的眉眼都黯淡了一層。
她一直努力避開,不展露在暗戀對象麵前的傷疤,終於還是當著韓天霜的麵,以一種殘酷的方式,血淋淋地撕開了。
所謂受人豔羨的上流社會,光鮮的外表之下,是不可直視的陰暗。賀茗揚從小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下,雖然無法理解,至少能做到接受這套規則,但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出乎她的意料,韓天霜立刻回答了她的問題:“沒有。”
聽到了不在預想中的答案,賀茗揚驚異地抬起眼睛,看向她。
韓天霜還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不要想太多,這件事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韓天霜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是謊言,她說得理直氣壯,毫無心理負擔。
現在是現代社會,早就不搞連坐那一套了,賀茗揚的父母人品不行,和賀茗揚有什麽關係?
子女是無辜的!攤上這樣的父母,誰也不想。
“……是麽。”賀茗揚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韓天霜也看不出她究竟相信沒有。
問完這個問題後,賀茗揚就打算轉身離去,看來她來這一趟確實如她自己所言,隻是來問一個問題,問完就沒有別的事情了。
在要跨出門的最後,賀茗揚還是轉過頭,輕聲對她說:“沒關係,這件事持續不了多久,很快就會結束了。”
這是一句平淡無奇的安慰,但從賀茗揚口中說出來,就變成了認真的承諾。
韓天霜站在客廳的中央,衝她微笑:“我知道。”
賀茗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門輕輕地帶上了。
她來得突兀,走得更突然,屋子裏並沒有留下什麽人來過的痕跡,為她臨走前那一眼,韓天霜站在原地愣了一會,才想起自己下樓的目的。
先前輕鬆的心情已經不複存在了,韓天霜慢吞吞地挪去廚房,隨便從冰箱裏拿了點食材,在灶台前對著發呆。
手機鈴聲恰逢此時響了起來,喚醒她的思緒,韓天霜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掏出手機,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了起來:“喂?”
“怎麽,你媽都不認識了?”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韓天霜暗道一聲不好,趕緊撒嬌似的地喊了一聲:“媽。”
“怎麽這麽久都不打電話回來?”她媽在那邊問,聲音還挺平靜。
韓天霜心裏略略鬆了一口氣,回答也中規中矩:“最近有點忙。”
下一秒,她媽就單刀直入:“別蒙我,我看到網上那些言論了。”
韓天霜連想都沒來得及想,下意識地回應:“我錯了。”
短暫的大腦空白後,韓天霜找回了自己的意識,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要被罵了。
她媽一向很愛惜自己的名聲,從小培養韓天霜都講究體麵,要她成為最出類拔萃的那一個,不能被人抓到一點把柄。現在她卻在網上名聲敗壞,流言四處傳播,被人痛罵,她媽內心一定非常憤怒。
韓天霜從小無所畏懼,但最怕她媽的責怪,哪怕知道她媽不能穿過幾千公裏,到現場來批評教育她,也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有點像自欺欺人的鴕鳥。
在韓天霜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媽已經開口了:“我早說過,讓你不要去幹這行吧?娛樂圈太亂了,到處都是危險。你這種年輕女孩子,無權無勢,根本幹不過人家。”
一開口就是熟悉的腔調,韓天霜嗯嗯了兩聲,在心底猜她媽下一句會說什麽。
她媽會說什麽呢?讓她趕緊上網去解決流言,還是問網上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
“大城市生活太難,要是混不下去,就回家吧。”下一句話,她媽話鋒一轉。
“……媽?”韓天霜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長大了,應該有自己的考量,要去解決很多事,那些事情我管不了,”她媽在那邊繼續說,語速不急不緩,“但我想讓你知道,不管什麽時候,撐不住了,都可以回家,不管什麽時候,家會永遠在這裏等著你。”
“……不問我一句,那些謠言是怎麽來的嗎?”
她媽的聲音裏一點疑問都沒有,無比篤定:“我隻知道,我的女兒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一滴溫熱的水滴從臉頰邊滑落,韓天霜努力眨眼,逼退了那股強烈的酸澀,低聲說:“謝謝你,媽。”
那是她永遠的退路,即使再多人質疑她的清白,母親也仍然會無緣由地信任她,張開溫暖的臂膀等待她的歸來。
因為有所準備,韓天霜並不為這段時間的困局憂心,也從不在乎那些冷嘲熱諷的言論。
但母親的一句話,卻可以輕而易舉地打垮她。
“謝我幹什麽?”她媽輕飄飄地帶過了這個話題,轉向下一個,“對了,這兩天你表妹就要到申城了,你要是有空,就隨便照顧她一下。”
韓天霜實話實說:“我現在的情況,恐怕不怎麽顧得上她。”
“你大姨也是這麽說的,說你現在自身難保,就不要去找你了,結果你表妹跟她大吵了一架,說你是清白的,非要拚命維護你。”她媽在那邊說,“我覺得她的話太不吉利,也罵了她一頓。”
韓天霜失笑,想到被女兒懟完不算,又被自己媽罵了一頓的大姨,覺得她有點可憐。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你表妹好像是你的……怎麽說來著,小粉絲?還買了好多周邊掛在房間裏的那種。”她媽說出這句話的語氣非常自豪,“她要是過去了,你還是去找她一次吧,也讓她瞻仰一下偶像。”
“好,我一定去。”韓天霜一口答應下來,又說了幾句,才把電話掛斷。
她看向窗外,想起剛剛和母親的對話,眼角又莫名地泛酸起來。
她的母親,是所有人裏最好的母親,不管從前還是現在。
母親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不論她今年幾歲,她媽都不會拋棄她,隻會罵她一頓後繼續包容她做的事。也正是因為這樣,韓天霜才會做出這次的決定。
因為她早已知道所有事的原委,所以才不能把賀茗揚牽扯進來。
親人對於任何人都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被親人背叛的感受很難概括,隻能確定,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都是一種酷刑。
韓天霜無法讓賀茗揚經受那樣的痛苦。
麵對著那張冷淡鎮定的麵龐,所有人都會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賀茗揚很強大,她幾乎是無所不能的;隻有韓天霜敏銳地感覺到,那強大的外表下,賀茗揚其實也是個普通人,有著和普通人一樣的脆弱。
她受到傷害的反應很微小,並不代表她不會受到傷害。
兩害相權取其輕,韓天霜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
人有義務保護自己的愛人,替愛人經受傷害時,哪怕是落在身上的刀劍,也蘊含著甜蜜的意味。
韓天霜想:希望她永遠也不要知道。
從房子裏出來,賀茗揚直接坐上了車。
司機問她接下來要去哪兒,她想了想,說:“回家。”
車子平穩地開動了,窗外的風景向後流去,賀茗揚轉頭看著倒退的街道,玻璃上映著她的臉龐,五官昳麗,不說話的時候眉眼安靜,帶著一絲媚意,眼下,這張臉上的黛眉卻微微擰緊,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車在家門口停穩,賀茗揚下車走進家門,在傭人上前,詢問她有什麽需要時,她冷冷地說:“幫我聯係一下我父母。”
視頻通話很快就接通了,賀茗揚坐在書房前,看著麵前的屏幕上投影出父母二人的臉。
這是場不怎麽正式的家庭會麵,賀家父母常年在外,也不會呆在同一個地方,雖然名義上屬於同一個家庭,但彼此之間見麵並不多。
放出來的視頻裏,一共分成了三個畫麵,三個人身處三個不同的時區,賀茗揚穿著短袖襯衫,賀父穿著全套高定西裝,賀母則是一身冬裝,裹得嚴嚴實實,除了季節不一樣,還有其他微妙部分,悄然劃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讓她們看起來就像是身處三個世界的人。
無言的隔閡流淌在屏幕中間,確認信號穩定下來,賀父冷冷地開口,語氣和在會議上致辭毫無二致:“找我們有什麽事?”
賀茗揚麵無表情,如果有人圍觀這一場詭異的家庭會談,會驚異地發現遺傳基因在這一家裏發揮了重要作用,她和她父親的神態相當相像:“我有件事,想跟你們談一談。”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一個真正的“姐姐(小賀)隻有我了”的故事【。】
像文案人設說的一樣,天霜就是很白蓮花(褒義),她的愛裏包含著一點聖母的成分。
而小賀則是習慣了自我犧牲,甚至不覺得這是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