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場麵陷入了死寂。
“不是, 陪酒是我隨便說說的, 就是跟她們開開玩笑……”男人舌頭都捋不直了。
賀茗揚點頭:“哦。”
她一仰脖,把手裏的整杯香檳都灌進喉嚨裏,然後衝男人亮了亮杯底:“我先喝, 輪到你了。”
男人做賊心虛,當然不敢喝, 但也不敢得罪她,握著酒杯,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相當窘迫。
賀茗揚整個人都冷下來,隻說了一個字:“喝。”
她的眉眼偏向凜冽類型, 很有棱角,平時正常狀態不說話的時候就顯得冷傲,一旦真的冷下臉來,周邊的溫度都驟降一圈。
在這樣目光的瞪視下,男人不自覺地退後兩步:“賀, 賀小姐……”
“茗揚,別為難他了。”
猛地有一道溫潤女聲插進來, 聲音動聽,傳達的意思也像是天籟之音。
韓天霜站在一旁,眉眼安定, 微微帶笑,剛剛的風波沒有對她造成影響,隻看她的樣子, 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
男人如獲大赦,急忙向她的方向鞠躬:“小姐,剛剛失禮了,實在抱歉!我不是故意……”
“你急什麽,我還沒說完呢。”韓天霜伸手把臉側的頭發別到耳後,笑容仍然溫和如春風,“茗揚,我有點好奇這位先生的身份,能在這樣的場合肆無忌憚開玩笑,想必有所依仗。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男人倉皇地倒吸一口涼氣,後退幾步,露出了先前沒有的恐慌。
賀茗揚領會了她的意思,揮手叫來管家:“查一查他的身份。”
管家領命,片刻就回來匯報:“這位是李家的公子,原本今年我們和他們解除了合作關係,邀請名單上沒有這位先生,可能是投遞邀請函的時候出了一點紕漏,十分抱歉。”
“這樣啊。”賀茗揚語氣沒有一點波動,“那就這樣吧,我之後不想看到他。”
“是。”管家微微頷首,接著上前,客氣地引導麵色灰敗的男人離開了大廳。
大廳又重新恢複了熱鬧,隻是有人時不時衝她們的方向投來視線,視線含義複雜,有敬畏,有探究,有好奇,有恐懼。
唯獨沒有韓天霜剛進來時感受到的,那種輕慢的視線。
沒有理會那些含義不明的注視,韓天霜溫柔地安慰了縮在她身後的秦映菱幾句,把看起來仍然驚魂未定的女孩托付給走過來的李秀之和段冷玉兩人,接著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賀茗揚跟著韓天霜走到了甜品區,拿起盤子,自顧自夾了幾塊糕點。
周圍的人自動避讓開來,她們身邊形成了一個微妙的空曠區域。
“那個人……真的沒關係?”韓天霜還是不太放心,小聲地問。
“決定生日宴上誰能出現的自由,我還是有的。”
“可是……”
“他是混進來的。”賀茗揚難得說了一段比較長的話,“今年明明沒有邀請他們,不知道他家從什麽地方拿到的邀請函,接著他被家裏人派來,想找我爸談重新合作的事宜。”
韓天霜鬆懈下來,把剛剛吃了兩口的甜點送進嘴裏:“現在看來,合作是不可能了吧?”
“今晚在場的人,出去之後大概都不會跟他家談合作了。”賀茗揚仍然麵無表情,讓人感覺不到她說出的話是多麽震撼,“學不會尊重的人,一開始就沒有入場的資格。”
韓天霜垂下眼睛,安靜地微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想起剛剛的風波,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對了,你怎麽從外麵進來了?”
進來的時間還這麽巧妙,像是算好一樣。
“甜甜她們出去找我了,花了一會才碰麵,我就直接進來了,正好碰上。”
韓天霜恍然,怪不得剛剛她隻看見麻文鶴一個人,原來其他人跑到花園裏搬救兵去了。這也是組團出席的好處吧。
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賀茗揚問:“如果當時我沒來,你會做什麽?”
韓天霜懶懶挑眉:“那當然是潑他一臉酒,讓他清醒清醒,把腦子裏的水倒出來。”
“你不害怕?”
“害怕什麽,我們這麽多人呢,真打不過還能跑。”韓天霜一副慵懶的樣子,斜著眼看她,“再說,你會保護我的吧?”
她臉上都是散漫的笑意,好似在開玩笑,說話的語氣卻很篤定,對自己能得到特殊待遇毫無懷疑。
賀茗揚深深望進她的眼睛,緩緩勾起了一晚上紋絲未動的唇角。
“當然。”
此時,在大廳的另一邊。
人群的中心處,是一座精心堆疊的香檳塔。
一對中年夫妻正站在香檳塔旁邊,和不斷湊上前來的人聊天,話題遍及天南海北。
氣氛相當輕鬆愉悅,衣著奢華的那位女性卻突然脫離了談話,扭頭望向遠處的方向。
“您看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了嗎?”賓客敏銳地注意到她的視線,也跟隨著看去,隻看到賀家的獨生女正靠在桌子邊,和另一個清麗的美人相談甚歡,還露出了難得一遇的笑容。
“是啊,”女性輕輕地歎息,“看到孩子長大了,真是讓做父母的感到欣慰。”
來人奉承地連連附和:“賀小姐確實是年少有為。”
“是嗎?”女性的笑容更深,隻是如果細看她的眼神,會發現她的笑並未到達眼底,“作為父母,我們也該跟孩子多些交流。”
對這句話,她身邊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個讚許的神情。
人群也跟隨著二人的移動而移動著位置,從上俯視,二人所在的位置如同一場蓄勢待發的風暴眼。
臨近午夜時,晚宴接近了尾聲。
秦映菱被李秀之和段冷玉帶去了不知什麽地方進行安撫,人都散了,三個人才回來,秦映菱雖然看著仍然有點不安,但已經不是在大廳裏那樣畏畏縮縮了。
沈甜甜不喜歡這種場合,也是最後才回來,按她的說法,她找了個沒人的休息室躲了一晚;而麻文鶴倒是在交際中如魚得水,被一群人圍著搭話,回來的時候還跟隊友炫耀了一下自己收到了不少人的聯係方式。
人群散去,賀茗揚仍然把七芒星送上了那輛她們來時乘坐的豪車。
眼看著幾個人都上了車,賀茗揚正打算關上車門,一隻手卻被人扯住了。
她抬頭,看見了韓天霜的麵容。
見此情況,沈甜甜也問:“茗揚,這麽晚了,不如你直接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換作過生日的是其他人,她們是不可能把正主從宴會上拐走的,但這一場下來,隻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賀茗揚根本不喜歡這種場合。
賀茗揚眉心一挑,顯然意動,她沒猶豫多久,就直接招手叫來身邊的侍者,讓他進去通知一聲管家她先離開的消息。
她們原本這隻是例行通知,結果幾分鍾後,侍者急匆匆地跑出來,走到賀茗揚的身邊說:“小姐,賀總和夫人讓你回去,這幾天住在家裏,他們有話對你說。”
賀茗揚一怔,極為意外:“你確定他這麽說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回頭看向車上的韓天霜,語氣抱歉:“看來不能跟你們一起走了。”
被父母下了命令,就算遺憾也無可奈何,韓天霜衝她點點頭:“那就過幾天見。”
車門拉上,車身平穩地駛出,韓天霜看著後視鏡,在鏡子裏看到賀茗揚站在原地,平靜地目送她們離去。
等那抹身影小得完全看不見,韓天霜把視線投射到窗外,呼出了一口長氣。
她的心緒前所未有地複雜,無數經曆過的事情湧上心頭,隻是最先想到的,是剛剛在宴會上的所見所聞。
最後的這段時間裏,韓天霜遊離在人群之外,呆在燈光黯淡之處,一直默默地觀察著人們的表情,他們的身份。
宴會上的年輕女孩分好幾類,除了一看就非富即貴,連神情都透著高傲的大小姐們,還有另一種是被中年男性挽著手臂,濃妝豔抹,透著網紅氣息的女人。
所以那個男人並沒有說錯,他確實以為宴會上會出現的漂亮女孩都是那種想要上位的女明星,以美色與身體為籌碼,試圖借著這個宴會找到合適的交易對象。
在被男人逼迫喝下那杯酒時,她環視了整個大廳,那些女孩無不露出兔死狐悲的恐懼表情。同時,她們的表情裏也寫著另一個不被言明的含義:你為什麽不喝?
韓天霜可以理解她們的想法,隻是,哪怕再給她一百次機會,她也會像她對賀茗揚說的那樣,接過酒杯,把裏麵的液體全部潑在那個男人身上。
在上位者的世界中,美色是無足輕重的籌碼,可以玩弄,可以交換,玩膩了就丟棄,這就是那些人的價值觀。
那是她二十三年來從未踏足過的世界。
比其他人唯一更加幸運一些的是,她還有賀茗揚。
韓天霜沒有說謊,她真心相信賀茗揚會保護她。
隻是,然後呢?
賀茗揚可以保護她一次,但不能一生保護她,她也不會允許自己淪為柔弱的,永遠被人遮蓋在羽翼下的對象。
從認識賀茗揚的那一刻,韓天霜就知道,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賀茗揚的心思並不難猜,她的所思所想都會從她的眼睛裏透露出來,隻是韓天霜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忽視。
因為不會有結果,所以不要動心。
不要動心,不會動心,不能動心。
韓天霜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應該不會有人覺得茗揚不來的話,天霜真的會喝吧……
這個女人本質是外柔內剛,被逼急了會抽刀殺人再為自己脫罪的那種白蓮花,並不是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