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六十五顆甜葡萄
她跑的速度極快, 邊跑邊哭著喊“媽媽”，那一聲聲帶著濃濃的委屈和急切。
林初沐是突然掙開周媽媽的手衝過去的，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人就已經跑到橋上，這麽高的橋，下邊的水又深又冷。
周媽媽極度的驚嚇中，有一瞬間幹長著嘴喊不出聲, 心一下子卡到嗓子眼。
林初沐的動作，在她眼裏像分成一幀一幀的鏡頭, 她眼睜睜的看著，林初沐直直的衝向橋邊。
大喊著“媽媽”，扶著欄杆就要跳下去。
周媽媽踩著中跟的小皮鞋, 不顧形象的跑過去，她看林初沐的狀態不對勁, 好似橋下對她有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她被保鏢抓住後領, 還掙紮著往下跳。
“初沐！初沐”, 周媽媽大喊著她的名字跑過去, 想讓她回神。
五個保鏢分成兩撥, 一撥緊跟在林初沐她們後麵，一撥不遠不近的走在後麵盯著，他們穿的都是休閑的衣服，像湊巧一路的路人一樣，並不引人注意。
看到林初沐甩開周媽媽的手, 往前跑，他們最初以為是小孩子玩心，想跑過去看這條大河，緊接著發現不對勁，拔腿上去攔她。
一個保鏢抓住林初沐的手，另一個一把拽住她的後領，這時林初沐的上半身已經往橋外傾了，被幾個保鏢拽著，她還在拚命的掙紮，邊哭邊叫著“媽媽”，非要往河裏跳。
林初沐看著媽媽微笑著向她招手，她拚命的跑過去，卻跑不動，被她難以抵抗的力量拽著，拚盡全力隻能原地踏步。
這次的夢，求不得，逃不了，掙紮絕望，全都齊了。
林初沐爆發出驚人的力氣，她太渴望自由了，媽媽就在眼前，她嚎啕大哭，嗓音嘶啞的哭喊著，歇斯底裏的瘋了一樣的叫，“媽媽。”
周媽媽眼睛通紅，眼淚一股股流下來，太苦了，初沐多大的苦，才能喊出這麽疼的聲音。
“媽媽在，媽媽在這”，周媽媽也大喊著，鞋子不方便她跑，她扶著護欄跑過來，“初沐，林初沐，媽媽在這！”
“林初沐，媽媽在這。”
林初沐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就在耳邊，是讓人安心的聲音，說這“媽媽在這”，她慢慢的看不到彩色的光，也看不到穿著長裙拎著菜等她放學回家做飯的媽媽。
是姨姨。
林初沐從虛幻的世界中抽身，被周媽媽的聲音喚回了一絲清醒，她眨眨眼睛，眼淚早就把眼睛蒙起來，她緩緩的扭頭，看到周媽媽臉上都是淚，滿目哀愁。
“媽媽？”林初沐看著周媽媽，小聲喚一聲。
周媽媽聲音發顫，聽到這一聲，眼淚順著下巴尖滴到地上，她哽咽的應下，“嗯，媽媽在。”
“媽媽”，林初沐的聲音大了一些，眼中燃起了一些亮光，漸漸恢複清明。
“媽媽在，不怕不怕啊”，周媽媽張開雙臂，試探的接觸林初沐，怕再激著她，保鏢在後麵緊緊的護著林初沐。
林初沐對沒有抗拒周媽媽的懷抱，她有些脫力，雙腿發軟，迷糊中看周媽媽是一片影子，她用力的眨眨眼睛，還是抬不起眼皮，頭慢慢的趴在周媽媽肩膀上。
“媽媽”，林初沐囁嚅道，“我疼。”
林初沐清醒的時候知道，人已經不在了，但吃了苦、受了傷，藏在心裏，意識不清的時候，還是想找媽媽。
想找最初的溫暖庇護。
林初沐的精神很脆弱，有些厭世和輕生念頭。
她想好好活著，她還想追上周可岑的腳步，和她一起長大，但輕生的念頭，其實不是她能控製的住的。
就像她想快樂，但快樂不起來，她失去了快樂的能力。
好在有周媽媽的陪著，有保鏢跟著，才讓林初沐這次沒有出大事，不然寒冬臘月的天，掉進那個合理，能不能立刻撈出來都不一定，就算及時救出來，也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傷害。
經曆了這幾件事，如果不是周可岑的細心陪伴，和周家人寸步不離的嗬護，這樣一個單純美好的女孩子，就徹底毀了。
來不及看更廣闊的世界，就毀在一個渣滓的手裏。
林初沐昏倒了，路上有車冒著違規的風險，問，“怎麽回事，快送醫院啊，這不能停車，你們快點的。”
一個保鏢已經去開車了，周媽媽跟人道了謝說不麻煩他了，司機看到周媽媽，驚訝的長著嘴要說什麽，周媽媽這會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被認出來這事，她歉意的對司機點個頭。
司機掏出手機，原本想偷偷拍個照，看到周媽媽神色焦急，滿臉擔憂，心中猜測這個可能是影後退隱後生的女兒。
女兒都這樣了，他再拍一個愛女心切的母親，司機有些於心不忍，下不去手拍。
可這是影後啊！
他見著影後，活生生的，不拍一下總覺得虧，司機最後還是拿出手機，悄悄的拍了周媽媽的側臉，沒有把林初沐框在鏡頭裏。
他這點良心還是有的，影後退隱生孩子，而且完全沒有她有孩子的消息穿出來，必然是不想小孩生活在多種目光下的，想保護好孩子。
林初沐又進了醫院。
這次她很快醒過來，看到周可岑臉色沉沉，還沒有發覺她醒過來。
周可岑坐在床邊，麵色沉的能滴水，她真恨不得手刃了陳誌勇那垃圾玩意。
林初沐突然想到什麽，連忙看身上的衣服，發覺衣服被換了，她身體一僵。
偷偷的把手縮進被窩，林初沐用袖子蓋住手腕，希望給她換衣服的是護士姐姐，不要是阿岑。
“我都看到了，別躲了”，周可岑打破林初沐的僥幸。
“一定特別疼”，周可岑輕聲說。
林初沐在腦袋蹭了蹭周可岑的手背，討好的抿嘴笑笑，“別生氣。”
“不疼”，林初沐往被窩下麵挪一挪，就露出一點頭尖，“阿岑別生氣，我下次不敢了。”
“真的，不會再割了”，林初沐的聲音從被子下傳出來，悶悶的。
周可岑沒有再說話，直到和林初沐回到家，周可岑都是沉默著的，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回到家，周可岑讓林初沐先洗澡，她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浴室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動靜，隻要有一點不對，她就直接衝進去。
周媽媽已經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她了，周可岑手腳冰涼的聽完林初沐扒著欄杆要跳橋那一部分。
如果不是林初沐會不好意思，周可岑是準備一起洗澡的，現在坐在門口聽聲音，已經是退了好幾步的結果了。
浴室點了香薰蠟燭，加了讓人安神的精油，周可岑給浴缸放好水，還放了個小音箱在浴室，放著舒緩的音樂，林初沐整個身體泡在水裏，閉著眼睛慢慢滑下去，露出個鼻子在水外呼吸。
白天的事把姨姨嚇壞了吧，林初沐清醒過來之後，才明白自己做了多麽危險的事，此刻躺在浴缸裏，她還在後怕。
如果沒有保鏢叔叔拉住她，讓姨姨眼睜睜的看著她跳下去，會給她留下多大的心裏陰影，林初沐不敢想，她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關心愛護她的人。
同時，也讓她心驚，不是劫後餘生的驚，而是她意識到，情況比她以為的要嚴重。
她以為的解脫和自由，最終通向的是死亡，也就是說，她在潛意識裏，有求死的想法。
她在向往死亡。
林初沐手掌扶著浴缸的邊緣，坐起身子，抬手看到手腕上疊摞的疤痕，她把頭悶在水裏，等體驗到窒息的時候，才把頭抬起來，重重的抹一把臉。
周可岑耳朵貼在門上，聽到裏麵沒有聲音，她眉頭一皺，覺得事情可能不簡單。
篤篤篤，敲了三下門，周可岑喚道，“初沐？”
“小初，洗好了嗎？”
林初沐知道周可岑擔心，嘩啦從浴缸裏站起來，應道，“好啦，我衝一下就出來。”
周可岑鬆了一口氣，“沒事，不是催你，你慢慢洗，多泡一會。”
“要不要喝牛奶”，周可岑又問，“或者果汁？邊喝邊泡，不急。”
林初沐身上滴著水，站在門邊，看著周可岑側臉貼門的輪廓，無聲的笑了，“就好了。”
她頭發濕漉漉的，照著周可岑的輪廓位置，同樣的動作貼上去。
周可岑發覺了，她也看到林初沐，兩人都沒說話，安安靜靜的隔著一道浴室的門，臉貼臉的沉默著。
過了一會，周可岑聽到林初沐低聲呢喃，“阿岑，別怪我好嗎？”
“別生我的氣”，林初沐小聲說，“好不好。”
周可岑眼睛和心窩同時一燙，“不怪你。”
“怎麽會生你的氣”，周可岑默默的補充完後半句，心疼都心疼死了。
“那我……”林初沐結結巴巴，“那我可以解釋我手腕上的疤。”
周可岑垂眸遮住深思，“我如果在家。”
“你就不會割了，對吧？”
“不是”，林初沐連忙否認。
周可岑總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聽到林初沐的否認，自嘲一笑，“在你需要陪伴的時候，我不在家去學校，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就在學校卻不知道。”
“甚至在你傷害自己的時候，我就睡在身邊，卻什麽都沒發現。”
“我保護不了你，也照顧不好你。”
周可岑忍住哽咽，聲音發顫，她咬了咬後槽牙，“我明明，說了不會讓你再受傷。”
“卻做不到。”
“我……”
周可岑說不下去了，她用力的閉了閉眼睛，抬手搭在鼻梁上，遮住眼睛。
林初沐突然唰的把門打開，“不是。”
是她讓周可岑去上學的，她原本是要在家陪她，跟她商量好久，磨得她沒辦法了才去的。
她在家裏姨姨隔一會就會上來看她，陪她說說話，給她送水果和小零嘴，是想給她留獨立的空間，才沒有強行待在她們房間裏。
她們所有人，對她已經掏心掏肺了，她知道，她們對她很好，特別好。
所以，聽到周可岑這樣說，林初沐不顧沒穿衣服，身上滴水，也要開門說清楚。
這對她們不公平。
“不是的，你照顧我很好，沒有比你們更好的了”，林初沐扶著門框，眼淚汪汪。
周可岑呆在原地，腦袋轟的一聲，一片空白，她看著林初沐這樣站著，毫不遮掩，耳根慢慢的紅了。
眼睛不知道看哪裏好，周可岑低頭，看到林初沐赤著腳踩在地板上，逃一樣的轉身，抽出毯子一把裹住林初沐。
把林初沐卷起來，俯身公主抱抱到床上，“先坐這，我拿吹風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