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顆甜葡萄
周可岑沒把郭雅笙放在眼裏。
但她不能忍她用這樣的眼神看林初沐, 有點惡心,不自量力的惡心。
總體來說,周可岑算得上正常的人,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覺得的,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頭野獸,她能控製住。
所以她知道自己性格不好,甚至可以說生性涼薄, 沒有同理心。從小就這樣,在幼兒園, 學到敬畏生命和愛心的課題,老師讓她們帶小寵物去學校,她什麽都沒帶, 她並不覺得小動物可愛。
她記得很清楚,一個小女孩帶的小烏龜被一個小狗狗咬死了, 小女孩哭的很慘, 全班小孩看著慘死的小烏龜, 情緒被感染, 嗚哇哭成一片, 周可岑小小的一個, 站在旁邊看了全程,內心毫無波動。
有些人生來情感豐富,神經纖細敏感,如林妹妹之類,葬花落淚, 還有些人生來就冷心冷清,這不是她們自己決定的,從娘胎裏出來天生就這樣。
就像同樣在路上被石塊絆一跤,多愁善感的人會發起都一係列的延伸感慨,體貼有愛心的人會把石塊撿起來丟掉,不讓後麵的人絆倒,而反社會人格的人會先怪石頭,繼而遷怒他絆倒時看到卻沒來扶他的人。
周可岑不是感情豐富的人,也沒有反社會人格,她更像個機器人,小烏龜被咬死,是自然的規律,弱肉強食。別的小朋友看到殘疾的小動物,會心疼的想抱回家養,周可岑會想優勝劣汰。
與其說她沒有同情心,她更像個旁觀者,看到別人的苦衷和痛苦,卻不能感同身受。
這樣其實很痛苦,她小時候說不想交朋友的話是認真的,但家裏人是覺得小朋友開玩笑假裝酷,既然家人把她送進幼兒園,就是想讓她和同齡人多相處,多交朋友。
所以小朋友找她玩她沒有推開,但從不會往家裏帶,在她心裏,這些小孩是沒到朋友的範圍,可有可無的人。
周可岑比其他小朋友早慧,在別的孩子相信著生日許願會有小精靈幫他們實現的時候,周可岑早就知道所謂的生日小精靈是爸爸媽媽。她們所有得到的東西,都是有別的形式的付出。
沒有天掉的餡餅,白來的禮物,隻有付出了相應的代價,用代價轉變報酬。
當一個小孩子童年太理性,就會喪失很多快樂,更何況周可岑更慘一點,她不僅理性,她心裏還拴了個野獸。
她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耐心極少,陰晴不定易怒,心底的野獸暴戾,想安靜時旁邊有人一個勁的說話,哪怕那人隻是說話,還不是對她說的,她都想把人摁地上揍一頓,狠狠揍讓那人不能在耳邊逼逼。
富家教養的小姐,禮儀品行在外人麵前都是極佳的,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全是裝的,自欺欺人一樣,好像那樣別人就不會發現,她不一樣。
她像冷兵器中的劍,全身鋒芒,殺傷力大,沒有感情。
好在那天她遇到了坐在台階哭的小姑娘,當時看她辮子都哭亂了,臉埋在膝蓋,小小的一團,從那經過都很容易忽視。
不知道就怎麽觸到周可岑的那根弦,把她帶回家,從此撿回家個鞘。
她變得越來越有人氣,不用偽裝就像個正常人了,周可岑慢慢重視朋友,珍惜友誼,慢慢覺得路邊被林初沐喂食的小野貓有點可愛,慢慢覺得脆弱的生命也有它必須存在的意義。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周可岑都快要忘了,這種來自心底野獸的咆哮躁動,那股壓不下去的戾氣,讓她失控。
周可岑看向郭雅笙的目光涼的沒有溫度,她歪頭思索,麵前這姑娘怎麽這麽惡心呢,她不想看到這樣一雙眼睛看初沐,該怎麽辦呢。
如果,她再也不能發出這樣的眼神,會不會可愛一點?
周可岑感覺到了心底暴戾逐漸失控,她不想控製,嘴角的笑意絲毫不變,翹起的角度精確的宛如測量過。
女孩子就該可愛點才對,周可岑想,那她幫幫她吧。
郭雅笙隻覺一股涼氣從腳後跟升起來,沿著脊椎向上,像蛇涼絲絲的皮膚從背後滑過。被周可岑看著,郭雅笙想往後退,腳卻釘在原地。
她想躲開視線,身為動物的本能,麵對危險時警惕準備逃跑的本能,她做不到移開視線,眼睛裏逐漸流露出遲來的後悔和驚恐,惶然的看著周可岑。
“阿岑,我們不管她”,林初沐捏了捏周可岑的手指。
林初沐溫暖又軟軟的手指拉回了周可岑的注意,她臉色沉的厲害,站在旁邊的林初沐自然發現了,“別生氣嘛,幹嘛要跟她生氣”,林初沐說,“假裝沒看見,不搭理她好了。”
林初沐不想周可岑再因為郭雅笙生氣,也擔心她這個狀態真的動手打郭雅笙會出大事。
“她打了我,你打了她,平了”,林初沐說,“她瞪了我,我也惡狠狠的瞪回去了,沒有吃虧。”
“我不會再讓自己吃虧了”,林初沐說,“而且有你在旁邊呢,我回瞪她底氣可足,很凶。”
林初沐聲音軟和的撒嬌一樣,她自有一套辦法,讓周可岑消火,重新讓理智占據上風,安撫那頭暴躁的小怪獸,溫和的把它哄回籠子裏,再悄無聲息的鎖住籠子。
就讓她繼續惡心著吧,不能讓郭雅笙變可愛,周可岑有點遺憾。
周可岑堵在胸口的怒火和鬱氣,被林初沐短短的一句話一戳,氣球一樣泄了氣。郭雅笙的事趕緊處理,別再出現她們麵前找不痛快了。
看郭雅笙那眼神,周可岑不指望她會改變的,她們家沒義務管人家不服管的小孩,讓她家長自己管。她爸爸的生意見不得光,藏著的醃臢事多了,為民除害也是好的,讓她親爹想辦法教育女兒。
“怎麽瞪的”,周可岑低頭問林初沐,“我還沒見過呢,小慫包很凶的瞪是怎麽瞪。”
林初沐曉得周可岑在逗她,鼓起腮幫子皺著鼻子,眼睛睜得溜圓,琥珀色的眼睛盛著一汪泉水,瞪著周可岑,“有這麽凶。”
“再凶一點,還不夠”,周科岑那隻手悄悄從口袋摸出手機,小心的舉在側邊找角度。
林初沐眼睛瞪的更圓了,一雙瞳仁剪秋水,眼睛裏映著周科岑的縮影,表情活潑靈動,齜著一嘴小白牙,“再凶就要咬你了。”
上下牙張合撞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林初沐威脅道,“我這一口下去,肯定要見血的。”
周可岑趁她齜牙咧嘴皮的時候,迅速的舉起手機對準林初沐的臉連拍,等林初沐反應過來要搶手機,周可岑手臂伸直高高的舉起來。
“我才不跟你那麽幼稚”,林初沐氣鼓鼓的說,“幼稚。”
周可岑把手機揣口袋裏,林初沐一邊說她幼稚,眼睛一邊往口袋瞟,準備瞄準機會掏出來刪掉。
走到病房門口,郭雅笙爸爸熱情的搓著手跟周可岑打招呼,橫向長肉的臉上堆滿了笑意,“嘿,是周同學和林同學吧,我是郭雅笙爸爸。”
“我收拾過她了,喜歡同學也不能這麽鬧著玩啊,雅笙就是孩子心性,我總聽她提起你呢”,他笑的眼睛眯起來,熱情的仿佛林初沐才是她親閨女。
“閨女叫初沐對吧,名字好聽,長得也人才,她總說想跟你交朋友,哎,這孩子被我寵壞了,哪能這麽交朋友啊,玩笑開的太過頭了,這不,她這幾天後悔的在病房天天哭,知道犯了錯了,天天巴著能下床就來道歉的,今天特意跑出去買……”
周可岑護著林初沐擋住郭雅笙爸爸,保鏢訓練有素的隔開這個光頭大漢,他們不動手,就是一堵人牆擋住,郭雅笙爸爸隔著人還在滔滔不絕。
把周可岑和林初沐當兩個小孩哄騙,什麽交朋友的鬼話,道歉的鬼話,還要說明她女兒也被打了,打的下不了床,那麽久沒來道歉,不是沒誠意,是她女兒受著傷。
這個傷誰打的隻字不提,打人的心裏清楚,擺明了就是說:你看,就是小孩不懂事想交朋友用錯方法,不小心打了你,你這邊也還回來了,我們小孩心裏惦記著道歉,這才一好就來了。
於情於理都得接受這份道歉,仿佛不接受道歉的話就是侮辱人家的誠意,不講道理。
周可岑沒心情跟他們父女掰扯,開玩笑?鬧著玩?
誰跟你玩了?
人給我們肋骨打斷,現在跑過來說想交朋友鬧著玩?鬧著玩讓我們姑娘跪下……
周可岑不忍心再想了,被林初沐安撫下來的情緒不想再躁動。
“報警”,周可岑抬眼看一眼保鏢,“不認識,報警。”
保鏢之所以不動手碰他們,就是不知道周可岑是什麽態度,萬一她們原諒這父女,他們動手反而不好,聽到周可岑這麽說,為首的保鏢沒有一點猶豫,掏出手機就要報警。
郭雅笙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周可岑身上,她從她跟前經過,完全沒有再施舍一點餘光,仿佛她隻是最渺小的塵埃,忽視的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