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顆甜葡萄
李航背還火灼的疼,他行動不便,沒來及躺下,結果林垣那個狗東西搶了他腳邊的位置。
“老哥,往後稍一稍,給我勻些位”,李航用腳背輕輕踢林垣,讓他往旁邊挪挪。
林垣一個人占了一小片地,這會兒他也不嫌地上髒,會把他的白T恤粘上灰塵,美滋滋的枕著手臂,沒有一點挪窩的意思,嘚瑟的說:“求我。”
“求你個錘子”,李航踢他一腳。
他看那邊JC叔叔已經上摟了,在旁邊擠出個位置,慢慢坐下,靠在欄杆上,反手捂著後背,嘶嘶的抽涼氣聲音像加了擴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真的受傷了。
席陌拉著林初沐站在一邊,她們和其他女生們沒有躺下,他們男生皮就讓他們皮好了,男生女生亂七八糟躺一團,不成體統,她們靠著欄杆站著,看那邊JC想過來。
周可岑哥哥生怕她一時上頭失手,把人真給丟下去,一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勸她把人放下。
周可岑情緒一點都不激動,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很冷靜,所以,高瑜淨現在的慘樣,她故意打的。
“道歉”,周可岑再次張口,冷冷的說。
高瑜淨上半身倒掛在圍欄上,胸口的衣服被周可岑抓著,她看到對麵教學樓的窗戶,敞亮的教室,裏麵的同學有秩序的上課。
那一瞬間,她覺得這些很遙遠,仿佛她很久以前,步入了一條岔路,一條人跡罕至,布滿沼澤,越走越黑的路,她站在懸崖邊,離這樣普通平凡的上課生涯似乎很遠了。
現在突然有人在懸崖邊,悶頭給她一棒子,很疼,但讓她突然清醒,認識到,再往前走,就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她走錯了路。
她明明是可以和對麵的同學們一樣的,在教室裏學習枯燥無趣的內容,趁老師不注意,偷偷和同桌湊一起講悄悄話,再竊喜的偷笑。
因為快要到來的考試和同學一邊愁到頭禿,一邊嘻嘻啊哈的出去擼串嗦粉,和同桌抱怨無休止的補課和作業,還有絮叨不停的老師,又可以享受周五最後一節課克製不住的激動和輕鬆心情。
她明明可以,卻沒有。
坐在安全舒適的教室,憧憬著高中生活,懷著美好的希望,可以和喜歡的男孩子,高中也在一個學校,每天做操和放學的時候,可以在人群中找他的身影。
這樣也很好啊。
高瑜淨鼻青臉腫,被周可岑毫不手軟結結實實的揍了一頓,她這個年齡,還沒有經曆過什麽風雨,這個程度對她來說,仿佛在死亡的邊緣線上。
第一次離死亡如此的近,高瑜淨的腦子裏閃過跑馬燈,有的畫麵是在儲藏室裏,用棒球棒打林初沐的後背,踹在她的膝彎強迫她跪下,她拽著林初沐的頭發,扯著她的頭皮,高高在上的俯視她。
那會心裏在想什麽,高瑜淨已經不清楚了,隻覺得解氣,還有病態畸形的快.感,平日優秀高冷的人,跪在她的麵前任她欺淩。
還有別的許多畫麵,她和郭雅笙她們,在背後談論某個家庭貧困的女生,嘲笑某個體育課跑步難看的女生,欺負那些在班裏默默無聞,自卑膽小的女生。
以後,在別人回憶學生時代的時候,她們大概就是記憶中那塊的黑暗吧。
成為別人本該美好的青春年華裏的陰影,高瑜淨眼角流出眼淚,順著眼角流到頭發裏。看著對麵教室裏的同學向她這看,然後迅速的偏過臉,躲開她的視線。
高瑜淨想,是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大概是從林初沐初一下學期轉學過來,第一次月考就考了班級第一,把她擠下來開始吧。
或許更早,從看不起那個家庭困難的女孩,看她的校服後麵被燒了幾個洞卻還每天都穿,嘲笑她,隻跟郭雅笙她們幾個家裏有錢的女生玩,並且故意在那女孩背後大聲的說她身上臭的時候。
周可岑不是上帝,不管高瑜淨心裏想的什麽,管她是懺悔還是得意,她要的是高瑜淨的道歉。那邊JC想過來,地上躺著一片,有的捂著胳膊,有的捂著肚子,哼哼唧唧的倒一片,JC時半會過不來。
“對不起”,高瑜淨說。
周可岑把她放下來,語調沒有任何起伏,“不是對我。”
她對不起的人不是周可岑,相反周可岑是打她的人,對不起理應是向她欺負和侮辱的人說。
把高瑜淨放下,周可岑便迅速的甩開她,仿佛是再接觸一秒都多餘,高瑜淨再次站在踏實的地上,腿上一軟扶著圍欄蹲下去。
“對不起”,高瑜淨這次對著林初沐的方向,沒有抬頭看她,低頭說道:“是我錯了。”
林初沐也沒有看她,她不喜歡以居高臨下的角度看別人,視線落在她身後,林初沐想說什麽,嘴巴張開又抿上,她說不出來沒關係。
如果隻是挨打的話,林初沐可以原諒,但是她被摁著跪下時,跪碎的差不多是她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尊嚴和希望,她知道自己敏感,所以把所有的消極都藏起來,而在今天,那些低聲下氣的記憶,全都湧了出來。
要是沒有和周可岑約定的,放學在樓下等她,林初沐可能不會在沙坑旁邊坐一節課晾幹衣服。
她這樣多餘的人,活在去是需要勇氣的,需要她自己找動力和支撐。
現在她所有的動力是考大學,全部的支撐是周可岑。
“不用說沒關係”,周可岑走過來,摟住林初沐,“沒必要說。”
“道不道歉是她的事,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周可岑說,“不用為難,不能因為她現在看起來慘,她的道歉就有重量,就一定得接受。”
“人家都道歉了;孩子還小;我這也是為你好”,周可岑揉揉林初沐的腦袋,嘴唇碰觸她的額角,繼續說道:“這才是不講道理界的三大流氓理論,誰稀罕呢。”
席陌看周可岑一來,林初沐就乖乖在她懷裏由著她抱著,故意站旁邊湊熱鬧,“做錯事道歉,天經地義,原不原諒是受害者的事,不要覺得她這會看著有點可憐,你覺得不接受就不太好,沒有不好。”
“我們都不會道德綁架你”,周可岑手一丁點都不老實,捏捏林初沐的臉蛋,“你才是可憐的小受害者。”
周可岑平時冷言少語的人,和林初沐說話卻總說不夠,“這是她自己的因果,她們打你是因,換來我收拾她們的果,不是你的,你無緣無故碰到這種事,才是真倒黴,招誰惹誰了。”
“操,想想還是氣”,周可岑說,“就很生氣。”
她不是剛才冰冷陰鬱的表情,現在的臉上豐富許多,是周可岑和林初沐在一起時特有的人氣。
“手疼”,周可岑手伸到林初沐麵前,嘟囔道:“她好沉,剛才拎著她太重了。”
蹲在地上的高瑜淨聽到“太重了”這仨字,身形一僵。
“要小朋友揉揉”,周可岑說。
林初沐雙手把周可岑的手夾在手心中間,揉揉搓搓,然後捏到她小臂的位置,“你這裏剛才被凳子打到了,身上有別處受傷嗎?”
“有”,周可岑睜著眼睛說瞎話,“後背和腰還有肩膀,都受傷了,難受,回家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林初沐手上不敢用勁,又很擔心,輕輕的扶著周可岑的胳膊,說道,“好。”
“下次不會再讓你為我打架了”,林初沐心疼的說,插下了一個大大的flag。
席陌趁周可岑沒注意到,暗戳戳的把手搭在林初沐肩膀上,不動聲色的攬住她的肩膀,被周可岑目光掃射,也不拿開,“啥都信呢,小傻子”,席陌說,“可岑咋可能受傷,淨騙你。”
周可岑“嘖”一聲,拍席陌的手,“拿開。”
席陌手從林初沐肩膀上挪開,又放在她頭頂,開玩笑的說,“我得想個辦法,把小家夥娶了。”
躺在地上的李航他們還在起哄,“哈哈哈,岑哥真的是嚴於綠己。”
他們也就起哄這樣樣,心裏根本沒當回事,周可岑一直很寵林初沐,林初沐說什麽她都會聽,他們都說周可岑是用男生寵媳婦的手法來養林初沐,講她在下一盤大棋,給自己養童養媳。
嚴於綠己的周可岑,把席陌推一邊,擋在她和林初沐之間,說:“糖尿病的往後稍稍,別讓她嚐到甜頭。”
“不要在小朋友麵前亂講”,周可岑說,“人還小呢。”
JC和醫護人員,正在排除萬難,跨過人堆,往林初沐的班級過來。地上躺著的這些個人,一是想搗亂,二是表明立場。
周可岑一個人完虐七個,沒用的上他們動手,但是往那一躺,這就代表他們打的群架,他們所有人都參與了,對方七個人下場慘烈,他們也沒好到哪去,躺在那哼哼唧唧。
雖然這樣做可能會使後果更嚴重,周可岑一個人吊打,調查起來會覺得實力懸殊,她欺負人家七個人,他們都摻和進來,就像……他們一群人欺負初中生。
但是,兄弟一場,有福能不能同享不好說,有難必須同當了。
來的這麽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把自己攪進著攤混水裏,攪的那邊JC想過來,一個個都起不來的樣子,擋著路也不耍橫,也不胡攪蠻纏,就躺著哼唧,也不大聲說話,算不上影響執法,總不能把人踢開。
周可岑讓她哥叫救護車,他哥怕真出事,叫了救護車,還叫了周家的醫生們。
一共兩輛救護車,兩輛周家醫生的車,四輛車看這地上的一片人,也帶不回去,而且他們死活不願意去醫院,說要躺著緩一緩,扶他起來還能學。
“隻要學不死,就要往死學”,文一捂著被凳子砸到的手臂,躺著故意有氣無力的說,“我可以不要這條胳膊”,他突然語氣堅定道,“但我不能不學習。”
這是什麽樣的精神?
是胳膊流血因為暈血不敢低頭看,緊緊捂住的精神,文一就想分散注意力,不去看他自己的胳膊。
周可岑的哥哥太陽穴突突跳著,去和JC交涉,救護車把高瑜淨和郭雅笙拉走,高瑜淨躺著出去,郭雅笙被攙著走出去,其他幾個女生,周可岑手下留意分寸,沒到救護車拉走的地步。
在她們離開之前,周可岑一隻腳站在門口,對幾個女生說,“打你們的是我,想報仇找準些。”
“周可岑,高二零班,尋仇自便。”
高瑜淨和郭雅笙一輛救護車帶走,李航的確疼的不行,他的額角冒汗,嘴唇有些青白,凳子角那一下砸在脊椎,這會裏麵越來越疼,“我還沒體驗過救護車的感覺,能不能把我順帶手稍過去。”
“你有毒”,林垣說,“啥不好體驗,體驗這……”
他說一半看到李航的臉色不好,額頭上一層汗,眼鏡都取下來了,頓時站起來,“我草,他媽的這是下死手。”
校長主任在內的校領導趕過來,看到李航被抬下樓,整個腦子轟的一響,他們不僅太陽穴突突的,腦仁都開始隱隱作痛。
市長家的二公子被抬著出去,文老的寶貝孫子在地上躺著,手臂的袖子看到血跡,林家大少爺臉色鐵青,丁局的女兒……
又看到周家這代唯一的金疙瘩女孩和席家的獨女麵色不怎麽好的擋住一個女孩。
席陌看到了林初沐胳膊上的傷,所以臉色不好,周可岑是再看一遍,二次傷害,後悔剛才對其他幾個人下手太輕,臉色不虞。
這些人是怎麽聚這麽齊整的,來這開會的麽,在場的全是有頭有臉的二代,還都躺著……校長想幹脆引咎辭職好了。
周可岑彎腰拍拍褲腳上的灰塵,站在林初沐麵前打個響指,“一筆勾銷。”
“什麽?”林初沐和席陌異口同聲。
“已經腦內勾銷了,我也忘了”,周可岑說。
林初沐明白了周可岑說的是什麽,緊緊握住她的手,囁嚅道,“我也忘了。”
——“可岑姐姐給小朋友報仇去。”
——“等仇報完,我們就都忘記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