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毛毛開車門。”耿滿宏從地上爬起。
“開了,還有,毛毛是誰?”黃毛按開鑰匙安全鎖,滿臉無語,“老子大名陸英,陸地的陸,英雄的英,我說第二遍了。”
“好的,毛毛。”耿滿宏拍了拍腿上的灰,環顧四周,“好孩子趕緊開車,我總感覺有點太安靜了。”
“腿怎麽樣?”傅衍扶著江星懷站起。
“沒事兒。”江星懷挑眉不屑,“小意思。”
傅衍蹙眉看著紗布上滲出來的星星點點的血跡,彎腰一把抱起他。
“哎!”江星懷嚇了一跳。
“別動。”傅衍命令他,“你腿不能再動了。”
黃毛拉開後車廂門:“我這是拖貨的,前麵就一個位子,不過他這腿也不能坐,你倆就坐這後麵。”
後車廂裏還算幹淨,傅衍取下兩人的背包疊放在一起,這才抱著江星懷上去,讓他靠躺在上麵。
“我關門了,前麵有個小窗,直接往旁邊推開就行,可以看見我們。”黃毛叮囑完,關緊了麵包車後門。
車廂內一下變得漆黑,江星懷蹙眉眨了眨眼,不自覺的抓住了旁邊傅衍的胳膊。
“沒事。”傅衍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摸黑拉住了黃毛說的小窗戶,朝右邊一扯,白光透了進來。
江星懷扭頭看過去,是一個長方形的小窗戶,正好可以看見駕駛室和副駕駛。
“星星腿不疼吧?”耿滿宏臉貼在小窗戶上。
“擋光了胖子。”江星懷說。
“喊老師!沒大沒小。”耿滿宏雖然這麽說,卻立馬挪開了臉。
“咱們往哪兒走?”黃毛回頭看他們。
“直走,前麵十字路口右轉。”傅衍說。
“去哪兒?”江星懷問。
“餓了嗎?”傅衍答非所問,伸手去拿不遠處筐裏的麵包。
“那個藍色的塑料筐裏是麵包。”黃毛一邊開車一邊說,“餓死我了,我要那大披薩,胖子你吃什麽?”
“我隨便都行,毛毛。”耿滿宏說。
傅衍給他們倆一人遞出個麵包,接著搬起塑料筐,放在江星懷麵前,讓他挑。
江星懷挑了個橙子味兒的。吃了兩口,蹙眉放下了。
他明明很餓,卻吃不太下。
傅衍遞給他一瓶牛奶,“傷口疼不疼?”
“不疼。”江星懷立馬說。
“走了!”前麵黃毛叼著嘴裏披薩喊。
麵包車發動,引擎聲響起,吸引過來零零散散幾個感染者跟著跑了起來。
但感染者的速度遠遠追不上汽車,很快就被甩開。
“到底去哪兒啊?”江星懷咬著吸管,疑惑問他。
“醫院。”傅衍蹙眉看著他磨得通紅的嘴唇,“別咬吸管,好好喝。”
“醫院?”江星懷愣了,“我燒不是已經退了嗎?怎麽還去?”
“傷口不縫合,發燒會反複。”傅衍說。
“醫院人會很多吧?”江星懷蹙眉判斷,“其實我腿上真沒什麽事兒,我不疼啊,肉長著長著會長到一起的。”
“別擔心,不進醫院。”傅衍解釋,“在醫院附近而已,那裏有藥房。”
“……哦。”江星懷點了點頭,“可是——”
江星懷話都沒說完,麵包車一個急刹。他直接一頭紮進了傅衍的懷裏。
傅衍順手抱著他也沒撒手,抬頭問前麵,“外麵怎麽了?”
“前麵跑過來一大群人,像是從前麵商場出來的。”黃毛皺眉,看著這些倉皇逃過來的人群。
“車別停。”傅衍說,“直接轉彎,別走前麵那條路。”
“貝貝?”耿滿宏忽然整個人都趴在了窗戶上。
“誰?”黃毛轉著車頭。
“我兒子!”耿滿宏當即就想下車。
眾人看出去,一位穿著黑色職業套裝的中年女性,正帶著一個十歲左右穿著籃球服的男生正跟在人群後麵。
“耿老師您別下車,車別停下,繼續轉彎直走,放慢速度。”傅衍冷靜道,“讓他們從後車廂上。”
“貝貝!”耿滿宏頭探出窗戶拚命的大喊。
“爸爸!”小男生停住腳步,朝這邊看了過來。
“貝貝,你帶上你媽,從我們車後麵上來!”耿滿宏喊。
傅衍推開後車門,女人穿著高跟鞋也跑的飛快,直接抱著兒子就遞了上來。
傅衍單手接過小男孩兒,放進車廂,又迅速拉上女人。
“爸爸!”耿貝一上來就撲到小窗口哭了出來。
“貝貝!”耿滿宏也擠在小窗口,伸出手去摸兒子髒兮兮的臉頰。
江星懷看著兩人,忽然鼻子一酸,接著飛快的扭過了頭。
傅衍關上車門,彎著腰過來坐下。
“這是我兒子,叫耿貝,就是他媽媽,餘雪。”耿滿宏抹了把眼淚介紹。
“你們好。”傅衍點頭示意。
“好什麽好。”江星懷低聲哼哼,埋著頭藏起自己紅了的眼眶。
怎麽他爸爸不是這種爸爸呢。
“你們怎麽過來也不告訴我?”耿滿宏不讚同的詢問餘雪,“我以為你們還呆在南通。”
“還不是孩子要看你!前天一下飛機剛到那破旅館我跟貝貝差點兒被人咬死!手機弄丟了怎麽跟你說!”餘雪蹙眉不耐煩,“有吃的嗎?我跟孩子一天沒吃飯了。”
“媽媽,我要喝牛奶。”耿貝說著伸手就要去拿江星懷手邊的牛奶盒。
傅衍攔住他:“這是哥哥的,我給你另外拿——”
耿貝沒等傅衍說完,立馬張嘴大哭。
“我這裏有。”耿滿宏腦子都大了,把自己手上捏著沒喝的那瓶牛奶,從小窗戶塞了過去,“耿貝我記得我教過你不要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孩子還小,讓孩子吃怎麽了!”餘雪不讚成瞪著他。
“不是,那是別人東西。”耿滿宏惱火,“那我學生也是孩子,他喝又怎麽了?”
“誰還有我兒子重要!”餘雪破口大罵,“你不要跟我講這些大道理!離婚前你就這副德性!這麽幾年你還是一點沒變啊!”
江星懷看著驟然爭吵起來的男女,精神開始變得煩躁緊張:“我的給他行不行,別吵了。”
“星星你別說話,餘雪!你不要總是那麽自私!”耿滿宏擰著眉,“吃的大家都有份!”
“耿滿宏!”餘雪一巴掌拍在了車廂壁上。
砰的一聲!
江星懷嚇得一抖,眼睛緊盯著餘雪,手不自覺捏緊成了拳頭,呼吸開始加重。
他整個人突然呈現出一種緊繃害怕的狀態。
傅衍注意到江星懷不正常的表現,抬手摟上他的肩膀,蹙眉詢問:“怎麽了?”
江星懷扭頭看了傅衍一眼,搖了搖頭,沒說話。
接著他低下頭,壓抑呼吸,盡力不讓自己聽他們吵架。
他爸媽離婚前幾乎天天吵架,還必須當著他的麵吵,因為他們誰都希望離婚官司他能做他能做對對方不利的陳述。所以那對男女每天拚命的挖著對方醜陋的事實告訴他。
你的爸爸包養女學生,人品敗壞。
你的媽媽婚內出軌,不顧家庭。
他感覺自己被泡在冰水裏,他拚命的伸著手想要抓住什麽跑出去。
他的爸爸媽媽卻站在岸邊,一桶冰水,一桶冰水的往下潑。
江星懷不可避免開始回想,掌心因為緊握的手指掐的青白。
傅衍擰眉,大概能猜到什麽原因,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安靜點。”傅衍盯著女人說。
他聲音不大,算是可以說是很低。
但餘雪看著這個男人的眼神,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寂靜半晌。
“好了,我沒時間跟你吵這些。”餘雪不自然的攏了攏頭發,“你們現在去哪兒?”
“去醫院,我學生腿傷了。”耿滿宏也冷下了臉。
“醫院?!”餘雪忽然尖叫一聲,“你們瘋了!醫院那邊幾乎全是感染者!鋪天蓋地!”
“我學生腿需要——”
“不能去醫院老耿。”餘雪看了一眼江星懷,“絕對不能去。”
江星懷不舒服的躲開女人看過來的視線。
傅衍臉上第一次出現厭惡的情緒,他將江星懷的頭按在了自己懷裏,語出警告:“餘小姐,請你不要看他。”
“……我沒看他。”餘雪不自然的移開視線,接著蹙眉開口,“你們聽我說,國家已經派軍隊過來了,就在隔壁津市。咱們有車,半天時間就開到了。軍隊有槍,還帶了物資,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肯定會保護我們的,這孩子的腿他們肯定也能治。真的不能去醫院。”
傅衍蹙眉:“這個消息你從哪裏得來的?”
“一個警察說的,內部消息你應該懂是什麽意思。”餘雪斜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是做什麽工作的不重要。”傅衍冷靜分析,“先不說病毒爆發隻有短短的三天時間,第二天手機信號就中斷了,也不說前期營救以及援助是不是需要規劃以及時間。就算營救,我認為,在前期國家也不會選擇大規模的派遣軍隊過來營救。”
傅衍得出結論:“這個消息我認為還需要——”
“你能知道什麽!”餘雪暴躁的打斷他 “這是我好不容易用錢買過來的內部消息!你懂這是什麽意思嗎!”
傅衍沒說話了,他沒必要和這個女人做這些無謂之爭。
車廂裏再次變得安靜。
江星懷幾乎是用帶著仇視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個女人。接著抱上傅衍的胳膊,仰頭貼在他耳邊。
“我跟你走。”江星懷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傅衍一怔,低頭看他。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是全然的依賴和信任。湊過來的氣息帶著牛奶味。
傅衍欣慰又覺得為難,他作為一個男人,他難以回應江星懷對他的感情,他隻是當江星懷是一個需要他保護孩子。
可是現在江星懷一心裝著他,他又作為一個成年人,一個監護人的角色,又狠不下心來拒絕。
江星懷說完這句話,就半閉上眼睛,靠著傅衍懨懨欲睡。整個人都顯得沒什麽精神。
“喝點水。”傅衍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馬上到了,別害怕。”
“我不害怕。”江星懷蹙眉,“我就是……”
“就是有點熱。”江星懷說著扯了扯T恤領口。
T恤領口本身就大,這麽一扯江星懷半個肩膀都露在了外麵。
傅衍蹙眉移開眼睛,又給他拉上:“你在發燒。”
“叔叔,你身上好涼快。”江星懷突然說。
“嗯。”傅衍低頭看著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
“這種感覺就像是打遊戲十連殺……拉褲拉鏈永遠不會夾到……吃薯片裏麵沒有空氣一樣那麽爽……”江星懷一連串的感歎。
“江星懷,我知道你難受。”傅衍打斷他。
“你不知道。”江星懷說。
“我知道。”傅衍說。
“你不知道。”江星懷不耐煩了。
“行,先不管我知不知道。”傅衍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警告,“江星懷,把你的手從我的襯衫裏麵拿出來。”
江星懷:“…………”
作者有話要說:
傅衍:他在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