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的不讀了嗎!”喊過來的人聲被風刮得七零八散。


  江星懷手撐在鐵杆,躍過天台,落地就勢一滾,後背觸著細碎石子。不到一秒,他又迅速起身,朝前跑去。


  讀什麽呢,他本來就不喜歡念書。之前也隻是用那個爛成績在他爸麵前刷個存在感。


  現在不需要了。


  “你好自為之。”這句話他爸說的。


  他得貫徹,他得聽話。


  “馬上高考了!真的不讀了嗎!”人聲又跟了上來。


  江星懷頭都沒偏,緊盯著前麵往下的樓梯,帶著不耐:“管管你鞋帶子,別老盯著我!”


  陳洲聞言,低頭看自己鞋帶子,入眼是一雙輕便布鞋,疑惑喊:“我這鞋沒帶子啊!”說著他忘了前麵樓梯。等注意到,他腳步一亂,連忙抓住發鏽的鐵欄杆,急忙刹住就跪了下去。


  再仰頭,前麵已經起跳在空中的江星懷,踩著空氣飛過樓梯,完美轉體,平穩落地。


  “帥!” 陳洲脫口而出。


  江星懷站穩,回身上樓梯,慢慢走到他麵前,眉峰高挑,“都是兄弟,場麵話就不用了。”


  陳洲大方一揮手:“那怎麽行!”


  “那怎麽不行,你就算光跪著什麽都不說,你也是我的好兄弟。”江星懷笑著伸出了手。


  “你爸就是這麽被你氣到不跟你說話的嗎?”陳洲笑著抓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江星懷甩開他的手,轉身往前走。


  “哎!”陳洲喊著跟了過去,“對不起嘛!”


  “喝的呢?”江星懷問。


  “我放前麵那天台上了。”陳洲說完又問,“真不念了?”


  江星懷沉默著,走到天台,低頭往下看。


  快要入夜,樓下的音樂廣場早就亮起了斑斕夜燈,人流量很大。玩滑板的、玩跑輪的、彈吉他的、男生踩著牆壁空中起飛的激起小姑娘尖叫的。


  無數人聲匯聚,隨著氣流蒸騰而上,喧鬧遙遠。


  “還冰著。”陳洲扔過來一罐冰可樂。


  江星懷抬手接過,貼在了臉上,在天台邊坐下。


  “你告訴你爸了嗎?你爸沒意見嗎?”陳洲扯開易拉環,仰頭灌了一口,長歎一口氣,“啊——舒服——”


  “意見?”江星懷手撐在身後,仰著頭,小腿晃蕩在半空,聲音帶著嘲諷:“他秘書說江總忙,過幾天再約時間和我談這事兒。”


  “今天是我輟學第15天。秘書給我預約和我爸談話時間不知道預約去哪兒了,也不知道排在第多少位了,高考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排上日程……”江星懷喝了一口冰可樂。


  陳洲歎了口氣:“哎喲,小可憐。”


  陳洲四溢著母愛:“快過來,哥哥抱抱。”


  江星懷偏頭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開口:“我是缺愛沒錯,但這問題不大,你要知道,你缺了什麽。”


  陳洲疑惑:“我缺什麽?”


  “缺我這個一巴掌就能扇死你的爸爸。”江星懷冷笑一聲,利索站起身,大步退後,麵向側方。


  “幹嘛你!”陳洲回頭看。


  “去飛哥哪兒!”江星懷喊著往前衝。


  江星懷話音剛落,陳洲就見著江星懷弓著腰,如劃破空氣的利箭,朝著樓與樓之間的間隔空隙之間跳了下去。


  江星懷睜著眼,揚著胳膊。風穿過頭發,他腳下是幾十多米的高空。


  陳洲拔腿跑過去,大聲喊:“死了嗎!”


  “沒死呢,兒子!趕緊跳!”江星懷聲音從隔壁樓很近的地方傳過來。


  “爸爸我錯了!接著我!”陳洲說著,一個頓沒打的就跳了下去。


  這邊樓有一個小陽台,兩側擺了幾盆花,盆裏全是煙頭。


  窗戶開著的。


  江星懷穩穩落在陽台,蕩著就鑽進了開著的窗戶。


  與此同時,一個四十多,穿著寬大浴袍都沒能遮住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正端著裝著威士忌的杯子,從長廊那頭走過來,閉眼帶著優雅。


  “噔”的一聲,江星懷落地,還體貼的關上窗戶,一轉身,兩人麵麵相覷,差點貼上。


  男人聽著動靜,瞪大雙眼,嘴裏的酒如加了花灑一樣噴濺出來。


  江星懷嫌棄往旁邊閃過,搶過朱高飛手中的杯子,仰頭喝了一口,皺眉評價:“這啤酒過期了吧?”


  朱高飛臉都綠了,小心護著杯子又搶了回來,大喊:“識點貨,威士忌!珍藏版!”


  “什麽?什麽珍藏版?飛哥又弄什麽好東西呢?”陳洲從後麵窗戶翻進來,走到兩人中間,搶了朱高飛手上的杯子,仰頭喝了一口,“好酒!”


  朱高飛臉上肉疼的表情變成了難覓知音,顫抖的伸出手:“好孩子!”


  “不過吧……”陳洲咂嘴品味後,又評價:“就是吧,這啤酒味兒吧,有點兒衝。”


  “滾蛋。”朱高飛怒不可遏,搶過杯子,“倆天天喝可樂的傻逼孩子懂個屁。”


  “今天喝酒。”江星懷宣告。


  “我警告你倆,要還爬著進來,等會兒晚上熱場子就歸你倆了,給我上台子跳鋼管舞去。”朱高飛瞪著兩人。


  “威士忌好!”陳洲鼓掌讚揚。


  “威士忌棒!”江星懷附和捧場。


  “那是。”朱高飛驕傲抬起下巴,搖了搖空蕩蕩的杯子,得意仰頭一喝。


  一分鍾後,杯口堪堪劃過一滴。


  朱高飛:“…………”


  “酒呢!”朱高飛暴怒,順手抄過陳洲的頭往自己襠下按。


  江星懷早跑了,撐著走廊的欄杆,跳了下去,站在吧台後麵,開了一聽啤酒。


  “小學生又變著法兒作著動靜給他爸看,以此來博得關注呢。”朱高飛看著吧台那邊嘲笑。


  陳洲聳了聳肩:“最多喝你五瓶啤酒。”


  “是酒的事兒嗎?是感情啊!”朱高飛憤憤不平,“那狗玩意兒上次喝醉抱著我喊爸,那一頓衷腸給我訴的,我那父愛都爆了,涕淚直流一晚上啊!第二天,就第二天!那逼孩子就翻臉不喊我爸爸了,喊老子死胖子?”


  “他那是不好意思嘛,他平時還是很尊敬飛哥你的!”陳洲為自己兄弟解釋。


  “死胖子!這酒怎麽打不開!”江星懷在下麵喊。


  死胖子冷笑一聲,捊了捊浴袍的袖子,認命的下去給那逼孩子開酒去了。


  晚上十點,這個私人性質很高的清吧才由寥寥幾人變得多了起來。


  江星懷也喝多了,趴在角落裏,好半天才撐著沙發背站起來。


  “幹嘛?”陳洲正好卸下吉他從台上下來。


  “尿尿。”江星懷晃了晃才站直。


  “看著點路……”陳洲無奈跟在他後麵走。


  江星懷意識是有點不清醒了,但還是迷迷糊糊尿完,並且成功的推門走了出來。


  他給自己鼓了個勁兒,又誇了誇自己,才抬腳往前挪了兩步。


  與此同時,一個女人捂著脖子踉踉蹌蹌的從隔壁女洗手間衝了出來。


  披頭散發正好撞上從男洗手間出來的江星懷。


  江星懷腳步不穩,被女人擠得往後一倒,後腦撞在了牆上。他連忙伸出手扶住牆,好歹是站穩了,就是腦子撞的有些暈。


  女人又貼了上來,還說了句什麽,更像是無意識的低吼,江星懷沒聽清。


  “你說什麽?”江星懷蹙眉推開她,兩人之間這才好不容易空出縫隙。


  女人就在這時猛地抬起了頭,脖子往後不正常的掉著。


  江星懷看清了她的正臉。


  女人臉色扭曲,額上的青筋迸起,眼球突出,像是要掉出來。


  江星懷:“!”


  江星懷這下酒都嚇醒了,“嗷”的一聲,下意識就是使了老勁兒的伸手一推。


  女人後退兩步,像是沒感覺一樣又迅速撲了過來,這次直接抱住了江星懷。


  “姐姐!你認錯人了吧!”江星懷拚命掙紮,“姐姐!等等!你別這樣!”


  這邊動靜不大,但陳洲就等在前麵,聽見江星懷的聲音快步走了進來,等看清楚狀況後驚訝了: “怎麽回事!”


  “表白吧!”江星懷死死抵著女人的肩膀。


  “不像啊!”陳洲喊。


  “那你他媽還問!拉啊!這阿姨要咬我!”江星懷吼他。


  陳洲拉了兩手,卻沒想到這女人力氣極大,他硬是沒拉動,隻能一邊鎖住女人的喉,一邊玩命兒的扯著喉嚨喊:“飛哥!飛哥!飛哥!”


  朱高飛聽見動靜,趕過來幫著也沒拉開。


  後來又來了三個男人,幾個大男人,一人扯了條胳膊才按住那個女人


  江星懷喘息未定,眼裏滿是訝異和驚恐,好半天才感慨:“這阿姨勁也太大了。”


  “沒事吧?”朱高飛臉色也不好,怕這小孩兒出什麽意外。


  江星懷搖了搖頭,後脖子頓時一陣刺痛,他下意識用手摸了一下。手心裏有血。


  被咬了?剛剛好像沒被咬著啊?還是撞瓷磚角上了?


  “咬的?”朱高飛看著他手心裏的血。


  “啊……好像是撞的……”江星懷不確定。


  “去我房裏先消消毒。”朱高飛直接指揮店裏服務生報警了,又對過來幫忙的幾個男人笑了笑,“哥幾個幫幫忙,把人帶出去。”


  女人像是喝多了,半點沒意識到現在的情況,依舊掙紮著,喉嚨低吼。


  江星懷被陳洲拉著上樓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被壓在地上的女人,心髒突然跳的厲害。


  “出血了?”陳洲掰開他的手,朝他的後脖子看了一眼,“這女的沒什麽病吧,去醫院吧。”


  “不去。”江星懷回絕,“應該是撞牆角了,她沒咬到我。”


  “應該?” 陳洲警告他,“我可告訴你,就前幾天微博上還爆出a國那邊當街咬死人事件,都說是感染了什麽病毒,跟狂犬病毒差不多吧,你真沒被咬到?”


  “等會兒,電話。”江星懷推開他,拿出褲兜裏響起了手機,來電人顯示的是小徐。


  小徐是他房子的物業,這時候給他打電話?


  “喂”江星懷帶著疑惑。


  “江先生你好,我是咱們a棟的小徐。”小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這樣的,我們接到投訴,您家音響聲音太大,嚴重影響到1702的戶主了。”


  “家裏沒人。”江星懷蹙眉回答。


  “真是不好意思,1702的戶主,也就是您的鄰居,給我們提供了音頻。”


  “我說了,家裏沒人。”江星懷不耐煩的掛了電話。


  “你新家鄰居又投訴你了?你這陣子都沒在家,他找事兒呢?”陳洲擰開了酒精,“低頭。”


  江星懷黑著臉,把頭低下。


  脖子後麵的傷口不知道怎麽越來越疼,像是火燒一樣。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陳洲的手嚇得一抖,大片酒精直接潑在了江星懷後頸上。


  “啊——”江星懷倒吸了一口氣,差點兒疼的跪下去。


  “操操操!沒事吧!”陳洲急了,“我給你澆點兒水?”


  “用你腦子裏的水嗎!”江星懷罵完他,黑著臉接了兜裏一直響著的電話。


  電話那頭先是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擾,接著再次發出請求:“先生,我們也沒辦法,1702的先生說,你家音響放了二十一遍喜羊羊與灰太狼了。”


  “我看上去很喜歡聽那破羊歌的嗎?”江星懷捂著後脖子,咬牙切齒,“我家裏真沒人,你確定1702那位耳朵沒問題嗎?”


  “先生,是這樣的——”


  “是個屁,你問問他,他是不是幻聽,你帶他去醫院看看耳朵行嗎?錢我出。”江星懷耐心消失殆盡。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就在旁邊,他表示他耳朵沒有問題。而且要求您盡快回來,他需要休息,否則他就報警了。”


  “………”江星懷怔了一下,破口大罵:“報!讓他報!老子長這麽大除了警察叔叔就沒服過誰!你跟那癟三說!不報是我兒子!”說完他扔了手機,並且煩躁的喝完了朱高飛珍藏在房間玻璃櫃裏的威士忌。


  淩晨1:00。


  真喝大了的江星懷踉蹌著走進公寓大樓,腿腳發軟的朝著電梯走過去。


  電梯隻有一個高大男人。


  江星懷一身酒氣,男人蹙眉躲開了。


  江星懷全然沒有意識到那人的嫌棄,下意識的想去按樓層,但無奈,膝蓋一軟。啪的一聲,跪在男人的麵前。


  江星懷嚐試著站起來,但沒成功,他泄氣的幹脆靠著電梯。仰頭看向電梯裏唯一的男人,口齒不清的求助:“叔叔,能幫忙按一下電梯嗎?我看不清。”


  男人低頭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想扶他。


  “我17樓,謝謝叔叔。”江星懷大著舌頭,禮貌的自報家門。


  公寓一層兩戶,主打的是私密和互不幹擾,所以17樓隻住著兩位戶主。


  不巧的是,男人恰好也住17樓。


  男人連個頓都沒打,收回了想扶男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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