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謝靈喬是單親家庭養出來的孩子,父母在結婚十年後彼此受夠了這段婚姻, 磋磨也磋磨夠了, 該是走向他們向往的自由的時候, 於是扯了張證離了婚, 房子歸謝母,孩子歸謝父, 這些年的存款兩人該分的也都商量好了分了。
隻是謝靈喬作為兩人的孩子沒有選擇權而已。
謝靈喬後來偏要同比他大了二十多歲的商崇禮結婚, 跟從小養育他長大的謝父鬧得那叫一個決絕, 決絕得昏天黑地, 婚禮謝父也未到現場,隻是叫人捎了禮物,在謝靈喬眼裏, 父親是當沒了他這個兒子的,這一兩年, 他也未曾敢同父親聯係過。
於他而言,這個原生家庭大抵是與他已分裂開來的, 而如今的謝靈喬呢, 又並非原本那個謝靈喬。因而, 當商禹廷同他說去拜訪他的父親, 謝靈喬真是愣了一下,隔了一瞬才回憶起來商禹廷口中那個父親的形象。
不是很清晰……實際上,
在超脫如今這個身份以外,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原本的父親是誰。
但,盡管如此, 謝靈喬仍是同商禹廷點了頭,說好。他隱隱約約有領悟到商禹廷所說的見伯父的意思,而且,並不覺得抵觸。
這大抵,相當於見父母的行程。
兩人出發是在幾天後。
謝靈喬的老家是在十八線小城市,那裏在他兒時會有很藍的天,冬季有及膝的大雪,哪怕是穿很深的靴子都容易陷進雪裏拔不出來;後來長大了,空氣汙染有點侵襲到這座小城,天不再那麽藍,因為全球變暖冬季也不再那麽冷,雪不會深到淹沒孩子的膝蓋。
謝靈喬長大了,在當地國企上班的謝父正值壯年,如今尚留在當地,還未退休。
謝靈喬與商禹廷登機當天,商靜也來送他,還給謝靈喬行李箱裏塞了一堆她喜歡的零食以及幾本打發時間的書,怕他呆在遠遠的地方無聊,而後叮囑商禹廷絕不能欺負謝靈喬。
——這該死的奇怪的友情與占有欲。
商禹廷的回答則是攬住謝靈喬,將人攬在臂彎裏,衝商靜一挑眉,“放心吧。”是宣誓主權,也是做了承諾。
當時,機場裏人來人往,又是一個無比喧囂又寧靜的日子,謝靈喬聽著耳邊時光拔節生長、漸次撥開一層一層流逝的雲霧光景,有一刹那的出神。
及至很快登機,揮別朋友商靜,在離地麵遙遙的高空之上,那種漂浮在某個地方不踏實的感覺才從他的心間拂去。
他將頭靠在身旁商禹廷的肩膀上小睡,手機早已經關機,暫且無其他人相擾。商禹廷大手繞過來,將他圈住,一時寧靜無限。
抵達目的地後,出了機場,兩人在附近先挑了一家店吃飯,而後用滴滴打車,前往已經迫近的謝靈喬父親家。
路上,謝靈喬用一隻手下意識地纏著安全帶,有一點緊張。他低著頭,腦海中勾勒起父親,這兩個字底下所應有的形象,很陌生。
他,要帶商禹廷去見父親了……
正當他纏著安全帶,白嫩嫩的手指在其間穿梭,有另一隻手,將他的手給包了住。大手包了小手,無形的安全感,溫熱的水一般的將他包裹住。
像是在同他說,一切都將順利、安定,一切都不必害怕。
盡管,謝靈喬其實並非害怕。他隻是不曾經曆過。他轉過頭,對對方抿起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的笑容,素雪梨花,他的瞳孔中倒映著對方正注視著他的影子。
下車,按照記憶尋到街道、小區、樓號,兩人在二單元樓梯門口停下,按了按鈕,等待電梯下來,而後進入電梯。
直到,抵達掛著確定了的門牌號的門前——這,便是謝靈喬的父親所在的家。3號樓二單元2102室,記載留存著謝靈喬原身幼年以及青春期記憶的地方。像是觸到了一個點,無數影像雪片一般紛飛而來,在他的腦海裏。
這扇門的門縫處還夾著不知是哪個銷售塞的賣房子廣告宣傳單,不用翻開也知道是花花綠綠的一整張。
謝靈喬一隻手背在身後,商禹廷在他身旁,攬著他的肩。商禹廷比他高大,且身形比他結實,這樣攬著,謝靈喬倒似個被保護的小孩子,瘦弱又漂亮。
雖然,昨天事先已經同他父親打了電話……在電話裏,他們這一對父子除了長長的沉默,實際上並沒有說上幾句話,似乎是很尷尬的一個過程。
“等會如果伯父要怪罪,我就在荊條上跪下,來個負荊請罪。”商禹廷一隻手將謝靈喬半抱著,另一隻手提著今天帶來的大包小包的禮物,為了緩解謝靈喬緊張的情緒,笑著說道。
商禹廷說是開玩笑,但其實底氣與決心也是足的,他已經想好了,不論待會麵對的是怎樣一番光景,謝靈喬的父親是怎樣一番態度——哪怕是將他怒而趕出去,他也無論如何都要過了未來老丈人這一關,
為了喬喬。
他是做著盡快跟他家喬喬結婚的計劃的,因為喬喬這麽好看這麽可愛,不趕緊領證、舉行婚禮,把人給抱回家的話,總覺得不踏實,誰知道還有多少狼暗地裏窺伺著。
“不會的……”謝靈喬聽商禹廷這樣說,立即抬眸,望著對方,勸慰道。雖然話是這樣說,他心裏其實也是沒底,離開家兩年多,他根本無法預測等會重新見到的父親會是什麽反應,尤其他還帶了個男朋友回來,這個男朋友……還是他前夫的兒子。
這他喵的說出去估計居委會大媽都要拍著大腿笑得鞭炮劈裏啪啦響,以為是八點檔肥皂劇的升級版。
謝靈喬深呼吸一口氣,算是做好了準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按了門鈴——
門鈴剛按下去不到十秒鍾,門便已經被從裏麵打開,裏麵的光景顯露出來,一個四十歲左右、頭發往兩邊梳成中分的男人朝外看過來,視線一下子就集中在謝靈喬臉上。
謝靈喬的緊張在這一刻猝然升至頂峰,如果這種情緒能用一張圖一條線來描述的話,他情緒的這條線應是倏然躥高了一截的。也不知為何,明明這並非他自己的親生父親,他還是會緊張。幸好,商禹廷一直在他身旁陪著他,此時還握住了他的手,那溫度與力量貼著皮膚傳遞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謝靈喬的錯覺,就在這一瞬,他看見眼前這個應當稱作父親的人,紅了眼眶,那是一雙眼角生了許多細紋曆過風霜的眼睛,但這個中年男人的表情仍然是嚴肅的,且馬上將視線給移開了,“都進來吧。”
聲音少許幹啞。
“伯父,”商禹廷注意到謝父腰上係著的沾了點汙漬的圍裙,但並沒多說什麽,他微笑著將手中提著的大小禮物遞給謝父,態度不卑不亢,朝氣且有著對長輩的尊重,“我跟喬喬來看看您。”
謝父不由地上下打量這個年輕人,
瞧著這年輕人長了一張妖孽的臉,
但舉手投足還算得當,以老丈人的挑剔眼光雷達一般對對方有了個第一印象,居然一時挑不出什麽大錯來。謝父從嗓子裏嗯了一聲,接過大袋小袋的禮物。
於是謝靈喬與商禹廷進入房子裏來。商禹廷尤為積極勤快,讓謝靈喬跟謝父先坐下,自己水都沒喝一口就進了廚房,主動攬過做飯的活兒。
謝靈喬跟謝父分坐在一張茶幾兩旁。茶幾上擺著洗好的梨跟切了一半的火龍果,都是謝靈喬在執意同老男人結婚以前在家裏時喜歡吃的。
因為兩人就這麽斜對角的坐著,仿佛隔了一道楚河漢界,誰也不說話,氣氛一時尷尬無比,謝靈喬的視線忍不住就往那洗好的切好的水果上飄。
這些……都是謝父弄的嗎?顯然是了。
謝靈喬正在組織著語言找話題,卻在此時,聽見謝父的聲音響起,略帶別扭,但又鄭重無比:
“回來就好。我們家人,一直以來都沒真怪過你。”
謝靈喬猛的抬起頭,謝父的臉龐映入他眼簾,這是一張比兩年多以前要添了幾分滄桑的臉,可是仍有著如山的父親的堅毅,此時,謝父的眼睛卻紅得厲害,但依然強自忍著,不肯暴露出情緒似的。
“爸……”謝靈喬有些生疏地,喊出了這一個稱呼,胸口微微異樣,似乎明白了什麽。
兩人之間的氣氛猶如冰雪消融,一種澀然的溫情在兩代人之間蔓延開來。
哪裏是原諒呢,其實,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責怪過。
當初,謝靈喬執意要背井離鄉跟一個大了他那麽多歲還有好幾個孩子、經濟條件也跟他們家差別甚大的人結婚,謝父怕他婚後受委屈磋磨而又無枝可依,而謝父脾氣倔謝靈喬也是強,大鬧一場後謝父甚至放出了“今後你不再是我謝家的兒子”這種話……
但,畢竟是親生孩子,畢竟是家人,說是老死不相往來,實則哪會是真心想要再也不見呢?思念謝靈喬的謝父這兩三年一直在等待著兒子先低頭,隻要兒子先低頭,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但偏偏這孩子就是不肯給他打一個電話。
而如今,現在的謝靈喬回來了,正是全了謝父的念想——孩子終於肯回家了。然而謝父這些年的驢脾氣依然沒改,明明是他自己沒有真正怪過謝靈喬,卻非要說是“我們家人”。
但是謝靈喬是聽懂了的。他感到突如其來的一陣輕鬆,就連彼此之間的古怪氣氛仿佛也就此化解——來時的忐忑頃刻解決。
“吃水果。”謝父清了清嗓子,一副嚴肅正經得不行的模樣,好像剛才真情流露的人不是他。
雖然這些水果都是他準備的,且方才謝靈喬他們按門鈴前,謝父還在廚房裏一邊忙活著給他們準備午飯,一邊焦灼的等門鈴響,等了許久,所以才能那般快的去開門。
“好。”謝靈喬乖乖的拿了一塊已經切好的火龍果,咬了一口,睫毛小扇子似的眨啊眨。他已經能感覺到一點食物的美好,因此吃得還算開心。
不過嘛……商禹廷作為想要把謝靈喬娶回家,或者說跟謝靈喬結婚的男人,此次如此勇氣十足的來未來老丈人家,還是得被好生刁難考察一番的。
等商禹廷手腳麻利地做完了一頓飯出來,菜品一一上桌,色香味俱全,謝父臉色稍稍緩和,但又查戶口似的問起了商禹廷各種情況。
——好在商禹廷應對自如,謙恭又優雅,一看眼神就知道是真心喜歡謝靈喬的。他平時在他家喬喬麵前不要臉又黏人,對外卻是早已成長得比以往要成熟穩重得多。
一頓飯吃下來,謝父竟已忘了挑剔,跟商禹廷痛快地喝起了酒,醉得稱兄道弟滿口胡話,謝靈喬目瞪口呆。
……這麽快,他爹已經跟商禹廷成了兄弟啦?
及至吃完飯,謝父去洗手間,商禹廷很快洗完碗筷,和謝靈喬回房,房門關上,謝靈喬忍不住拉住商禹廷的袖子,仰頭問:“喂?你什麽時候學會的哄騙中年人?”
商禹廷低下頭來,深深地注視著謝靈喬的眼睛,眸中神色柔情無限,輕聲呢喃:“這可不叫哄騙,這叫討好未來嶽父……我的喬喬。”
“哼。”因為隻有兩人獨處,謝靈喬也放鬆了下來,他抿著嘴巴哼了一聲,自然流露出幾分嬌憨氣息,“真的嗎?我不信。”
唇上卻一熱。
是被親了一口。商禹廷親的。
謝靈喬不甘示弱,兩條細細白白蓮藕般的手臂抱住對方脖子,反攻。
兩人在這小小的天地裏,相擁著,唇齒相依,沒一會兒,謝靈喬的臉蛋都被弄得酡紅,眼神迷離如暈水霧。
主導權早已被商禹廷奪過去,謝靈喬也隻有腿軟的份了。
兩人親熱著親熱著就有些失控,商禹廷把謝靈喬抱著,自己坐在椅子上,讓謝靈喬坐在他腿上,一隻手捏著少年的腰,已經開始情不自禁地不安分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嘹亮又跑調的歌聲:“花花的世界,我是一隻,酒醉的蝴蝶~!”是喝醉了的謝父。
謝靈喬渾身一抖,差點摔下來,還以為被發現了,回頭一看房門明明上了鎖,這才稍鬆一口氣。
“專心,喬喬。”商禹廷附在他耳畔,啞聲道。這種時候他總是很霸道。
謝靈喬剛想說話,人已經被抱得更緊,一個吻落在他唇角,溫溫熱熱的。
過了一會兒,愈發迷糊的謝靈喬已經忘記擔心,要是被發現了可怎麽辦這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