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日,謝靈喬在辰時被風隱橋撥弄著醒來。
他醒時, 人便在熟悉的風隱橋的臂彎裏——一如既往, 他同風隱橋夜間睡在一起, 對方抱著他, 抱一夜,並不做其他什麽事, 隻是抱著。
起來後, 風隱橋給他穿衣、梳發、洗漱, 幾乎全程亦都是抱著他, 宛如照顧幾歲的小娃娃。謝靈喬就由他抱著,並不反抗。
大部分時間,他都迷糊昏沉, 兩條手臂圈在對方脖頸上,睡覺。
他已習慣了這般模式。
一切收拾完後, 謝靈喬抬手,拍拍人肩膀, 說自己要下去。風隱橋便托著他的腰, 放他下到地麵上去。
還未到出發時間, 家中尚有事待風隱橋打點, 他便先到外麵去,教謝靈喬先等在這兒, 等一會。
謝靈喬一開始倒是乖乖在等,趴在桌上,一麵清醒自己, 等到起來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算是徹底清醒過來。
旭日初升,天空大亮,是很明亮美好的景象,他已經被穿戴整齊,烏發亦梳得利利落落漂漂亮亮,想了想,邁開步子,到靠牆的桌子上,空格處,抽拉開一格抽屜,拿出一個長度約摸他一根食指的小瓶子。
小瓶子被拿在手裏,他朝向門外走去。
他走到庭院裏,正遇到正在做灑掃的張響。身材挺壯碩的一漢子,做起灑掃工作來卻細心,青石縫兒裏都給弄得幹幹淨淨。
“哥哥,”謝靈喬走到張響身旁,一抬手,將瓶子遞給對方,他眼兒微彎,“給你。”
瓶子裏裝的是玉露丸。張響前幾日製服馬匹時摔了一跤,又被瘋馬馬蹄踩了,胳膊差點斷掉,但還好隻是脫臼。
謝靈喬今天想起這事,因馬上要隨風隱橋出遠門,順手先將玉露送給張響,以防再出什麽傷筋動骨的意外——這玉露丸是他自己做的,對外傷恢複有奇效。
他這三年來除被風隱橋藏著,亦有跟隨對方學習醫術,且悟性極高。
張響一直都如大哥哥般照顧謝靈喬,盡管謝靈喬接觸對方的時候不多,卻是記得對方對他好。
張響看看謝靈喬,又看看謝靈喬手裏裝著玉露丸的瓶子,眸光顫動,一霎,未能說出話來,提著長掃帚的手,手背都繃緊了。
張響眸中情感實在複雜極了,感動、愧疚、壓抑……凡此種種,俱在胸腹中翻攪著、滾動著。
謝靈喬眨眨眼,笑道;“怎麽啦?”他一隻手背在身後,抬眸,就這般看向對方,水嫩嫩的蔥似的。
“沒什麽。”張響也笑,接過瓶子,小心翼翼地裝進衣袖中,對謝靈喬珍而重之地道謝。
兩輛馬車停在庭院大門口。
春日燦爛,穀中鮮花競相開放,由門口探了頭往外看去,入目盡是春日熱鬧又活泛的景象。
謝靈喬跟隨風隱橋走到門口,還未等將春天的模樣收在眼底,好奇的目光先被這兩輛陌生馬車及馬車旁所立著的此前並未見過的人給吸引了去——這未見過的人不止一個,足有十幾名,都是青年或壯年男子,看架勢,怕是都有武功底子。
他們一見謝靈喬與風隱橋出來,便麵色一肅,一個個俱恭敬地朝風隱橋行禮,似乎還欲說什麽,被風隱橋一個眼神製止。
風隱橋帶著謝靈喬上馬車去。
謝靈喬先上,跳進馬車裏,綠衫身影一晃而過,十足鮮活。
風隱橋也進入其間。
車廂裏並不狹小,且鋪了天鵝絨、燃了熏香,小幾上又擺了糕點與茶水——“咦,這是……”謝靈喬指著桌上擺的十種五彩繽紛的點心,“陶方伯十景點心……”
這種點心,謝靈喬隻在書中見過,書中曰:“……皆山東飛麵所為。奇形詭狀,五色紛披。食之皆甘,令人應接不暇。薩製軍雲:‘吃孔方伯薄餅,而天下之薄餅可廢;吃陶方伯十景點心,而天下之點心可廢。’……”
有文人歎,自陶方伯離世,此點心便已成《廣陵散》一般,世間再無人能做得出。是以陡然於此見到,謝靈喬頗感驚訝。
君子遠庖廚,至少謝靈喬從未見到風隱橋做飯,但尤其最近一年,對方日日給他投喂。
“是外麵的人準備的吧?”謝靈喬理所當然地問道,還朝外邊瞥了一眼。
“嗯。”風隱橋點點下巴,神色淡淡。
謝靈喬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不過,又略帶好奇地打量了下風隱橋:外麵的,不像是尋常打手護院;這些點心,也並非尋常廚子能做得出,風先生,除了神醫以外,究竟還有什麽身份呢……
不過他的好奇沒能持續許久,甚至僅僅一眨眼的時間,風隱橋便叫謝靈喬過來。
謝靈喬便過去,自然而然地側坐在風隱橋腿上,被攬住。
風隱橋用手攬著他的腰,他將腦袋靠在風隱橋脖子上。
少年已然習慣這般相處模式,並不覺得哪裏不對,甚至眯起眼睛,略犯起困來。
又困了。蹭蹭,抱抱。好,睡覺。
馬車緩緩向前駛去,骨碌聲響。
青山綠水,十裏人間。少年此生尚未意識到,此一去,便是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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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劍山莊。
山莊臨湖而建,依山而傍水,湖邊綠草如茵,春日裏花開絢爛。這兩日,湖邊陸陸續續趕來許多身攜兵刃的江湖兒女,其中不乏鴻月榜上赫赫有名的幫派山莊的弟子與少年英才。
此刻,一群穿著不凡的青年男女正圍著一名十七八歲、眉目極是英氣的少年。這少年身後背了一三尺多長劍囊,腳蹬一雙涉雲靴,直如那話本中的人物,又兼一身氣場震懾力極強,一眼看過去,與其他人簡直不是一個畫風。
但圍著他的這群人,有不少分明也長相出身俱佳。
“沒想到今日竟能在此見到沈少俠,久仰久仰。”
“沈兄也是為劍聖擇傳人一事而來吧?”
“沈少俠果真一表人才,玉樹臨風……”
噓寒問暖與讚美的諛詞雪片般朝少年飛來。人們看向他的眼神裏,諂媚與熱切居多。
這少年,便是沈令。
三年後的沈令被人們包圍著。較之三年前,他長高了許多,已經是一個男人的身形,肩寬腰窄,雙腿修長,一雙星眸如淬寒星,他背上背的便是還未出鞘的青索劍。
他麵龐能辨出三年前的模樣,但輪廓長開了些,少年人的英氣經時間淬煉得愈發鋒利、耀眼,氣場也比從前強了太多。他的人,就如他背上的青索劍。
沈令自從與謝靈喬分別後,武功進境比在原劇情中要更快,堪稱一日千裏,三個月前戰敗少林寺頂尖高手慧空和尚,揚名江湖,崆峒派聲勢更盛——人們說,這是個真正的天才,於是恭維與揣測、打量潮水般一浪一浪朝沈令湧來。
但不可否認,如今的他的確是耀眼的,鋒芒畢露。
沈令被人們圍著,神色不見不適,應對自如。
築劍山莊矗立湖畔,一眼望去,最前方的是一棟四層小樓,輕紗漫漫,雅致秀麗,映著碧藍的萬裏無雲的天,更似閨閣樓房,與“築劍山莊”這四個字很不相稱。
劍聖不久前點出的第一個遴選之地便是在這築劍山莊,因而江湖中年輕一輩的男男女女,不論有無門派、門派大小,凡對自己有些自信的,或在師門中本就資質頗佳的,俱匆忙趕來此地。築劍山莊的主人乃林花夫人,這第一關考題便是她來出。
散落在湖畔樓前的眾人正等候間,陸續又有人趕到,或騎馬或駕車,或使輕功。
“沈令,”一名粉麵桃腮,身著齊胸襦裙的少女撥開眾人向這邊走來,——實際上是大家看見了她,自發為她讓開。
這少女十七八歲年紀,神態中帶些嬌縱氣,但生得的確嬌媚漂亮,有人向她打招呼,喚她:“歐陽小姐。”
白陀山莊二小姐,莊主與莊主夫人親生。她母親前些日子與沈令母親再次提起這兩個孩子的婚事,均認為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然而沈令始終是倔強地不要這門親事,也不要什麽二小姐,說什麽早已有心上人,然而問他那心上人姓甚名誰,卻又無論如何也問不出,是以便都以為所謂心上人,不過是個推辭謊話。
歐陽雲便正是這般認為的,畢竟相識已久,她可從未見過沈令那心上人的一星半點影子。
沈令餘光裏瞥見歐陽雲過來,卻隻是淺淺應了一聲,麵上不見熱情,更不見激動。
歐陽雲卻是熱情得很,湊到沈令身旁,語笑嫣然:“原來你在這兒。”
她兩隻手交疊起來,是個溫婉儀態,然而不知為何,叫人看了有點隱約的勉強別扭。
沈令不答話,轉身便要從此處離開。他身旁跟著一名本門師兄,見他又不搭理歐陽小姐,麵色猶豫,想攔又不敢攔。
“喂——”歐陽雲一見沈令轉身從她身旁掠過,一陣風似的,柳眉倒豎,咬著牙,頃刻間那神色又恢複了下來,跟隨著沈令離開。
沈令從湖畔走過,她便在後邊加快腳步跟上來。
“沈令!”歐陽雲繞到對方麵前,光明正大的攔住對方,“你先別走,我有事找你!”
她從小習武,走這樣一截路於她而言實在算不得什麽,臉不紅氣不喘。
作者有話要說:重逢修羅場加載中……
築劍山莊副本加載中……
_(: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