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謝靈喬與沈令兩個未負笙黎族少年的熱情相邀,跟隨那少年到族中做客。
笙黎族是個散落在大山裏的民族, 地處偏僻、風景秀美, 人少, 勾心鬥角或是為著欲利發瘋的瘋子便更少, 他們常年放養馴鹿、打獵、熟皮子、染布,也愛唱歌。
唱歌是每個笙黎族人從幾歲起便耳濡目染的事, 他們的歌曲有大歌有小歌, 唱感恩自然也唱人情禮俗, 唱男女之愛又唱孩童歡戲, 多姿多彩,且往往很是動聽。
謝靈喬剛一進入他們聚居之地,耳中便傳入正在屋簷前蹲做一圈忙活手中活計的婦女合唱的曲子, 婉轉悠揚,她們麵上亦少浮躁、眼神淳樸。
“唱得好好聽……”謝靈喬輕輕晃了晃沈令的手, 側耳聆聽無伴奏無指揮卻音高都很準的族人們的音樂,唇畔不自覺地帶了淺淺的笑。
“你唱得最好聽, 像仙子。”
沈令看著謝靈喬的眉眼, 脫口而出。
這便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為什麽是仙子?”謝靈喬微訝。唱歌與仙子有什麽關係?
“就是仙子。”沈令認真地強調道, 握住謝靈喬亂晃的手, 握在自己手心裏。
他不管,他就覺得喬喬唱歌像仙子——大約喬喬前世就是個小仙子, 踩了星星落下來,降落到他身邊,注定了給他當媳婦的。
即便不是, 他說喬喬是仙子,那喬喬在他心裏就是仙子,是要用一生去守護、珍惜的,就像喬喬屢次護著守著他那樣。
“好吧。”謝靈喬不置可否,不過還是順著對方點點頭,乖乖的感覺。
被他們救下的少年叫希達,希達帶領他們去見族長父親及其餘族人。
希達的父母一見到希達回來,便趕緊迎了上來,想來是心中擔憂的石頭落了地,在聽說是沈令與謝靈喬兩人於虎口救下希達後,立即將兩個少年奉為上賓,以貴賓禮迎至寬敞明亮的待客主屋,希達的母親親自領著十來個族中姑娘帶他們去漱洗換衣,待會以隆重宴席為他們接風洗塵。
一個時辰後,露天宴席開始,沈令與謝靈喬被迎到上位,與族長坐在一處。謝靈喬不大懂接觸人情世故,讓他坐他便坐;沈令從小在崆峒為原本讀書人出身的父親教養,婉拒推辭一番,族人的熱情實在推辭不過,便與謝靈喬一同坐了。
於這個山裏的民族而言,這場宴席的確隆重又豐盛,食材俱是他們這裏能拿得出來的最好的,雖然比不得京城揚州之類繁華之地精細名貴,卻也別有一番民間滋味。
背靠大山,花香鳥語,席上熱熱鬧鬧,長桌上除謝、沈兩少年外還坐了二三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許多人臉上俱洋溢著樸實又燦爛的笑容。
奈何謝靈喬對吃東西實在興趣不大,吃下去的食物在他嘴裏通常也沒甚味道,於是隻象征性地吃著菜,不時跟他熟悉的沈令悄悄咬耳朵說小話。沈令在附和謝靈的時候,就一直看著少年未塗口脂也紅紅的的小嘴巴一張一合,很想……咬上去,嚐嚐是什麽味道。
會像他們路上摘的紅果子那樣清甜可口嗎?
自然,當族長、希達或其他人朝他二人敬酒致謝時,沈令會一概將酒都替謝靈喬擋了,他替謝靈喬喝。大家看他還是個半大小孩,又是於虎口救下族長之子的英雄,亦不為難他,後麵便心照不宣的敬的少了。
當宴飲過半,希達說明天大家都會在月場踏歌跳舞,也即“跳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謝靈喬,邀請他也去。
“我們會去的。”沈令替謝靈喬回複道,儼然替極親近的人回複外人的架勢,神態甚至像是……護食的雛狼。
“……那好,那好。”希達一噎,還想繼續同謝靈喬搭話,又苦於找不到話題。
謝靈喬正端正地坐在席上,慢慢嚼下一小口菜,腮幫子微微鼓起,聽著兩人說話,但沒怎麽注意。
過了一會兒,一名顴骨高高、發上綴著鮮花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條孔雀羽編製的裙,走到謝靈喬身側來,弓腰,對他笑得傻而爛漫,眸中又滿溢癡迷欣賞:“最漂亮的姑娘!穿裙!”
這女子有三十出頭,神態言行皆與尋常中年人有所不同,帶著股癡傻氣,——但她手中所捧的羽毛裙實在好看極了:
是漸變的顏色,孔雀羽鮮亮斑斕,綴在一塊以鮮花汁與河水染得極妙的粉白的布上,那布就如同天邊的雲彩落了下來;而孔雀羽呢,就似璀璨星子點綴其上。
“是阿紮依編製了整整一個月的那條裙啊!阿紮依不是說要送給最漂亮的姑娘麽?”一個女人驚訝地叫了起來。
女子叫阿紮依,早年摔下山穀摔壞了腦子,但染布、做衣裳的手藝一絕,笙黎族其他部落的女人都要排隊求她為她們做美麗的衣裙。
“的確是這條裙子,多好看啊,我向阿紮依要了整整三個月她都不肯給我……”一個俏麗的年輕女孩眼巴巴地瞅著女子手中所捧的羽毛裙,又羨又歎。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裙子以及謝靈喬身上。
謝靈喬看看裙子,又看看女人,白皙的小臉上略帶茫然,紅紅的嘴巴抿著,一頭烏發在腦後鬆鬆以木簪束起,隨意散漫。
許多人忍不住恍了神。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著:阿紮依雖然腦子不大靈光,眼光卻一如既往地好,這男孩雖然不是姑娘,卻比族裏最嬌媚的姑娘還要漂亮水靈。
叫人看了,便忍不住去親近。
“我——我……”謝靈喬是真被嚇到了,他十分不解,不好意思地衝捧裙裳獻給他的女子擺擺手,“我不是姑娘啊,我是個男的……”
他不知為何有點慌,麵對這場麵——這不是給最漂亮的姑娘的裙子麽……為什麽,會給他?
他真的是個男的,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男的!沒關係!”被眾人稱作熱依紮的女子固執地又將孔雀羽裙雙手捧著,往謝靈喬麵前遞得更近,“漂亮!最漂亮!”
她指的是謝靈喬,而不是裙子。在場的眾人也都聽出了這個意思。
謝靈喬更懵了,甚至想原地劈個叉。
“收下吧,尊貴的客人!”族中笑嗬嗬地勸道,其他人也起哄著勸了起來,席上氣氛推至高潮,歡樂非常。
就在這當口,謝靈喬聽到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是沈令忍不住地笑了。
謝靈喬一下子紅了臉,白淨的小臉如染了鮮花花汁一般,多了幾分媚,他默不作聲地掐了下沈令的腰。
不幫他解圍就算了,還要笑他。
沈令被他這麽不痛不癢的一掐,卻是享受,默默將手攬住謝靈喬的肩,笑得嘴巴也彎起,他也隨眾人勸他,小聲道:“收下吧,人家也是好意,何況這麽多人看著,再不收,你舍得叫人長輩下不來台麽?”
謝靈喬一頓,想想也是,便聽了沈令的話,收下孔雀羽裙,對熱依紮道謝。
熱依紮開心地露出大大的笑容,眾人亦善意地笑了起來。賓主盡歡。
等吃完飯,謝靈喬到外邊散散步,沈令也跟了上來。
孔雀羽裙被放到行囊裏收起,謝靈喬不打算穿,沈令問為什麽。
“我是男孩子啊,那是女孩子穿的裙子!”
謝靈喬氣鼓鼓地瞪了沈令一眼。他覺得沈令是來取笑他的——明明性別為男,卻被認錯成是姑娘,還被送裙子,這是多麽古怪又尷尬的事情啊!
“對,喬喬是男孩子,貨真價實的男孩子,我作證。”沈令看謝靈喬有點生氣了,忙哄人起來,努力憋著笑,語氣溫柔地快要掐出水來,他張開手臂,把謝靈喬給抱住,輕輕拍拍對方的背,“喬喬乖,不生氣,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你太可愛了,我剛才腦子壞掉了,都是我的錯……”
哄小孩一樣的語氣,把謝靈喬抱在懷裏。
謝靈喬被這麽抱抱拍拍,的確有被安撫到,何況本來也不是多麽生氣,那氣兒頃刻便消了大半,他習慣性地將腦袋埋在沈令肩上,“我沒生氣。”聲音輕輕小小的。
沈令倒是不虧,順帶還又抱了抱謝靈喬,占便宜占得如魚得水,盡管安慰謝靈喬的心也是真的。
兩人沿著林間小徑繼續慢慢走,春光爛漫。
但沒走出多遠,沈令駐足,將兩隻手搭在對方肩上,眨眨眼,眸中希冀無限地道:“喬喬,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嗎?”
“什麽願望?”謝靈喬有點鬱悶地微微仰頭看著對方,——隻不過過了一個冬天,沈令就已經明顯比他高了,怎麽長得這麽快。
“明天穿上那條裙子和我一起去月場跳舞。”沈令說。
“……不要。”
“喬喬,我好想看……”
“我是男的,我不穿裙子!”
“喬喬喬喬,就穿明天一晚上,看不到的話我會很難受的,答應我吧……”
“……”
沈令一番軟磨硬泡,終於磨得謝靈喬點點頭,勉強表示同意。
可是等到第二天,日落西山,皎潔月光漸漸灑向林間田野,族中年輕男女們都會去參加的月場舞蹈即將開始時,謝靈喬發起愁來。
他站在房間裏,已經換上孔雀羽裙,裙子下還沒來得及穿褲子,空蕩蕩的,白白嫩嫩的一雙腿就掩在下邊。他不自在地捏著裙邊,低著頭,開始糾結:
要不要臨時反悔,脫下來,不穿過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喬喬試圖掙紮女裝(1/1?)
今天更新晚了QWQ沒有在傍晚六點更,希望明天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