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靈喬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被沈令用如此軟的態度說話, 又想到對方的年紀……還是個弟弟呢, 唉, 舍不得朋友也很正常吧……猶豫了下, 便答應道:“那好啊。”


  隻是住一陣子,想來也不會耽擱很長時間。


  沈令聞言, 唇角立時翹了翹, 又道:“我們崆峒的雲海很美, 後廚的郭大娘有一手好手藝, 她爺爺是宮裏的禦廚。”


  “嗯嗯!”


  “我娘喜歡收集珍寶,也喜歡奇花異草,你若感興趣可以隨意看……”


  “嗯嗯!”


  “我爹精研劍術, 認識築劍山莊的林花夫人,她築的劍削鐵如泥……”


  “哇, 那我好想去築劍山莊看看。”


  “到時候我帶你去……”


  兩人躲在山洞裏,躲了半天。外邊一開始還會傳來遠遠的打鬥聲, 隨著時間流逝, 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隻能聽見呼呼風聲與隱約鳥鳴。


  那些人應當是離開了這裏……或者, 死了。


  沈令出去察看情況,順便撿樹枝回來生火, 已經離開有一會兒,山洞中隻剩下謝靈喬一個人。


  有雪花被風吹拂進洞口中來,霜白一片, 但不及少年腳邊。


  謝靈喬抱著自己,一邊跺腳試圖取暖,一邊等沈令回來,他呼出的白氣都快要被凍住。


  冬天啊……


  還是要盡快學武功才好,再不濟防身的招數總得學一學,不然什麽事總是要沈令衝上去、沈令保護他……謝靈喬輕輕歎了口氣,又開始搓泛紅的小手,摩擦生熱。


  轟隆轟隆——


  洞外倏然傳來震天巨響,氣勢磅礴。這聲音瞬間幾乎要穿破謝靈喬耳膜。


  好疼!


  謝靈喬緊蹙眉心,雙手立時抬起捂住耳朵。他耳朵被震得好疼,頭也暈。


  地麵都好似在震顫。


  這巨響持續時間不長,但威力甚大,大約幾息後,外邊的山林詭異地重新平靜下來,平靜的極快,而謝靈喬感覺自己好像耳鳴了。


  好難受。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他並不知曉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而沈令,沈令他還在外麵,他會不會有危險?

  他帶著傷腿朝洞外走去。


  山林已是漫山遍野的銀裝素裹,寒風凜冽,刺骨生寒,他剛走到外麵便止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凍得直哆嗦,抱著自己的手臂。


  恰在這時,沈令在雪地裏穿梭,因身負輕功,轉眼便在不遠處出現,他見到謝靈喬竟自己跑了出來,立刻飛身上前,牽住謝靈喬的手,又心疼又急:“你怎麽出來了?”


  “剛才好大的響聲,我出來看看你……”


  謝靈喬一句話未說完,便被沈令穿過膝彎打橫抱起往回走,沈令實在是擔心謝靈喬這小身板受不住風寒,他垂眸對謝靈喬道:“回去再說。”


  “哦。”謝靈喬點點頭,也不掙脫對方的手,看起來有種莫名的乖巧。


  他倆這模樣,倒像是沈令才是謝靈喬哥哥。


  雪地裏留下幾串淩亂的腳印。


  兩人回到山洞中。剛一進入洞中,謝靈喬被放下來後,立馬又無尾熊似的張開雙臂把沈令給抱住,不僅抱,還埋胸……雖然沈令沒有胸這個東西。


  “暖和了……”謝靈喬感歎又滿足的聲音,手臂環著對方的腰。


  兩人相對而站,剛分開不到一瞬,又貼到了一起。


  由於天冷,謝靈喬簡直像要將自己一直粘在沈令身上,最好能連在一起才好。


  沈令忍笑,就著這個姿勢帶著謝靈喬坐下來,坐在一塊相對幹淨的地上,給謝靈喬看腿上的傷有沒有牽扯到。


  謝靈喬白皙的腳丫搭在對方肩上,調皮地晃了晃,忽然想起剛才外麵的聲響,疑惑地問道:“外邊怎麽了?”


  沈令的手扶在謝靈喬除去鞋襪的腳踝處,默了一下,道:“雪崩。堵住了下山的路。”


  “啊?”謝靈喬萬萬沒想到會如此,他下意識地視線飄向洞外,有點擔憂道:“那……還有其他路可離開這座山麽?”


  他們來時便是從前人踩出的道上得山來的,這一片的群山海拔可比他們初初上路時經過的丘陵地帶高得多,是真正的高山,本來就險峻,如今又下了大雪,他們還躲到了山林深處。


  “我四處察看,發現能走的路都已被堵住,另幾麵卻是懸崖峭壁。”沈令沉聲道。


  “……”謝靈喬吞了吞口水。


  所以……


  他們是被雪崩堵在了深山裏。


  謝靈喬頓時心情有點亂,這時沈令握住他的手,星眸望著他,對他道:“喬喬,你若信我,最多來年開春,我們便可離開此地……隻是,連累你與我一同受難……”


  “沒事沒事,是我自己要跟著你的。”謝靈喬搖搖頭,想沈令都這麽鎮定,他更不能慌,便道:“我不怕。”


  “嗯。”沈令望著少年低垂的睫羽,一時胸腔中充盈的既有柔情又有愧疚,著實複雜,這時,卻見謝靈喬抬起眸,對他安撫地一笑,月牙一般彎彎的眉眼,仿佛在說真的不怕。


  沈令胸中如融暖流陣陣,且又是火熱,眸色深深,另一隻手置於對方細白腳踝處,無意識地摩挲。


  兩個少年怎麽也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自然災害。起初幾天他們除了生火、捉雪裏少見的飛禽走獸來燒製食物,還在盼望堵住路的雪快快化掉,後來他們都換了用野獸皮毛做的衣裳,燒東西吃的手法也愈發熟練,而洞中圍著火,清靜不必問世事,兩少年竟也覺出些樂趣來。


  橫豎都能回到崆峒,這連日來的艱險都已一同度過,如今不過是被困在深山裏,待天暖時雪慢慢化掉自然便可離開——再不濟,等到來年春天,冰雪必會消融,他們總能下得山去。


  隻不過可能得等上一個冬天。


  兩少年每日裏在山洞中陪伴著彼此,謝靈喬養腿傷,撿柴、打飛禽、查勘地形等事務由沈令負責,生火及用野獸骨頭做針來縫製衣服的事便由謝靈喬主動承擔——謝靈喬學起東西來向來聰明,學的速度快,跟幼年時有過野外生存經驗的沈令沒幾下便學會了用磨細的獸骨縫獸皮衣裳,他們倆的新衣服都是謝靈喬做的,在嚴寒天氣裏甚為保暖。


  除了吃飯睡覺以及為生存而必須做的那些事,他們每日裏會用一會兒時間說說話,然後用很長時間來坐在一起發呆,兩個人就靜靜地坐著,聽風、看雪或看山洞外的星光——謝靈喬唱歌好聽,嗓子好,有時候他也會給沈令唱歌,從國歌唱到民謠再唱到搖滾,都是他上個世界學的;腿傷好了大半後,有時唱著唱著他還會拉著沈令起來圍著篝火蹦躂,跳沒有章法的舞,而沈令開始教他基本的內功修煉方法。


  謝靈喬也會問沈令:阿令,你家人不擔心你嗎?

  沈令說等我們回家,他們見到我就不會擔心了。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如此一日一日過去,他們被困約一個月後,這天夜裏,生著火,兩人背靠背在獸皮毯子上睡覺,謝靈喬睡熟了,中途卻感到背後一片詭異的冰涼,如貼在寒冰上。


  他一個激靈醒來,便聽到壓抑至極的、痛苦的悶哼聲。


  他意識到了什麽,馬上坐起來轉過身,借著未盡的火光,瞳孔一縮……他看見沈令整個人已經蜷縮在一起,臉龐已呈一片灰敗顏色,甚至隱隱發黑,額角青筋暴起,在止不住地顫抖。


  看起來意識都已經混沌不清,仿佛在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沈令背上的朱雀圖騰又發作了,而這一次,似乎比前兩次都嚴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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