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019.10.16
完全失去控製的「審判者」, 以及忽然插入胸膛的利器，這一切都讓光明主神錯愕、震驚。他回身看向熟悉又陌生的神明，眉宇間染上戾氣：“……是你！”
“是我。”隱匿在空間之中的空間之神由虛變實，真真切切地站到了光明神麵前,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我敬愛的光明主神大人。”
對方的麵容在所有人的眼前顯現, 是諸神無法忘卻的熟悉麵容。
“塞西迪爾！”
還未昏迷的神明們驚聞到這個名字，幾乎全都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黑暗之神塞西迪爾, 哪怕他們沒有直麵過這位新任黑暗神，但這個神位所代表的力量和陣營, 都令他們膽寒。
沒有人不驚訝、不害怕。就連萊格斯頓, 都被這樣的驟變驚在當場。
隻有瑟蘭德。
他依然靜靜地站在原地，手持審判者，淡淡看著光明主神。
他手中的審判者, 不知何時起, 再次有了輕微的神力波動, 到了此時此刻, 甚至發出令人瞠目結舌的嗡鳴聲。
它在興奮、在期待。
光明主神知道它在興奮什麽、期待什麽，他為之努力了無盡歲月的審判者，終歸還是選擇了命定的主人, 並且調轉矛頭，準備奪取他的生命。
不甘心呀。
明明是他誕生在最初的混沌之中，明明是他陪伴父神創造了各大種族和生命, 明明是他最渴望擁有審判之力的「審判之矛」！
為什麽所有人選擇的都是他？一個不知何謂信仰、何謂敬畏的凡人！
阿狄托諾斯雙唇顫抖著，想要質問。太多太多的不甘和絕望讓他神力不斷從體內迸發出來，處在神殿中的次等神、下等神被他的神力吞噬、碾碎，消失於天地間。越來越多的人和物受到他的波及, 難以逃離。
瑟蘭德不為所動地站在原處，目光悲憫中透出涼薄。
假慈悲。
這是阿狄托諾斯腦海中唯一留下的對瑟蘭德的印象。
瑟蘭德看透了他的想法，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此時的光明主神和他易位而處，本就該是這樣的模樣。這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但很明顯的，光明主神並不想如瑟蘭德所願。
他唇角漸漸牽起一抹帶著深意的笑，眼底瘋狂之色愈濃。
“看看你的身後吧，瑟蘭德。數千萬的時光，你真以為我就如此愚蠢，不做一點準備嗎？我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神在庇護著你，我注定無法戰勝你。我不甘心，我可以死，但絕對不是毫無意義地死去。”
光明主神看著瑟蘭德，一字一句：“我當然可以死，但在這之前，我要看到你比我痛苦千倍萬倍的樣子！”
光明主神話落，手中光明法杖在光影中成型，磅礴的光明神力匯聚成巨大的法陣，將整個神殿籠罩其中。
瑟蘭德心底一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涼和不詳彌漫在他的胸口位置。
審判者下意識護住自己的主人，瑟蘭德毫發無傷地看著光明神的神力摧毀大殿，撕碎在場的所有有關的、無關的生命。
直到那些力量匯聚到萊格斯頓的麵前，又被他身上湧出的銀色力量阻擋。下一秒，光明神力轉向一旁的大地女神，將其拋向空中。
瑟蘭德眼睜睜看著萊格斯頓拚勁全力，飛身接住大地女神，將人攬入懷中。
已經移到瑟蘭德身旁的塞西迪爾也看著這一幕，眼底驚訝、疑惑漸次掠過。
“瑟蘭德，你真的明白何謂審判，何謂裁決嗎？”光明主神大笑著，在不斷坍塌的神殿中不斷釋放自己的神力，“你以凡人之軀，想要審判殺死一位主神，這其中需要付出的代價，你真的了解嗎？”
充滿惡意和快意的聲音在瑟蘭德耳中回蕩，他沉著臉，緩緩握住審判者，眼神清明而堅定。
“我，知道。”
光影流轉，時空顛倒，一切真實的、虛幻的，有形的、無形的，都在他們眼前消失又重建，重建又坍塌，最後留下的，是時光與空間的唯一核心——平衡原點。
瑟蘭德抬眼看著如同太陽一般發出刺目光芒的光明主神，聲音無悲無喜：“阿狄托諾斯，真正不明白的是你。”
他唇.瓣翕合，古老而莊重的咒語從唇邊溢出：“我信仰光明，也信仰黑暗……”
“我敬畏生命，也憧憬死亡……”
“我從混沌而來，也將歸於混沌……”
咒語在回蕩，靈魂在震顫。坍塌的神殿在咒語中變得靜止安詳。
“我擁抱光明，背負黑暗；
我走過白晝，路過黑夜；
我信仰一切，否定一切；
生命是過客，天地是過客；
善意是信念，邪惡是信念……”
更多的咒語流瀉而出，銀色的神力從時空亂流中朝瑟蘭德匯聚而來。逝去的生命在咒語中醒來、哭泣。
“諸神、惡魔；
光明、黑暗；
善良，邪惡；
我背負著、注視著……”
蔓延到看不到盡頭的靈魂，那些或新近消失的，或千萬年前湮滅的，善良的、邪惡的，美麗的、醜陋的，所有的所有，一一到來。
“沒有信仰，無需信仰。
沒有分辨，無需分辨。”
最後的咒語落下，佇立在大殿中央的凡人終於鬆開了一直握著的審判者。
“因為它們，無有不同。”
看似悲憫實則冰冷的聲音從瑟蘭德口中流瀉而出，像一場盛大的諸神審判。
“阿狄托諾斯，沒有放下過，你永遠不會懂。”
瑟蘭德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審判者立刻朝著那怔愣中的主神刺去。
……一切終將結束，一切終將開始。
瑟蘭德緩緩閉上眼睛，意識在不斷拉長又縮短的時空亂流中變得空茫又紛亂。
但下一刻，他便愕然睜開了眼睛。
——殺死一位主神的代價是什麽？
與主神而言，是永生難以破解的神魂詛咒。與凡人而言，是徹徹底底地消失於天地之間。
哪怕創造了一切的父神，也無法扭轉弑神者的結局和命運。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永不再現就是結局。
瑟蘭德凝望著時空裏時近時遠的三人，視線變得模糊而空茫。
等他真正回過神來時，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及時控製住了撼動天地的可怖力量。
大地女神接住被反震回去的萊格斯頓，瑟蘭德護住倒下去的塞西迪爾。光明主神在光芒中消散，死前瘋狂而憤怒地詛咒著弑神者——
神棄。
凡弑神者，必遭諸神厭棄，萬物唾罵，諸惡加身。
“神棄……”瑟蘭德握著審判者的手微微顫抖，神魂詛咒，神魂不死，詛咒不滅，永生永世，無法可解。
承受這一切的，本該是他……
瑟蘭德心髒難以控製地發出鈍痛，他的雙唇顫抖，想要說出什麽撫慰的話，卻屢屢詞窮。
倒是塞西迪爾先一步開口，笑道：“沒想到是這個詛咒……還好。”
還……好？瑟蘭德看著懷裏這張熟悉的臉，視線有片刻的模糊。隨後他忽而笑了一聲，輕聲道：“是……還好。”
神力消失，諸神厭棄，那就做個平凡人好了。
萬物唾罵，諸惡加身，那就重新做我的學生，讓我護你就是。
瑟蘭德垂眸平複心緒，以自身神力護住虛弱無比的塞西迪爾，接著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萊格斯頓和大地女神。
兩人察覺到他的視線，也一同朝他看來。
原本平靜下來的神殿廢墟裏，再一次劍拔弩張。
“你不能碰他。”大地女神將萊格斯頓護住，目光警惕地看著他。
瑟蘭德一瞬間有一種自己在強拆姻緣的錯覺。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胸口堵著的那股氣讓他無法說出什麽來。
半晌後，瑟蘭德垂下眼，輕聲道：“他是萊格斯頓，不是赫瑞斯。俄托忒絲亞，你該看清楚。”
大地女神冷笑一聲，說：“他是赫瑞斯，遠古戰神赫瑞斯！該看清的是你。”大地女神側首看向萊格斯頓，一手抓住他手掌道，“剛才他奮不顧身救我，你看到了嗎？他喚我尼婭，他是我的丈夫！”
瑟蘭德：“……”
塞西迪爾虛弱道：“果然。”
雖然隻有兩個字，但瑟蘭德明白他的意思。當初將戰神赫瑞斯的神格封印進萊格斯頓的體內時，他們就猜測過大地女神的用意。如今看來，她從一開始就是想要借用萊格斯頓的機緣來複活赫瑞斯。
“那麽，你呢？”瑟蘭德看向傷得不輕的萊格斯頓，輕聲問他，“你現在是誰？想要跟誰走？”
萊格斯頓平靜地看著瑟蘭德，他的目光幽深如同深海，冰冷好似嚴冬。
“你又是怎麽想的？你想要什麽樣的答案？”對方反問過來，“在麵對阿狄托諾斯臨死反撲的一瞬間，這兩個人，同時擋在你的前麵，可你現在抱著的人，是他。”
對方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都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讓瑟蘭德明白此時占據身體的人並非萊格斯頓。
既然不是萊格斯頓，那萊格斯頓去了哪裏？是停留在這具身體的意識深處，還是……
瑟蘭德聽到自己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暗道：不，萊格斯頓不會出事的。
他不會。
有自己的絕對守護在，他怎麽可能出事？
瑟蘭德努力壓下心悸的感覺，麵上除了略顯蒼白，並無其他一絲異色。
他的聲音亦是冷靜且條理清晰的：“我是靈感之神，我能幫你。”
“幫我？”對方尾音微挑，像是質疑，又像是不屑，“我不需要任何幫助。需要幫助的是你。”
“萊格斯頓”從地上站起來，朝著瑟蘭德走來。大地女神麵色複雜地跟上。
“感受到了嗎？你懷裏的這個人，從阿狄托諾斯消失的那一刻起就成了這個世界的神棄者。你抱著他，卻覺得戰栗和恐懼，厭惡和惡心。不用多久，你會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一個存在，甚至親自出手毀了他。”
“萊格斯頓”半蹲下1身子，目光直視著瑟蘭德，露出他到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笑容。
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為他放棄神位，成為凡人，你將失去創造之力，再也沒有機會將我和阿魯曼分開。再或者……”“萊格斯頓”笑著，不帶一絲溫度道，“你接受最後的神位傳承，成為至高神，為我創造一副新的軀體，將我和阿魯曼徹底分開。而你的好學生，黑暗之神塞西迪爾……”
“他將永墮黑暗，諸惡加身。無人幫他，無人可憐他，更無人會靠近他。他是陰溝裏的老鼠，是黑暗裏的蛆蟲，是腐爛的惡臭之物。”
“你讓我選擇的時候，不如你先做個選擇？”
英俊的戰鬥之神以手撐地，坐到地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麵色平靜，身子卻輕微戰栗的靈感之神。
他好像很樂意看到瑟蘭德痛苦的樣子。
這令大地女神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安之感。
塞西迪爾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支撐下去了。他緩緩闔上眼睛，撐著最後一份力氣，苦笑道：“萊格斯頓……老師當時喊的是，萊格斯頓。”
聲音雖輕，但咬字卻極為準確清晰。聽到這句話的三位神明皆是麵色微變。
這是瑟蘭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一件事。
當他看到自己最在意的兩個人出現在光明主神身前的時候，瑟蘭德下意識喊了什麽。他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不知道那一刻腦海裏想了什麽，湧現了什麽，他隻知道，等他意識回歸時，下意識接住了離自己最近的塞西迪爾。
“萊格斯頓”的麵部肌肉微微扭曲，似是在掙紮抗爭著什麽。他的目光幾番變幻，最後又一點點歸於平靜。
“選擇。”
沉重短促的兩個字從對方喉嚨裏擠出來，對方垂著頭，表情掩在視線無法企及的暗影裏。
時間緩緩流逝，瑟蘭德始終不發一言。
廢墟中有來回飄蕩的無數幽靈，他們的身邊保持著寧靜又緊張的氣氛。
許久之後，瑟蘭德的唇間湧出拒絕的聲音，嘶啞而又克製：“不……我不會做這樣的選擇，因為沒有必要。”他緩緩抬起眼簾，碧色的眼眸深處是堅定無比的色彩，“我會在諸惡加身之前，將你從他的身體裏徹底驅逐出去。”
戰鬥之神猛然抬頭，錯愕無比地看著瑟蘭德。
隨後他笑了。
“我也可以在你驅逐我之前，讓你的阿魯曼徹底消失。”
“那你的尼婭也別想活！”
針鋒相對的爭執戛然而止，兩人相互注視著，接著又同一時間開口。
“我要見他。”
“我不會讓你見他。”
冷冽的氣息蔓延開來，瑟蘭德幾乎無法壓製自己的負麵情緒。
“你愛他嗎？”
忽然地，戰鬥之神開口詢問。
瑟蘭德下意識愣住。
“你這麽聰明，難道不知道他為什麽衝上來？”戰鬥之神冷笑著，同時伸出一隻手握住身畔大地女神的手。
大地女神欣喜若狂地立刻雙手回握，抓住不放。
瑟蘭德一時間隻覺得這一幕刺目無比，令他瞳孔劇痛，心口翻騰。
“從頭到尾的利用，以及宴會上無情的背叛，靈感之神瑟蘭德，你覺得你還有什麽資格讓他再為你堅持下去？”戰鬥之神冰冷道，“他根本不想再醒來。”
瑟蘭德終於變了神色，他的聲音克製不住地顫抖。
“……沒有背叛。”瑟蘭德輕聲道，“我不信他感受不到……我留下的絕對守護，我不想他出事……他知道。”
“他不知道。”戰鬥之神打斷他，“被愛情蒙蔽的年輕人，他能感知到什麽？”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瑟蘭德的理智。恐懼的感覺席卷而來，令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好。”
本想看瑟蘭德會做出怎樣反應的戰鬥之神愣了一下，沒領悟出這個“好”字的含義。
瑟蘭德輕聲道：“他不願醒來，我不勉強。現在，交易終止。”
戰鬥之神愕然之下，立刻反問：“你要做什麽？”
瑟蘭德垂眸道：“這一切本該是我一人承擔，無論萊格斯頓，還是塞西，我都沒想過讓他們受到波及。”
戰鬥之神：“……”
“神魂詛咒之所以無解，是因為沒有任何一位神明臨死之前會將美好的祝福送於弑神者。”瑟蘭德低頭看著塞西迪爾，歎息道，“但我可以。”
大地女神驚道：“你什麽意思？”
瑟蘭德沒有回答她。他再次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戰鬥之神，俯身抱起塞西迪爾。
在確立計劃的那一刻，瑟蘭德就沒想過全身而退。如今的狀況，並不比他計劃中的結局好上一分。
甚至更加慘烈。
曾經熙熙攘攘的神殿，終於成為了毫無意義的廢墟。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個個成為了逝去的幽靈。
光明還在，黑暗亦存，變的隻是那些自以為可以掌控萬事萬物的愚蠢生命。
遍地都是熠熠生輝的神格。
就是這些看似美麗的小東西，助長了無數神靈的欲1望，讓他們迷失心智，將世間萬物當成棋子，玩1弄於股掌之中。
神格即是信仰，信仰強盛，神格便強，神格強大，神力便強。
所以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一次又一次的生靈塗炭，不斷衍生出的一批又一批的信徒。
不可笑嗎？
所謂的“光明諸神”才是一切苦難的源泉。
瑟蘭德閉上眼睛，審判者被他握在手中，似有千金之重。
他要結束這一切……
結束這一切……
心中默念的想法被一絲不差地傳遞給審判者，審判者的光芒愈來愈盛，愈來愈熾熱。
當審判者自動懸浮於空中，化作仿佛能夠融化世間萬物的火焰時，那些散發著美麗光芒的神格開始不斷飛向它，落入它的懷抱。
一切，終將結束。
“喂。”漫天彌漫的火光中，戰鬥之神走到瑟蘭德一側，與他並肩而立，大地女神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
“你的小情1人醒了。”
“或者說，你的小情1人一直都在醒著。”戰鬥之神彎唇一笑，“我之前騙你的。”
瑟蘭德：“……”幾乎燃盡了神界的火光中，瑟蘭德殺氣凜然地眯了眯眼。
所以說，一切終將結束；一切終將開始。
不過一個輪回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後記：
諸神神格融合到一處，成為光明神柱和黑暗神柱，一個頂在光明神界，一個支撐黑暗魔界；人間界則由審判者維持，自此三界穩固，大陸進入真正的安穩時期。
人間界的變遷，從此再無神魔兩界插手和幹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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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以下為本文破費的小仙女們！你們的名字將永遠記錄在《法神》的名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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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鹹魚 小萌物
11.青影 小萌物
12.酌酌 小萌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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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自述：
唯一的一本西幻文，終於完結了。幾乎沒有滿意之處，卻沒有精力進行改善和精修，不甘、難過肯定是有的……
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夠有機會重寫這本書。
希望自己能夠擁有不用為生活奔波，可以坐下來靜靜寫文、修文的一天。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