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車窗外的路燈往後倒退,現在事情真相的碎片已經陸續浮現就要拚接完好,這並不是簡單的一起正當防衛案件,而是一樁精心策劃的故意殺人,而林曉鵬不過是這個幕後黑手手下的一枚棋子。
呂非盯著車窗外拉扯成長線的光斑,自言自語道:“可不可能……當事人說的是真話,當時他真的隻捅了兩刀,然後他並沒有確定受害人是否已經死亡便離開了現場,而這個時候第三個人出現,往當事人捅傷的地方補了三刀……其實殺人的另有其人?”
魏西:“有可能,”
呂非所說的正是魏西心裏想的,但魏西卻沒有承認。
魏西:“我們不是偵探,而是律師,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找證據,證明我們的當事人說的是實話,你說這裏有第三個人,這個第三個人到底是誰,他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麽?”
他們的職業是律師,而不是偵探,他們的工作從來不是探索事情的真相,而是維護當事人的利益。他們可以確定當事人是被陷害,那麽他們的工作就是洗刷當事人的罪名。
呂非被問住了,他想了想,說:“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第三個人就是當時天台上的那個人呢……”
那位老師說當時天台上還有人……那麽會不會這個人就是始終沒有出現的,那個幕後真凶?
魏西搖搖頭,“她隻是說當時天台上還有人,但沒有說有幾個人,也沒有說是不是我們現在假定的第三個人……而且,”魏西頓了頓,“而且她說的那個人,是林曉鵬。”
這就是林曉鵬如此抵觸的原因,將吳蕭蕭退下頂樓的人不隻方宇一個,還有他。但他是林總的兒子,林總有能力給他將這件事擋下去,於是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了方宇身上。雖然方宇並沒有進入少管所,但這件事依然成為了他的一個汙點。
會不會多年之後過得不太順利的方宇再次出現,以這件事為把柄要挾林曉鵬,對林曉鵬人任取所需,而林曉鵬則不堪重負選擇拒絕,會不會這才是他們爭執的真相,這才是林曉鵬將刀捅進受害人方宇腹部的動機?
當時天台上到底有多少人,現在沒有人知道,可能隻有方宇和那個少年,可能還有林曉鵬,可能在天台某個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裏還有一個第三個人。
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就連記憶也會變得騙人得不可靠,人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個少年死了,從天台上掉了下去。
青少年是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物種,他們的良心還沒長出來,有的成年後才會有,有的這輩子都不會有。
***
到達下榻的酒店,前台小姐對魏西和呂非露出甜美的微笑,這微笑有點意味深長。
從麵上看魏西和呂非差不了多少歲,一個是年輕有為的成功人士,一個是新出茅廬略帶青澀的少年郎,在腐文化盛行的春風下,前台小姐免不了得腦補了一出一萬字MB*金主小黃文。
“您好,請問是要兩間標間還是一間大床房?”
魏西眉毛一挑,不樂意了。
這是怎麽了?也不看看,不認識他也得認識他這身burberry呀,他這樣子像是會屈尊住標價大床房的嗎?
呂非心裏透亮,一瞧那小姑娘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畢竟是年輕人,對這方麵比魏西接觸得多多了,被這麽一誤會他也不樂意了。本少爺看上去像是被包養的嗎?要包養也是我包養他!
魏西:“我要一間頂級驚喜文華總統套房,”說完兩指從錢包夾出一張黑卡,微笑著說:“刷卡。”
呂非大吃一驚,這是怎麽情況,莫非,莫非這個魏西真的為老不尊看上他這枚小鮮肉了吧,畢竟他長得不錯,身材也很棒,應該會很討這些成功人士的喜歡。搞了半天特意把他帶到重慶來不是為了辦案,而是為了睡他啊!呂非立馬捂住自己那八兩肉的小胸脯,準備伺機大喊非禮。
這時魏西又開口了,他抿著唇長長的嗯了一聲,指著價目表上的特價單間,說:“給他一間小單間。”
呂非一看,那單間就一張床,是整個酒店最便宜的,隻要88,88你買不著吃虧,買不著上當。
呂非頓時心都碎了,還不如被睡呢,至少被睡是在頂級驚喜文華總統套房裏被睡的。
房間定好後魏西和呂非分道揚鑣,呂非眼巴巴地看著穿西裝的服務生往魏西的套房裏送比他臉還大的龍蝦和螃蟹,最後大腿一拍,憑什麽啊,憑什麽他就得待在這小破房裏,他魏西就能住頂級什麽什麽玩意兒,不就是睡一晚上覺嗎?用得著住這麽好麽?
於是呂非翻來覆去,經過細密的邏輯分析,拎著他的小破包把單間給退了,吞了魏西88的回扣,在前台姑娘曖昧的眼神裏,乘上通往頂樓的電梯,直接殺進魏西的套房。
這廂魏西剛把一身burberry換下,穿著一身毛絨絨的灰色居家毛衣和灰色休閑褲,鼻梁上架著一麵黑邊框的眼睛在桌邊看卷宗。
呂世傑肯給他這麽多錢,讓他穿得起名牌住得起套房,主要還是看在他的能力強,為公司賺了大錢,而這樣的業務水平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他努力工作的結果。這不是嗎?隻有早晨從一百平方米的總統套房的大床上起來,才有動力好好工作!
門不耐煩地被咚咚敲得響,魏西歎了口氣,光用耳朵聽就曉得門外的肯定不是彬彬有禮的服務員,而是呂非這小子。
果然,門才剛被拉開一條縫,呂非就一個縮骨功從魏西胳膊下麵鑽了進去,提包往沙發上一扔,鳩占鵲巢地說:“今晚我也要住這裏。”
魏西:“你那間房呢?”
呂非:“退了!”那恬不知恥的語氣簡直令人發指。
魏西:“錢呢?”
呂非兩手馬上護住荷包,氣勢頓時矮了半截,“叔……那是我攢著回家的車票錢。”
魏西翻了個白眼,瞧瞧這小子的心眼,吃回扣吃得多麽得心應手。
魏西:“你就自個在這兒耍著吧。”說完轉身回書房。
呂非在沙發上歪著腦袋偷瞄魏西,這還是呂非第一次見魏西不穿西裝的樣子,沒了西裝這身戰衣的保護,魏西看上去年輕多了。
台燈的光打在半邊臉頰上,五官流暢得像一條直線,從眉骨開始,連接著挺直的鼻梁,然後是菱形的嘴唇。
實話實說,魏西的模樣絕對算不上討厭,隻是一直趾高氣揚地拿鼻孔看人讓呂非生氣。而此時昏黃的光線柔和了他的鋒利,這麽看上去,似乎也沒那麽惹人嫌了。
呂非坐著看了一會兒,開始閑得發慌,從沙發上爬起來每個房間晃蕩。總統套房就是總統套房,什麽居家設施一應俱全,他左摸摸右摸摸,最後晃著晃著直接晃進臥室。
一進臥室,呂非馬上就被那巨大的多媒體設備給吸引了過去,52寸超大液晶屏幕360度全方位音響,呂非樂不可支地盤腿坐在床邊將電視機打開。
雖然他膽子大也不怎麽要臉,但魏西的床他還是不敢跳上去,誰知道魏西這人有沒有什麽潔癖,要真跳上去了估計得去半條命。
魏西洗完澡,穿著白色浴袍悠哉悠哉地走進臥室,一進門就瞧見呂非半張著嘴一副如癡如醉的傻樣,他一瞟,原來這小子正趴在地上看《法律與秩序》(LAW AND ORDER)。還好,沒跳到他床上去,值得表揚。
魏西:“少看點這種電視劇。”
呂非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孩子氣地指著電視屏幕,說:“知道嗎,這種才是律師呢。”說完黑眼睛斜了魏西一眼,擺明了說:你這種叫訴棍。
魏西也沒跟他置氣,傻子嘛,何必跟他一個見識呢?
魏西:“英美那是海洋法,我們這是大陸法,上庭不用帶假發,沒有陪審團,法官也不會拿著個小錘子喊order,order!”
呂非撲哧笑了,他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躺在地上,說:“我知道,我國在舊中國時代屬於大陸法係,現在不屬於任何一個法係,自成一個獨立法係,叫社會主義法律體係,但比較接近大陸法係,我們判案是按成文法,他們是按案例。”
魏西輕笑:“懂得還真多。”說完將一床棉被砸在呂非臉上。
呂非牽著被角翻了個身,自個把自個照顧得好好的,然後看眼時間,把電視給關了,平躺在地上。
黑暗裏,呂非看著天花板,突然開口道:“我知道你怎麽想我的。”
魏西也沒睡著,說:“我怎麽想你的?”
呂非:“你覺得我就是個傻叉富二代……”他頓了頓,說:“其實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是富二代,我小時候家裏也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