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永新的一處墓地。
倪嘯天和林君西兩個人站在一個墓碑前,輕輕將手中的鮮花放下,手下的保鏢都遠遠地等在墓地外。
微風徐徐,略顯蕭瑟。
倪嘯天沉聲道,“坤哥的事,我很抱歉。”
“不關你的事,”林君西半蹲下去,點了三支煙放到坤哥的墓碑前,“坤哥生前最喜歡抽這個牌子的煙了。”
語氣很輕,早過了當初的傷感。
眼光刺得睜不開眼,也襯得人身上像著了光暈一般。
倪嘯天看了看林君西,很享受這種有他在身旁的感覺。
“黃耀生已經死了。”
“我知道,看到新聞了。”
“他們家和我們家是世交,我們其實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按理說我應該叫他一聲哥。”
林君西有些驚訝這樣的交情。
而倪嘯天說的很坦然,心裏也不免有些無奈。
其實經曆過這件事,他也想過很多。與黃耀生之間的矛盾,千般因由,如今早已無處可說。但是無論如何,倪嘯天也不得不承認,事情鬧成這個樣子,和他本身也不能說毫無關係。
黃耀生之前對他說,你太狂了,以為這個世界上永遠隻能你來做老大?你信不信你這麽下去,今天是我黃耀生沒搞死你,以後還會有第二個黃耀生來搞你。
或許以後,他也確實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該如何做人吧。
林君西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小聲問了倪嘯天一句,“真的是自殺嗎?”
倪嘯天看了看坤哥的墓碑,沒說話。
成王敗寇,大家都是出來混的,壞了規矩是什麽下場,怨不得別人。
林君西看了他兩眼,既為坤哥的仇報了有些安慰,又感覺此時倪嘯天身上流露出來的東西,是那麽的陌生。
出了墓地,林君西以為該分手了。
倪嘯天卻拉開車門,示意他上車。
“我們聊聊。”
林君西心裏一沉,有些事真是想躲也躲不過去。
一行人來到了永新的碼頭。
眼前是一片碧藍的海水,隔著新水灣的對岸,能看到永宿的高樓林宇。
倪嘯天和林君西就席地而坐。
林君西還是和以前一樣,牛仔褲,黑上衣,倒是倪嘯天那身衣服,也不嫌地上髒。
“怎麽樣?以後有什麽打算?”
此時已經沒了初見時的尷尬,男人嘛,誰也不該太過多愁善感。
倪嘯天像個兄長一樣,語氣平和,並沒有帶上那種大哥訓話的感覺。
林君西也沒什麽特別的,看上去挺輕鬆,隻是始終保持著些許生疏,“沒什麽打算,該怎麽過怎麽過唄。”
“想不想來幫我做事?”
倪嘯天試探著。
“算了吧,”林君西輕笑了一下,望著平靜的海麵,“我隻是個普通人,什麽都不會,也幫不了你什麽。”
“那給你開店啊,pub、club還是o,無論是什麽,隻要你喜歡,隨你挑。”
林君西跟聽笑話似得,“算了吧,看場子我在行,經營我就不會了。”
“可以學啊,很簡單,我教你。”
倪嘯天說的很真誠。
“不用了,謝謝。”
不知道為什麽,林君西感覺現在跟倪嘯天說話很費勁,明明眼前是那個已經相處過一個夏天的人,現在卻好像是從未認識的陌生人,那感覺真的很別扭。
“我隻想平平靜靜過日子,以後也不想再混了,現在這樣就挺好。”
“挺好?”
“挺好。”
“真的挺好?”
倪嘯天側過頭,眉頭微微皺著,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那神情讓林君西感覺完全搞不清楚他想說什麽,隻能又一次點點頭。
“好吧,”倪嘯天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問他,“對了,我都還不知道,你到底多大了?”
林君西一愣,“20了。”
倪嘯天一副我就說的樣子,算算自己比他大了六歲,不禁笑道,“就這之前還天天讓我叫你西哥呢,占我便宜。”
“你不是也一直沒叫過。”
林君西有點不好意思,也就是隨口說著。
然而就是伴著這種與過去相關的字眼,往事猛然浮上心頭,數不清的歡聲笑語劃過兩人的腦海,甚至還能想起某些親密無間的時刻。
於是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去。
遙想當初,倪嘯天就是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也是這樣靜靜地吹著海風,第一次對林君西告白,他說他喜歡他。
他們甚至還記得,他們是如何在寂靜的夜裏耳鬢廝磨、忘情糾纏。而如今就算衣冠楚楚、並肩而坐,兩個人衣服底下藏著什麽樣的光景,他們彼此也能全部知曉。
這還讓人怎麽呆的下去呢。
林君西的臉色暗淡了下去,隻還強裝著淡定,“那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這麽說著,他便站起身來想要離去。
“等一下。”
可是倪嘯天卻跟著他站了起來,“我想…我覺得我可以補償你一下…”
“什麽補償,我聽不懂。”
林君西真想拜托倪嘯天別再說下去了,過去的事他也真的不會再提了就當他認栽了,隻是請務必什麽都不要再說了,別再讓他連最後一點麵子都不剩了。
於是他訕笑了一下,邊說邊轉身要走,“你不謝過老陳了嗎,都不關我的事,我先回去了。”
可是倪嘯天卻拉住了他,在觸碰的一瞬間還像燙到了似得縮回了手,一時表現的太過尷尬,竟從身上掏出了一個錢包,翻出了一張卡,“這個,給你。”
林君西愣住了,臉色蒼白地望著那張卡。
倪嘯天以為他誤會了什麽,趕緊解釋,“我是真的,隻是真的覺得應該為你做點什麽,畢竟之前…”
畢竟什麽?
畢竟之前他睡過他?
“多少錢?”
“啊?”
林君西的心顫抖著,卻仍舊抬起目光直視著倪嘯天,“裏麵有多少錢?”
“信用卡。”
“換一張吧,你給我信用卡幹嘛,”林君西甚至還笑了一下,“直接給個數就行了。”
倪嘯天愣了一下,也沒想別的,直接又換了張卡遞給林君西,“那這張吧,裏麵有…”
“行了,肯定不少了,”林君西接過卡,很利索地說了一聲,“以後沒別的事了吧?”
“恩?”
“以後沒別的事了吧?算是兩清了吧?”
倪嘯天頓了頓,低聲說道,“沒了。”
“那就行了,”林君西笑了笑,一派雲淡風輕,“謝謝天哥。”
說完,轉身就走,連頭都沒回。
隻留下倪嘯天一個人插著褲兜,對著他的背影望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消失在人群之中再也看不見了,好久久不能離去。
林君西回到麵館就直接跑上了二樓,誰也沒搭理。
然後進了房間就掀翻了一桌子的東西。
真不帶這麽侮辱人的,大家好聚好散,過去的事他可以就當是個屁,是是是,他一開始是打過他罵過他、還扔過他,可是他後來對他什麽樣?
他沒騙過他吧,他對他不錯吧?他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吧?
他無非就是想和一個傻子單單純純地隻有你和我、我和你,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就算現在小傻子沒了他也從來沒抱怨過,他就當認栽了。
可是現在這算玩的哪出?
臥槽,真的,他喜歡的是小傻子又不是他倪嘯天,倪嘯天就算現在上趕著倒貼他還不稀罕呢,幹什麽又給他來這套?
拿他當什麽了,出來賣的嗎?
當天晚上,白冰聽說了這件事,陪著林君西喝酒。
林君西喝多了,攥著那張卡就開始哭,哭著哭著又開始笑,感覺這真是他媽天大個笑話。
不錯,他倒是還賣了個好價錢。
你看,有錢了,多好,這是好事啊,他幹嘛要哭呢他不應該哭,他應該笑啊,這是多喜慶個事。
然後他還和白冰分享經驗呢,“誒你說,早知道這還能賺錢呢,以後咱們是不是應該發展個副業,就專門陪人玩,誰家有傻子就都領過來跟咱們玩,陪吃陪喝還他媽□□,三.陪都沒咱專業,咱還陪感情呢對不,到時候價兒得要的高點…”
再然後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他早跟我說啊,早跟我說還省的挨揍了不是,我天天拿他當祖宗供著啊,他怎麽不早跟我說呢,他怎麽不早跟我說有今天呢,他早跟我說我也不至於這麽傻.逼…他媽怎麽就會喜歡一個傻子…”
白冰默默地聽著,拍著他的後背全當是安慰。
本來因為坤哥那事他對倪家那位就有意見,現在心裏更是討厭倪嘯天了。
林君西是真沒任何想法了,他知道倪嘯天不再是小傻子了,他也知道倪嘯天是什麽背景的人,但是他沒想到,倪嘯天原來還是個沒有心的。
至於那錢,為什麽不要?
既然倪嘯天都覺得那是一段可以用錢來衡量的過去,那麽他又何苦還要當那個計較感情的苦情人。
大家還是各安天命,無非交易一場,誰也不欠誰。
那天以後,林君西就什麽都忘了,感覺像做了一場春秋大夢,如今隨著酒醒了,夢也終於醒了。
他隻希望,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讓他見到任何跟倪字有關的東西了。
林君西是這麽想的,其實返回頭想想,倪嘯天也不可能再想看見他了,事已經辦的很明顯了,他完全可以放心。
可是沒過幾天,當他和人在外麵玩到深夜,晃晃悠悠回來時,遠遠地就望見麵館門口停著兩輛車。
林君西心裏一塞,轉身就走。
可是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兩個穿著西裝的保鏢來到林君西的身後,給他比劃了一個請的手勢。
瞧瞧這塊頭,要是想跑的話,是不是會被打死啊?
林君西翻了個白眼,跟著他們來到麵館門口。
倪嘯天插著褲兜站在台階上,臉色不冷不熱的,看不出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媽的他都在這兒等了半宿了,也不知道想幹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什麽瘋,就覺得跟犯癮了似得,看不見就不舒坦。
再看看林君西,過的倒是挺逍遙,這一身的酒氣,一看就不知道剛從哪快活完。
“去哪了?”
林君西看也沒看倪嘯天,“有事嗎?”
很明顯不太想和他再有什麽交集。
倪嘯天抿了抿嘴巴,瞪了他一眼,抬腳就奔著車子而去,路過時還狠狠地撞了林君西肩膀一下,差點給他撞個跟頭。
坐上車子的時候,還不等司機為他關上門,直接自己duang一聲把車門摔上了,聲大的嚇人一激靈。
這是摔誰呢?
林君西糟心的氣不打一處來,回麵館的時候也狠狠地摔上了門。
媽的就你會摔啊?!
操!
於是空蕩蕩的街道,就這麽一來一回的duang duang了巨大的兩聲。
其實新街的老百姓們也挺想從床上爬起來好好摔一頓的,媽的他們這是招誰惹誰了?!
林君西以為昨天晚上一定是錯覺,媽的那傻.逼不會是嫌給他錢多了後悔了吧,要這樣他可以還他啊,隻要他別再來騷擾他就行了。
好在往後一切如常,連著有那麽一個多星期,一切都風平浪靜。
於是林君西鬆了口氣,可覺得能好好重新振作起來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天剛睡個午覺,一下樓,就看大寶和小白還有劉哥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除了幾個還是老樣子的保鏢,就看當中坐著那個滿臉跟誰欠了他八百吊錢的大爺。
倪嘯天是來吃麵的,別誤會,他隻是今天突然想吃這口了,可跟什麽無關緊要的人沒關係。
林君西今天也沒喝酒,理智尚存,便自顧自地走進後廚忙自己的活兒。
就當是,今天麵館有爺包場吧,跟他也沒關係。
隻是手上的活兒才忙到一半,就有人掀簾子進來了。
林君西頭都不用回就能感覺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氣場。
果然,一個聲音幽幽地從身後響起,“你就這麽討厭我?”
倪嘯天站在與林君西一步之遙的地方,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沒有啊,”林君西沒事兒人似得回過頭,還衝他笑了一下,權當是打招呼,“天哥。”
慫的就像個出來混的小弟。
“……你忙吧。”
“謝謝天哥。”
林君西這麽說著,繼續開始幹活。
那天倪嘯天就靠在門口看著林君西幹活,呆了很久才默默地離去。
然後又沒過兩天……
林君西快瘋了。
可是倪嘯天來的很理直氣壯,他是來看老陳的,又不是來看他的。
就連總是往後廚湊都是因為想幫老陳幹活,他欠老陳的啊,可不是光給點錢就完事的,那是大恩。
劉哥特不好意思,覺得這樣不合適,“倪少啊,這真不是你能幹的活。”
倪嘯天拿菜刀的架勢特像回事,跟菜板上那黃瓜是人胳膊似得就往上砍,“不就切菜麽。”
“可是…”
話音還沒落,那邊倆保鏢就開始盯著劉哥瞧了。
“行行行…”
劉哥沒話說了,擺擺手退了出去,還是把林君西往裏一推。
誰招來的神誰送走,趕緊的。
林君西快氣哭了,這他媽又不是他的錯,人家是來報恩的,要找也是找老陳啊。
可是倪嘯天對他還特不客氣,“不礙你事吧,這你家啊?”
林君西冷笑了一下,嗬,是啊,這裏又不是他的店,他哪攔得住他。
隻是這黃瓜就算不值錢也不能這麽禍害吧。
小白進來拿東西的時候瞟了一眼菜板,“您這個…條兒…還是塊兒…反正絕對不是絲兒…沒法用。”
倪嘯天瞥了林君西一眼,“又沒人教我。”
“西哥你教教天哥啊!這人怎麽這麽扣兒呢。”
林君西臉黑了一下,感覺小白好像叛變了。
於是他咬著牙接過菜刀,一下一下地切著黃瓜。
然而才切沒幾下,就有個身子從後麵貼了上來。
倪嘯天撐著案板,把林君西拘在身前,不住地掃視著那白.皙的後頸,輕輕嗅著那發絲上的味道。
林君西心裏不是個滋味,瞬間就要酸臉,把刀往菜板上一扔。
倪嘯天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手也拿開了,“我就是看看怎麽切。”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一陣子,倪嘯天隔三差五就會過來一趟,也不怎麽跟他說話,就不言不語地往他跟前晃悠。
那讓林君西感覺特別難受,真的,可能倪嘯天覺得挺好玩的,但是那對林君西來說卻是煎熬。
曾經是自己如此深愛過的人,此時卻像永新和永宿一樣,隔著一道深深的海峽。
倪嘯天可能覺得沒什麽,反正林君西永遠都是他認識的那個林君西。
可是林君西卻受不了,每次見到倪嘯天都會讓他想起和小傻子在一起的時候,那感覺讓他覺得就連生活在麵館裏都始終煎熬。
瞧瞧這房子裏的一切,哪一個角落沒有兩個人當初的回憶。
他活在這裏已經夠痛苦的了,現在倪嘯天還要無時無刻不來提醒他,看吧,就是這個人,當初抱過他、愛過他、承諾過一輩子都要陪著他。
可是現在呢?
這天倪嘯天不小心切到了手,下意識皺了皺眉頭,把手指往林君西眼前一湊。
林君西也下意識就要幫他舔一下,卻忽然愣住了。
兩個人這才猛地反應過來些什麽,都有怔怔地呆在那裏說不出話。
林君西眼睛一酸,放開倪嘯天的手轉身就要走。
倪嘯天受不了了,忽然從身後一把抱住了林君西,“我想你了…”
接著便板過他的身體,不管不顧就開始親。
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弄得林君西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還以為是阿天回來了。
空蕩蕩的後廚,除了那細微地摩擦聲,安靜的能聽到人的心跳。
倪嘯天抱著林君西讓他坐到操作台上,一邊親他一邊擠到他的雙腿之間,急躁地扯著他的褲腰帶,“我要想死你了…我他媽好想操`你…”
林君西猛地睜開眼睛,腦海中的什麽小傻子、什麽阿天盡數灰飛煙滅,感覺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嘴巴。
那天林君西抬腳就踹開了倪嘯天,像瘋了一樣跑了出去。
而倪嘯天則是被踹到了一邊,撞到了那掛了一牆的鍋碗瓢盆,叮呤咣啷一陣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