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天知道林君西這兩天怎麽了，神經兮兮地，簡直變了個人。
“啊！不許動！”
犀利的驚嚎響徹麵館，不隻大寶和劉哥，連小白和一眾客人都頓時被定住了一樣，一個個拿著筷子張著嘴、拿著筆對著單子、還有舉著勺子對著麵碗一動不敢動，眼巴巴地瞅著那邊的林君西指著阿天連連後退。
“不許動！”林君西膽戰心驚地指著阿天，一邊後退一邊說著，“別碰我……別跟著我！”
然後轉身跑上了二樓。
阿天好委屈，抱著腦袋蹲到了地上。
劉哥和大寶趕緊過來勸他，卻又都不太明白，怎麽這倆人又玩的是哪出。
隻有小白非——常高興，托著下巴在一邊少男心，“我說啥來著，西哥其實最喜歡的還是我啦，阿天那種就是新寵，新寵懂嗎？新鮮勁兒過了就玩完了，還得是我這種從頭到尾一直跟在西哥身邊的，才能長久……”
後來老陳也發現林君西的不對了，在第一百八十二次注意到林君西因為偷偷看阿天然後紅著臉把牛肉湯兌進了雞汁麵裏以後，這個“養父”托著紫砂壺琢磨了一會兒，決定這個月不給林君西發工資了。
劉哥當然要幫林君西說話了，“阿西這幾天有心事吧，孩子大了嘛。”
老陳不以為然，“我管他有什麽心事，人呢？”
“樓頂。”
“…樓頂？”
老陳有點驚訝。
“對，”劉哥撐著吧台略帶深意的笑笑，“樓頂。”
“……這……”
老陳訝異了，林君西是他“一手帶大”的，他非常了解這孩子，距離他上次往樓頂跑已經過去多久了。
林君西剛被老陳撿回來的時候也就十五六，很內向，身上還帶著傷，看著挺可憐的。平時也不愛說話，劉哥逗他他還會臉紅，笑起來還會捂著嘴，經常躲到樓頂一個人呆著。那情況持續了很久才慢慢的緩了過來，林君西學會了適應新環境，老陳當時還挺欣慰，隻是萬萬沒想到這孩子還有點極端，要麽乖到自閉，要麽調皮到扭曲。
然後林君西大了點，某天又一次翻上了樓頂，竟然在那兒睡了一夜。
不過那次大家都不是很擔心，因為他們看得出來，林君西這次心情異常的亢奮，像是發生了好事。隻是最後那結局不是太好，再又一次把自己喝的不省人事以後，林君西就再也沒有去過他的秘密基地了。
再然後就是現在。
閑適的上午，林君西一個人翻上了樓頂，雖然麵館隻有兩層，根本不夠高，但是他對屋頂這種地方比較情有獨鍾。每當遇見什麽不能用壓力來形容、卻能讓他心煩意亂的事情時，他總喜歡來到這樣的地方，也不管太陽大不大、烤不烤的慌，也不管夜裏涼不涼、有沒有蚊子咬，就枕著胳膊躺在地上，聽著車流喧囂，感受著清風拂麵。
令人心煩意亂的事情有很多種，比如關於友情，比如關於親情；可是這兩個東西已經讓林君西為它們心碎過太過次，以至於如今的林君西早就不會再為它們如此“勞師動眾”，不是說他不在乎，而是心理承受能力比過去強大了許多，他已經練出來了。
那麽這一次，讓西哥如此無法自持的情愫又源於何處呢？
愛情。
林君西為自己的心情感到困苦，他不是沒喜歡過，所以他當然知道現在的自己怎麽了，在曾經發誓再也不會碰這種東西以後，他竟然又喜歡上了一個人。
那讓他覺得很恐怖，先不說阿天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真的太可怕了。
林君西的初戀挺垃圾的。
沒什麽好介意的，誰都有初戀，而且說實在的，那份戀情也不存在什麽刻骨銘心，甚至能不能稱之為戀愛都不好說。
客觀來說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在林君西高中的學校裏很出名，他在學校的時候也見過她很多次，其實並不是他有感覺的類型。隻是有一次那女孩被人堵了，正在挨嘴巴子的時候被已經是西哥的林君西看到，就順手給她救了。
結果那女孩就跟林君西表白了，咋說的來著，“林君西，我一直都知道你，你是我學長對吧……我喜歡你。”
那會兒林君西可純了，上學時也不是沒收到過情書，但是身為十八歲大小夥第一次被女孩子麵對麵表白，還是這麽個看起來很出色的人，在已經處於什麽都沒有了的情況下，能被一個人喜歡這種事讓林君西一下子就心潮澎湃了。
他以為這就是喜歡，所以他對她真的特別好，誰欺負她他都會去幫她出頭，隻要她開口，就沒有林君西不可以為她做的，他以為這是在交往中身為男朋友應該盡的義務。
後來有一次，女孩跟林君西說了，我要過生日了，我還從來沒去過夜店呢，想請朋友去玩玩。
恩？
可是我沒有錢。
林君西想了想，我給你啊。
你猜對於一個麵館小工兼職小痞子的林君西是怎麽弄到的錢，去一次夜店大概要花多少，女孩一開口就要帶二十來個朋友。林君西腦袋一熱，靠著自己那清秀帥氣的相貌，跑永新區最大的夜總會裏當小公關，專職陪人喝酒，一喝喝一宿，連著喝了一個月，掙了兩萬塊錢，全都給了那女孩。
女孩很開心，當天晚上就讓林君西給她領到了酒店裏。
林君西超緊張，他還是第一次呢，結果那手剛放到胸上，小姑娘就跟林君西說，“西哥，我還是處女呢。”
林君西眨了眨眼睛，隻親了她臉一下，連衣服都沒脫就翻個身，“睡覺吧。”
第二天，知道了所有事情的趙小磊和白冰差點沒給林君西堵小胡同裏打死。
可是林君西覺得沒什麽，其實人女孩當時也沒說不行，是他自己想的還是算了吧，畢竟人家是第一次，好像挺寶貴的樣子，就她願意的時候再說唄。
隻是生日以後，那女孩就很少再聯係林君西了，說是已經高三了，突然變得不太有時間。
直到有一天林君西幫人看場子的時候見到了一個和他一屆的同學，那男孩也不知道林君西和那女孩什麽關係，就提起了學校這麽個人。
“我們學校籃球隊的那幫都被她上遍了吧，哈哈。”
你猜這男孩被打成了什麽樣。
最後林君西去學校門口的小巷子裏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和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接吻呢。
女孩像變了個人，但是語氣依舊很溫柔，“西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是我們沒結果的，你不會當真了吧？別逗了，我是學生，我家裏以後是安排我出國留學的，你……嗬嗬，咱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知道這件事的重點是什麽嗎？
林君西覺得自己像個大傻逼，真的就是被耍了被玩了還是被騙了被背叛了都不是最疼的，最戳林君西神經的是那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林君西是什麽人？
他家是做生意的，論家境早五年前他能甩她十條街，什麽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曾經也可以去最好的學校念書，他曾經也可以隨便想去哪裏留學隨他挑，他曾經也有一份看起來很光明的未來，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他現在什麽都沒了，他的人生早就毀了。
然後就這樣，他竟然就還以為自己或許還能遇見什麽是可以不被這些身外事所影響的，結果他又錯了，人家女孩子說的沒差啊，他們早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於是那天晚上，林君西失魂落魄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一拐彎，就被一個路邊的發廊的小妹兒拉住了胳膊，然後腦子一熱，摟著人家進了店。
可能這才是他這種人配的起的方式吧。
最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是後來人家得知林君西是處男，還他媽給他包了個紅包。
本來林君西清醒以後就夠糟心的了，結果收到紅包的時候上吊的心都有了，以至於後來他一看見小姐就頭疼，不是歧視，是真有陰影。
以上，就是我們西哥從一個男孩蛻變成男人的成長道路。
所以有了這種”慘痛“的經曆和記憶，當真正的愛情來敲門時，林君西難免就有點慌。
不管曾經的事到底是怎麽樣，反正他也確實是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欺騙啊背叛啊、比如童話裏都是騙人的啊什麽的，再比如說，他真的不太相信他能留的住誰。
更何況，阿天還是個男人呀……
臥的天呐，他怎麽會喜歡上一個男人啊！
林君西捂住了臉，真想順二樓跳下去。
總之不行！沒錯，不行！
林君西深吸了一口氣，他就算再墮落也不能連性取向都不對頭了吧，這一定是錯覺，一定是因為阿天對他來說太特殊了，他以為阿天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所有物，所以當阿天的眼睛看著別人的時候他才會吃醋，這是常人都有的嫉妒心而已，這很正常。
可是他又為什麽會對著阿天變硬了呢，我靠，他想幹嘛啊上了阿天嗎不不不不不……
林君西撓著頭，戳著牆角想了半天，然後拿出手機查閱了一下關於同性方麵的一些東西，比如圖片啊，詞條啊，方式啊什麽的。
後來白冰來找林君西的時候，發現林君西手機屏幕碎了那麽多道紋，“哇你這怎麽弄的啊？”
“摔的。”
林君西把手機往邊上一扔，有氣無力地攤到床上，腦袋嗡嗡的。
“回頭買一個吧，修都快夠換個新的了，”白冰坐在邊上的凳子上踢了踢林君西的腿，“走啊，坤哥給我打電話了，說聯係不上你，讓咱們出趟門。”
“去哪兒？”
“礦上。”
“多久？”
“兩天吧。”
“不去。”
“為啥？”
林君西磨磨唧唧沒說話，為啥，阿天咋辦啊。
……
林君西猛地坐了起來，“走走走，現在就出發。”
白冰被林君西拽著從樓上跑下來，跟劉哥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跑。
阿天看見了，很著急地跑過來，拉著林君西不撒手，“你要出去？”
林君西甩了甩手腕，故作凶狠，“我跟沒跟你說過，不許碰我！”
那語氣給白冰都嚇一跳，啥情況啊這是，他們吵架了啊？
阿天慌了，他是真不知道林君西這兩天又是怎麽了，總是盯著自己，那讓他覺得好害羞；卻又變得那麽凶，連晚上睡覺都滾去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小床上，說什麽又不肯跟他睡在一起，那真的讓他很困惑，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西西？你生氣了？”
“沒有。”
阿天急的顯而易見，“你、你要是，不喜歡，我再也不……你別走行嗎？”
林君西瞧了瞧阿天那著急上火的樣子，心裏這叫一心疼。
“你別走行嗎？你別走行嗎？你別走行嗎？”
阿天又犯傻了，一遍一遍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像複讀機一樣，擾的人心力交瘁。
林君西又尷尬又揪心，咬著牙像往常一樣甩開了阿天的手，拽著白冰跳上摩托車直接就跑了。
“西西！阿西！”
阿天想追，卻被大寶和小白攔著跑不了，便扯著嗓子叫他，隻是幾遍叫到聲嘶力竭，他也沒能喚回他的西西。
林君西這一走真不隻走了兩天，其實他一開始也沒想到，隻是到了礦上以後才遇見各種突發事件，一時之間就脫不開身了。
挺危險的，那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隨便找個山頭挖個坑給你埋了，找都找不到。
林君西和白冰是第一波上去的，在礦上看了兩天，一看根本走不了，林君西這心就慌了。不是為別的，他走的時候就跟劉哥說走兩天，可是時間久了，他怕小傻子出什麽事情，更何況走的時候還鬧得那麽不愉快，他真挺不放心的。
結果事還都趕到了一起，來到礦上的第五天，林君西接到了老陳的電話，信號不好，他還得跑到外麵去接，斷斷續續的之傳來一個訊息，就是，“你個小兔崽子這麽多天到底跑哪去了！阿天那天追你讓車撞了你知不知道？！”
林君西心裏一驚，拿著手機就感覺腦袋嗡一聲，扶著額頭不知道該怎麽辦，心一下子就亂了，也就沒注意周圍的動靜，等到再回過頭時，迎麵就是一明晃晃的東西掄了過來……
黑道有很多恐怖的事情，最淺顯的無非就是打架啊砍人啊什麽的，影視作品裏的黑道看起來很血性囂張，那是因為沒有親身經曆過，不明白什麽叫生命的脆弱。
林君西見過身中數刀都死不了的，也見過被紮了一刀就玩完的。
所以說他真的很討厭打架，也很討厭刀。吹牛逼罵架的時候當然都是“搞死你”，但是其實誰都沒有一開始就真想要人命，可是為什麽又總是會出事情呢，因為你真的不知道事情最後會被搞成什麽樣子，所以等到後悔的時候也早就晚了。
更何況現在他麵對的情況還不是普通的打架鬥毆，人家就是蓄意的。
所以當最後一刻到來的時候，林君西的腦海裏出現的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