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整整一個下午,阿天都在樓下守著林君西。
雖然整個人看起來還是病怏怏的,但是阿天死活就是不肯上樓休息。
小白這個“前輩”一直跟阿天找不自在,總是圍著阿天那一片小角落收拾來收拾去,“起來、起來……讓開點、讓開點……你看看你看看,你又不幹活在這兒多害事,趕緊上樓去!”
大寶也跟著搭腔,“阿天,你病沒好,上樓休息吧,懂嗎?上樓,睡覺。”
可是甭管別人怎麽說,阿天始終雷打不動地吸著鼻子坐在角落裏,就那麽眼巴巴地瞅著林君西。
他好害怕,他真的好害怕,他害怕林君西又會不要他了。
不過林君西倒是表現的“還好”,特別的不鹹不淡,既看不出來高興、也看不出來不高興,吃飯會幫阿天盛飯,晚上也讓阿天在樓上睡覺。
可是明明這種放到過去應該感到很開心的待遇,卻讓人覺的很討厭。
阿天抓著被子,在黑暗中望著那邊床上的背影,心裏毛毛的,酸酸的。
傻子雖然是傻子,但是傻子的心比誰都細。更何況那個人可是林君西,小傻子什麽都看不見,唯獨就是看得見那個人的一舉一動、看得懂那個人的一顰一笑。
林君西這些天一直對他“很好”,比過去好,不罵他不打他也不凶他,讓他覺得好幸福。可是就算是好幸福,阿天的胸口也還是疼疼悶悶的喘不過氣。
因為林君西後來一直沒跟他笑過,林君西幾乎再沒跟他多說過一句話。
阿天吸了吸鼻子,嘴角一撇,眼圈又紅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阿天病好以後,已經可以重新幫著幹活的阿天,始終也沒有收到過林君西的任何回應。
這幾天劉哥瞧著阿天那樣兒就想笑,林君西和阿天在鬧別扭,這是店裏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兒。
可是旁人能說什麽啊,自從阿天來了店裏那天開始,林君西和阿天這倆人之間就沒消停過。
千絲萬縷那麽多事加一起,劉哥看的出來,大寶看的出來,就連小白都看的出來,阿天瞧林君西那眼神兒不一樣。
真的不一樣,跟看誰的眼神兒都不一樣,就連跟看那個當初領他進店門的老陳的眼神都不一樣。
就像現在一樣,你看,阿天又看著林君西出神了。
那眼裏帶著絲癡傻、又帶著絲深沉,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反而如沐春風;再趁著窗外那夏日的景色,仿佛就想起了學生時代路過的那個街角,一不小心側過頭,就看到了馬路對麵走過的身影,怦然心動。
好像初戀的感覺啊。
而且林君西對待阿天也有點不一樣,該怎麽形容呢,就是時好時壞、特別的飄忽不定。
林君西是脾氣不好,但是再不好,憑良心說,劉哥還真沒見過林君西對誰能像對阿天那樣,情緒起伏特別波動。就連之前特抗拒阿天那陣子都是,對,阿天是傻子、是要過飯,可是誰都沒那麽反感過阿天,怎麽林君西就總那麽“討厭”他呢?
那就更別說現在了,自打他感覺林君西又跟阿天鬧別扭了以後,這人又立馬換了副樣子,跟這前相比更反常了,也不發火也不罵人,表麵上對阿天好像挺平和的吧,但是誰都看的出來,那平和底下藏著的是一種顯而易見的疏離。
阿天湊過來,林君西就頭一低,往旁邊一轉身;阿天想跟他說點什麽,還沒哼出聲,林君西就假裝哎呀我手頭上有點事,瞧著窗外的景色就走開了;然後好不容易小傻子阿天終於鼓起勇氣拽拽林君西的衣角,林君西就好聲好氣的把他的手拽開,然後更好聲好氣地跟他說一句,“去,找老陳去,要不找劉哥。”
然後阿天那眼淚就要流出來了。
這簡直就是紅果果的“冷暴力”啊,讓旁邊的人看起來這叫一心累啊,怎麽挺簡單個事兒,偏讓這倆人弄的跟小兩口鬧別扭的感覺,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其實劉哥挺納悶的,林君西也不咋想的,老跟一小傻子鬧什麽別扭,這不是拉低自己的智商水準麽。
正常人會跟弱智計較嗎?
可是我們的新街一哥林君西就做到了,大家一定要在心裏為他鼓鼓掌。
林君西可不覺得他這是在生小傻子的氣,他覺得他隻是拎清了和小傻子之間的關係,他們就是普通的同事關係。
而且他也沒有那麽多閑工夫跟小傻子生氣。
坤哥那邊又叫他去跟人辦事了,林君西難得聽見這次坤哥不是鬧著讓他跟他分錢的事,便一口答應了。
臨出門的時候,阿天又追著他跑到了門口,末了還奔著他的手躍躍欲試。
林君西看了看阿天那想抓自己的手又不敢的樣子,心裏犯軟,卻還是故作冷酷轉頭就走了。
隻留下阿天一個人呆呆地望著林君西遠去的背影,胸膛裏的東西往下一沉,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坤哥這次交代下來的事也沒什麽,不過就是帶著些弟兄過去跟人罩罩場子的事。
林君西對這種事簡直駕輕就熟,耍起橫來簡直屌到爆,唬的跟著他的那幫小弟們都覺得西哥好酷哦——帥氣的不要不要的。
每次辦這種事都是能撈著好處的,最少也能拿條煙,分個千八百塊錢。
隻是這次拿錢的時候,坤哥還老拿話擠兌他,“看看,有什麽好事哥能不帶著你?可是你再看看你自己,現在翅膀硬了,不拿哥當回事了。”
林君西趕忙擺手,“沒啊,不可能。”
轉頭又說,“這錢我不要了,給坤哥辦事還拿什麽錢。”
“可別!”坤哥把錢往桌子上一扔,“拿走拿走趕緊拿走,好像我讓人辦事還貪你這點小錢似得。”
這一頓話說的林君西這叫一犯堵,卻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低頭連謝謝帶客氣的拿了錢走人。
臨走的時候,坤哥還瞪著他說了一句,“自己掂量著點。”
話裏話外很明顯,這是還對林君西有氣呢。
白冰勸林君西,“之前你到底拿沒拿錢,你要是拿了就給坤哥吧,哪麽自己留點,回頭給他惹毛了也不好鬧。”
林君西心裏一頓,卻咬著牙說道,“當初我就幫人跑趟腿,能拿什麽錢?我要有錢早給他了,讓他當這麽多人麵前弄得我下不來台,何必呢我?!”
心裏憋了一肚子氣,晚上和白冰他們吃飯的時候就多喝了幾杯。
酒過三巡,哥們們在飯桌上胡篩爛坎的時候,林君西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不過八點半左右,正好是店裏人吃晚飯的時間。
於是他下意識就跟旁邊的白冰小聲說,“我先走了哦。”
他得趕緊回去,小傻子沒他不吃飯,這是早就知道的事。
可是白冰不是店裏的人啊他哪知道這些,“這麽早,回去幹嘛,一會兒唱歌去啊。”
林君西推脫,“不去了…”
“你最近怎麽回事啊,總是一天到晚不見人,”白冰借著酒勁兒不高興了,“你自己說說,都多長時間了,也不跟我們出來聚聚,就整天往店裏一窩,那店沒你還能黃了啊?”
林君西一愣,這才發覺好像也是,自從阿天來了以後他就很少往外跑了,像這樣和他的朋友們在一起玩的時候真的少了很多。
“今天說什麽你也不能走!我們不醉不歸!”
白冰攔著林君西的肩膀,端著酒杯往他嘴邊送。
林君西想想,也是,阿天又不是他的人,他憑什麽總是惦記著他呢。
於是這麽一鬆口氣,林君西就再沒管什麽回去的事了。
等到從KTV裏出來的時候,都半夜一點多了。
白冰他們看時間剛好,一個個晃晃悠悠地準備去夜店裏找泡幾個小妹兒。
林君西心情不好,吃飯的時候就喝了不少,在KTV的時候就著那昏暗的燈光和音樂聲又灌了一肚子啤酒,這會兒出來一吹風,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就這樣兒再去夜店,那燈閃他三分鍾就能給他晃吐了,還玩什麽玩。
於是還有幾分自持力的林君西直接竄上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址就跑回了家。
出租車到了新街口就停了,是林君西讓的,因為他忍不住了,直接從車上躥下來就抱著一路邊的垃圾桶開始吐。
好不容易吐完了,林君西拐進一24小時的超市裏買了瓶水,漱了漱口又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好不容易舒服點,正在這時,兜裏的手機又震了。
林君西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機,那邊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阿西啊,給你打了這麽多電話怎麽不接?”
林君西翻著眼睛想了想,啊……這是他媽。
“你爸找你了嗎?”
林君西撇了撇嘴,“怎麽了?”
“你看你要是能幫幫你爸你就…”
“怎麽,你又找我這兒來了,我幫他什麽啊?你為什麽要讓我幫他啊?”林君西說話有點說不清楚,就糊裏糊塗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還有,我——有爸嗎?你這人可真逗。”
“阿西,你是不是喝多了?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喝什麽多我沒喝多,我告訴你!你別管我喝沒喝多,那跟你沒關係!”林君西一邊晃晃悠悠往回走,一邊指著空氣跟電話裏的媽媽繼續說,“我問你…我上次給你的錢,夠花嗎?”
“夠花,夠花,可是你爸…”
“你夠花個屁!你每次找我要錢…都是給自己要的嗎?你,騙我!”
“阿西…”
“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兒子一天到晚拿命在外麵換錢,你就拿著這錢給你老公出去造?我告訴你,我跟你們沒關係!懂嗎?!打我從家裏出來那天開始,咱們就沒關係了!”
“阿西,媽媽知道你不容易,媽媽其實也心疼你的…”
“你心疼我?哈哈,你心疼我你就不會幫著他找我要錢!你心疼我我也不至於淪落成今天這種連家都沒有的地步!”
“你回來啊,媽媽早就讓你回家是你自己不回來,你怎麽沒家呢?”
“我回去幹嗎?等著他打死我啊?!你心疼我…你心疼我他打我的時候你幹嘛呢?你要真心疼我你早就應該離開他了!”
“再怎麽樣他也是你爸爸!我跟他多少年了我能見死不救嗎?!”
“所以就應該我去死嗎?”
所以她老公對她來說很重要,那他林君西對他們來說,又算個什麽東西呢?
此時一家家商鋪都關了門,有的連夜燈都沒有開,林君西那暴怒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襯得整條小街都顯得格外的寂靜、又格外的蕭條。
林君西是真喝多了,本來他今天心情就不好,被他媽這一通電話又整的腦袋都要爆炸了。他掛了電話又蹲到地上,半天緩不過來勁兒。
胃裏難受,身上難受,心裏更難受。
林君西眼圈紅了,他就知道他不能喝多了,他就知道每當遇見這種時候就應該找個妹子或者和他的那幫朋友在一起,因為每次喝多了他都不能一個人,因為一個人的話,他就會哭。
可是再知道應該怎麽做又能怎麽樣呢,他始終都還是一個人,再不願意麵對孤獨,他也是個沒人要的東西。無數個難以忍受的漫漫長夜,能夠溫暖自己的,也隻有他自己。
林君西這叫一委屈啊,借著酒勁兒就跟特別多愁善感。
眼看著這眼淚在眼睛裏轉啊轉啊就要掉下來了,然而就在這時,頭上忽然多了一抹溫熱。
林君西一驚,從手臂中抬起頭,對上了那雙熟悉的、充滿犬類氣息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