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洗完澡以後,林君西又為阿天找了一套幹淨的換洗衣服。
阿天比林君西高,穿著他的衣服自然顯得有點緊。
林君西一邊幫阿天穿衣服,一邊琢磨著既然決心留阿天在身邊了,也應該幫他弄幾身像樣的衣服,畢竟連內褲都要分林君西的穿,老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換好衣服,樓下忙的也差不多了,隻剩零星散客,大寶就跑上來招呼他們下去吃飯。
白冰自然不用多說了,在這蹭吃蹭喝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吃起來那是一個生龍活虎。
隻是阿天吃飯的時候始終有點蔫兒,可能是洗完澡人就容易犯困,不如之前剛回來時那麽健氣。
林君西一邊吃東西一邊給阿天碗裏添菜,可是阿天就是捏著勺子迷迷糊糊的,偶爾還醒醒鼻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兒。
林君西心裏琢磨,不是要生病吧。
果然,吃完飯收拾桌子的時候,阿天衝著林君西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弄得林君西眯起眼睛這叫一“惡心”。
“感冒了吧?快給找點藥吃。”
劉哥就這麽隨口說了一句,其他人也誰都沒當回事,時間不早了便收拾完東西該下班下班、該走人走人,隻留下林君西對著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阿天發愁。
別看林君西身板看著單薄,不過身子骨還挺爭氣,一年到頭也沒個頭疼腦熱。過去總聽人家說什麽淋雨發燒,林君西小時候為了不上學一趕上刮風下雨就往外跑,連感冒都沒得上過。
可是阿天這次沒法和林君西比啊,人家吃不好睡不好的過了這麽些天,又不知淋了幾回雨,肯定得鬧點小毛病。
而且看起來還挺嚴重,這會兒仔細一瞧,可能是打噴嚏打的,連眼睛都紅了。鼻子再不通氣兒,鼻腔裏連著腦瓜仁都疼疼的,可給這家夥“折磨”的難受壞了。
林君西這一瞧也不行了啊,剛還想著上樓給阿天拿鋪蓋讓他早點睡呢,現在人家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好再這麽在樓下的桌子上對付了。
於是林君西收拾店麵關了門,然後領著阿天上了樓。
林君西的房間挺寬敞,陳設也很簡單,隻有一個衣櫥、一張桌子和一張床。床也不小,倆人睡其實是沒問題。但是倆大老爺們擠著睡始終看起來有點不是那麽回事,不過好在林君西想起了個事兒,顛顛兒跑隔壁房間裏費勁巴力地拖進來一個單人大小的床墊子,那是他早先換床時沒舍得扔留下的。
雖然沒有床架子吧,但好歹這地板也是木地板,進屋也都光腳進,地上也不髒,就直接在厚厚的床墊子上鋪上之前給阿天用的褥子湊合出了一張床。
其實也沒比林君西的床差到哪去,他自己的床也沒有床架子,床基也不過就是那種墊在床墊下麵的床箱,所以倆人這床的高度也沒差多少。
林君西給阿天換上新床單,又給他放好枕頭,然後指著這床告訴他,“以後你就跟我在這兒睡,記住了嗎?”
阿天一直抹著鼻涕靠在角落裏瞧著林君西忙前忙後,這一聽以後自己可以和林君西睡在一個屋子裏了,高興的直想拍手。
可是還不等他點頭,又一個噴嚏先打了出來,連眼淚都震出來幾滴。
林君西“嘖”了一下,照他臉上就糊上一張紙巾,又把紙巾盒子往他手裏一塞,然後拉開桌子底下的抽屜開始找藥。
林君西沒什麽處理感冒的經驗,家裏也沒有體溫計,隻能按說明掰出幾片感冒藥喂阿天吃了,然後又燒了一大壺熱水倒給阿天,逼著他灌了三大杯才算完事。
阿天乖乖地躺在床上,縮進涼被裏,蹭著枕頭看著林君西。
可能是阿天的小眼神太清純了,再帶上點病態,活脫脫就像一隻受了傷了大狗狗,一下就激起了林君西的”父性“,心軟地摸了摸阿天的額頭。
林君西的手很涼,摸的阿天很舒服,於是沒過一會兒,虛弱的大狗狗就打起了瞌睡,卻還眼巴巴地盯著林君西不肯閉眼睛。
“閉眼睛。”
阿天搖了搖頭。
“睡覺要閉眼睛,快點。”
“不,不想睡。”
“都幾點了,好好睡覺病才能好。”
林君西又覆了覆阿天的眼睛,可是這一伸手,冰涼的手卻落在了熱乎乎的掌心裏。
“睡覺,看不見你,”阿天吸著鼻子,努力地睜著眼睛,說的可認真,“不想睡。”
“我有什麽好看的,快睡覺!”林君西被逗笑了,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床,“再說了,我就在這裏,你睡醒了一睜眼睛就能看到我。”
阿天想了想,轉了轉亮晶晶的眼珠子,“真的?”
“真的啊,快睡吧。”
“不騙人?”
“不騙人。”
阿天眨了眨眼睛,想想之前林君西不要他時的樣子,還是有點心有餘悸,“騙人怎麽辦?”
“…你說咋辦?”
“騙人,你就是小狗。”
“哈,行~”
於是阿天很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林君西看阿天睡下了,才又忙了會兒自己的事,關燈上了床。
黑漆漆的房間裏,隻剩下手裏的手機散出微弱的光芒。
林君西一邊翻著手機,一邊瞧著那熒幕犯迷糊,這一天忙忙碌碌折騰夠嗆,現在好不容易能休息會兒了,困意來的就特別快。
然而這手機屏幕剛暗下去、眼睛剛閉上,身後便傳來一聲微弱的□□。
林君西睜開了眼睛,腦子瞬時又清醒了。側耳傾聽半晌,卻又沒什麽特別的動靜,就想著沒事吧繼續睡。
結果好不容易又是一陣困意襲來,腦子剛要蒙過去,身後又是一聲輕哼。
如此翻來覆去幾遍,林君西受不了了,從床上翻身起來,就看那邊有一個黑漆漆的物體在那兒滾來滾去。
“你睡不睡啊?!”
這一聲帶著點兒煩躁,聽得那邊的黑影往後縮縮翻個身,然後又是幾聲嗯嗯哼哼。
林君西心煩意亂地搔搔後腦勺,然後翻下床來到阿天的身邊,瞪著圓溜溜的眼珠子看著他,“怎麽了啊?”
房間裏雖然黑漆漆的,適應了黑暗以後卻能夠看見彼此的眼睛。
阿天躺在床上,表情特別難受,“疼…”
“疼?”林君西皺了皺眉,他現在困得不行,於是就有點不耐煩的樣子,“哪兒疼?”
阿天也特別不高興,他拍拍腦袋、又拍拍胳膊和身上,“都疼…”
這麽說著,還指指自己的鼻子,用力呼吸著,“不通氣!”
林君西沒體會過發燒的痛苦,根本想象不到發熱的阿天有多難受,隻翻了個白眼怪他大驚小怪,“感冒了,都這樣的。”
可是阿天對這個說法不太滿意,不但沒有安靜下來,還伸手拽住了林君西的手拍自己的腦袋,“疼!”
“哎哎哎你別打它啊!”
林君西被阿天這行為嚇得趕緊縮回手,心想他這是造的哪門子孽,還不如就給這傻子扔樓下呢,讓他自己一個人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現在好了,連覺都睡不成了,真是煩死了,果然這人就不能太心軟!
可是想歸這麽想著,林君西卻還是盤著腿做到了阿天的身邊,然後給他揉揉腦袋、又捏捏胳膊。
“這樣好了吧?給你揉揉行不?”
阿天眯著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樣子,“恩…恩…”
光這樣還不夠,又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這兒,這兒。”
林君西煩的咬牙切齒,卻又還是順著阿天的心意給他揉著太陽穴,然後揉著揉著,可能是因為姿勢不方便,阿天便開始把腦袋往他這邊兒靠,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阿天的腦袋都枕他褲襠上了,臉又正好衝著林君西的小腹。
阿天很舒服,不自覺就環上了林君西的腰,使勁把臉往他小腹上蹭,“不想感冒…”
“你自己活該!”林君西腦袋蒙蒙的,困得跟什麽似得,也沒在意阿天抱著他撒嬌,隻機械性地重複著給阿天揉腦袋,“這麽大人了,就不知道找個能躲雨的地方,這幾天你都去哪兒了?”
阿天被揉的好舒服,聞著林君西身上的味道更舒服,語氣也就變得軟軟的,活像個小寶寶一樣,“就在那裏。”
“那裏?哪裏,那條街上嗎?”
“恩恩。”
“不是不讓我看見你嗎?幹嘛還在那裏呆著。”
阿天聽這話,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像是被抓了包的小朋友,“不讓你看到,但是,也許可以看到你。”
“看我?”
“恩,”阿天用力地點點頭,“找不到家,但是想看你,就在那等。”
林君西心裏一緊,忽然清醒了大半,低下頭努力地看著黑暗中的阿天,“看我幹嘛,總說看我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
“好看!”
雖然這黑暗的四周並沒辦法看的清楚,但是阿天臉上卻紅紅地,偷偷瞧了林君西一眼,說的可小聲,“你,最好看。”
說完,還好害羞似得重新把頭埋進林君西的小腹上,用力地抱緊了他的腰。
“……胡說八道!”林君西臉上一熱,怒嗔了阿天一句,“趕緊睡覺!”
然後不管不顧地掙開了阿天,轉身翻上了自己的床,氣哄哄的用被子蒙住了頭。
真奇怪,不就是被誇了句好看嗎,林君西長得本來就清秀,從小到大沒少了聽這些話,怎麽今天被一個傻子誇一句,心裏怎麽就這麽擰來擰去的呢。
還有點莫名的小欣喜。
而且直到第二天林君西起來幹活的時候都沒能從這種莫名的小欣喜中解脫出去。
“西哥今天心情不錯啊。”
小白給後廚遞單子的時候,順著簾子看著那邊忙碌的林君西,眉梢都帶著一絲說不出的高興勁兒。
“恩,是不錯。”
劉哥回頭看了林君西一眼,也跟著點點頭。
隻有陳師傅熬著大骨湯哼了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不的麽,什麽時候那個“好吃懶做”的新街扛把子,能一大清早就給人擺笑臉了呢。
就連那個常來吃麵的阿婆都看著喜慶,“阿西真是越來越懂事了,可說,就我們家樓有個來城裏打工的小姑娘,人可好了,就跟阿西差不多大,哪天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林君西撐著案板隔著櫃台在後麵笑著,搖搖頭沒說話。
過了飯點兒,客人不多了,老陳又捧著茶壺站外麵跟對麵包子鋪的老板閑聊。
之前劉哥跟老陳說了阿天回來的事,老陳也挺高興,還說就說自己沒看錯人,那傻子仁義,絕對不會一聲兒不吭、無緣無故就走了。
林君西替阿天請了個假,說他生病了今天可能幹不了活。
老陳也沒說啥,反正也不是沒了阿天就運轉不了了。
人少了以後,劉哥和大寶小白端上了飯菜準備吃早飯,林君西剛坐下沒吃兩口就想起了樓上那個傻子,端了碗粥,撿了兩樣小菜就上了樓。
這一進屋才看見人家小傻子早就醒了,不但醒了,看見林君西進來還特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躺在床上端著胳膊生悶氣呢。
林君西愣了一下,把飯往桌子上一撂,那腳丫子懟了懟阿天的腿,“怎麽了?”
阿天“哼”了一下,把頭往那邊一扭,還不看林君西了。
這可給林君西氣的,想說嗨這真是反了,老子好心好意給你端茶送水,你TM還給老子甩臉子了?
於是跳到阿天的床上抬手就要扇他腦袋,其實不是真要打,就是嚇唬他。
可是阿天不但不害怕,還瞪著林君西眼都不眨一下,那意思就是“你打你打你打一個我看看。”
林君西氣沒治了,“反了你了?誰惹你了?”
“你!”
“我怎麽了?!”
“你騙人!是小狗!”
“我怎麽騙人了?!”林君西眼珠子瞪溜圓,“你才是小狗!”
“你說我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你的!睜開眼睛,沒有你!”
阿天嚷的很大聲,拳頭攥的緊緊地,連身子都從床上坐了起來,表情甚是凶狠。
這樣子一下就給林君西嚇地咽了下口水,別說,傻子別看是個傻子,這一生氣的表情還真挺嚇人的,莫名就給了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隻是再仔細一看,小傻子的眼睛卻紅通通的,眼角上還掛著點濕。
林君西愣了一下,不由地就小聲嘟囔了一句,“咋了啊,還…還哭了啊?”
阿天被林君西這麽一問,眼睛一酸,又擠出兩滴眼淚,怒氣衝衝地趴到床上就是不肯再看林君西了。
阿天好委屈,之前莫名其妙就被林君西罵了,罵完了還被林君西給扔了。雖然後來林君西又去找他了,還對他那麽好,給他洗澡、給他吃飯、還給讓他和他睡在一個屋子裏,可是他始終都忘不了那種比被人打還要疼的感覺,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紮進肉裏絞來絞去一樣,正當當地就紮在他胸口上。
當林君西站在那盞昏黃的路燈下,滿目猙獰地衝他嚷道,“可是我不要你!”
那時胸口的位置,就是那樣的感覺。